望溪水长流

　　人声鼎沸的酒楼里，一只穿着黑色金边花纹小靴的脚迈了出去。
　　午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喧闹繁华的景象。人群中一个娇小的红色身影悠闲自在地穿梭着，随后紧跟的是一位娇弱如扶柳的病态美人。

　　红衣小女孩约莫十来岁，却相貌精致漂亮至极，细眉弯弯，眉下的眼睛尤其美丽，清透瑰丽，宛若琉璃，可皮肤却白的有些异常，即使在阳光下也有几分阴森之感。鲜红欲滴的嘴唇张开，咬下一颗冰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唔……咕。什么时候能见着溪哥哥呢？”嚼嚼。

　　“嗯……总觉得溪哥哥和那个女人太亲近了，要不要做点什么？”呸呸，真难吃。

　　“蕈娘姐姐！你好慢！”红衣女孩随手扔掉糖葫芦，双手叉腰猛然转身。
　　腮帮子微鼓，雪白的肌肤衬着嘟起的鲜红嘴唇，惹人喜爱。
　　路人们纷纷放慢步子，几位妇人朝红衣女孩慈爱的笑，谁家的孩子，好生可爱！

　　身后的柔弱女子微喘了口气，额上冷汗直冒，低首僵直着身子，“小……小姐，奴婢……”
　　“噗嗤！”红衣女孩捂着朱红的嘴唇咯咯笑了，“怕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是……”柔弱女子弯曲的脊背又低了几分。

　　“咦？”似乎又有事物吸引了红衣女孩的目光，蕈娘不自觉放松了下来，浑身却已起了一身冷汗。
　　“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红色衣袂快速闪过，黑色金边花纹的小靴踢了踢路边缩成一团满身污物的老乞丐。

　　乞丐抬头。

　　很普通的蓬头垢面的乞丐打扮，却令人生惧、令人怜悯。只因那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只剩下两个溃烂的大洞，伤口化脓，洞的周围尽是原本未剐尽的腐肉，显得十分惧人。破烂的衣服上两只袖子空空荡荡的。
　　“唔……唔！”乞丐瑟缩地滚到一边，满脸惊恐，他卑微地朝红衣女孩不断磕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红衣女孩似完全不介意他全身脏臭，伸出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那乞丐张开嘴巴。

　　舌头也没了。

　　红衣小女孩仔细端详了那人一番，似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他竟然留情了，没有杀了这人，多半又是因为那个女人！

　　心思一动。
　　红衣女孩转头嘻嘻笑道，“蕈娘姐姐，这位伯伯好可怜，我们带他回去好不好？”
　　蕈娘连连点头，低垂着头，更显柔弱。“小姐说好就好。”
　　“恩。来！伯伯，我扶你！”
　　一旁的几位唠嗑的妇人摸了摸干燥的眼角，感慨道“这小姑娘真是又漂亮心地又善良。”
　　“是呀，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娃娃，堪比那菩萨座前的小玉女呢！”
　　“唔唔唔！！”那老乞丐似乎惊吓过度，还未等那红衣女孩去扶就蹬着仅存的两条腿，缩着脑袋，不住地往边上逃。

　　“蕈娘姐姐……伯伯不肯让我扶呢。”
　　“奴婢来。”

　　——

　　这边青冥一行人已经向悦家所在地倷安镇赶去。马车行了半月，沿路仍不忘留意江湖各方消息，生怕修噬又在哪里作乱。可近日，江湖似乎出奇平静，未听说有修噬的踪迹。只听说悦家现当家悦释梵将悦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完全不像当年传闻中的那个傻少爷。悦家四少少年当家，容貌秀丽，家财万贯，一时为世家女儿争先出嫁的梦中情人。
　　青冥听的十分欣慰，颇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更期待早日见到悦释梵。

　　又连续赶了八日的路，这日终于到了一个城镇。
　　青冥等人从马车上下来透气。
　　“我去采置些药物。”破琉风拽了拽缰绳，骏马随之也转了个方向，声色淡漠地对众人道。

　　路过青冥和破琉溪身边却单单对他们嘱咐，“你们先在这镇上随意逛逛，避开生僻处。”
　　青冥觉得好笑，破琉风是真把他们当孩子了吧。以他的性格，断不会在这小事上念叨，可是他却时时嘱咐他们。心涧一股暖流流过。青冥听话地点头，望着他道“你快些回来。”
　　破琉溪也补了句“哥，快去快回。”

　　破琉风看了他二人一眼，转身喊上爱己。
　　“哟~~还时时把我绑身边呢，瞧瞧，一刻都离不开我呢。”爱己媚笑着跟上。
　　破琉溪冷笑一声，青冥冷眼看去，瞪着爱己的背影，似乎在维护他们敬爱的兄长。

　　烟汝祈兴趣十足地含笑睨着那几人的表情。有趣，小冥丫头和那两兄弟的相处方式实在有趣。这分明是粘着大人还没长大的两孩子。
　　“青冥！我们也快去逛会吧~~”拾三点儿也缠了过来，抱住青冥空着的右手臂，甩啊甩，一双黑亮的大眼不断眨着，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个……”有点犹豫地看了看众人，其实心里也有些发痒，和女孩子一起逛街啊！好想去，好想去。可琉溪。。。。。。

　　破琉溪没注意青冥的表情，只一个劲眼神若冰刀一般刮过拾三点儿，而后者偏偏依旧死死抱着青冥的胳膊，还一边缩在她的身后，有青冥撑腰，拾三点儿的底气硬了很多，粉唇微努，嗓门也大了，“去吧去吧！陪我陪我！青冥！”
　　“冥儿和拾姑娘去玩玩吧。女孩子在一起也比较自在。我们便在那家茶楼里歇息。等天苍兄，如何”芩荇尘温雅地出声，笑容温和依旧。

　　青冥目光一闪，晶晶亮地‘深情’望向他，然后才挪回目光，“琉溪……你呢？”

　　破琉溪蹙眉。
　　青冥便心道不好，以为这事不成了，正准备绝了念头。安慰自己，反正宝藏还没找到，也没时间玩乐了。
　　不料，下一刻他便道“你们——两个，去吧。”

　　青冥顿时喜上眉梢，狠狠地抱了他一大把，“琉溪，你真好！”
　　拾三点儿听到青冥得到某人允许终于‘放行’可以去逛街了，一秒不耽搁，拉着青冥就直冲向人群。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念叨，“你们俩个怪人！一个受虐狂，一个偏执狂。绿豆大的点事儿还得报备……”

　　“琉溪，琉溪！和如烟他们好好处！不要发脾气啊！”青冥被扯远了，还不忘回头嘱咐。
　　烟汝祈等人耳力都很好，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拾三点儿的念叨，“噗嗤。”华服公子展开折扇，遮住溢出的笑容，“小三儿，真是可爱。”

　　“小师妹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还望各位包涵。”尔白无无奈轻叹。
　　“拾姑娘虽心性单纯，看事物却也颇为通透。”芩荇尘朝破琉溪礼貌地点了点头，含笑踱步而去。“各位，那我们便先到那茶楼饮饮茶水，歇息一会吧。”
　　烟汝祈风流地摇了摇折扇，意味深长地来回瞟了二人两眼。“啧，啧。”两声，随后跟上，一双桃花目尽是笑意。怎么有股子的火药味呀，心里泛酸了吧，绝尘公子。

　　破琉溪顿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仿若丝毫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远去的蓝衣少女的身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街上喧闹不已，不断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或惊奇或探究地打量着他，甚至有走过的姑娘特地为了看他的容貌绕回来的，单从背影看这少年是何等风姿卓越，以为是位翩翩佳公子，可偏偏他却生的这么一张普通至极的脸。众人摇头，失望。

　　再看，这人一动不动站在路中央也就算了，但大好的天气，无雨无阳，他居然还撑着一把油纸伞，这便使他的行为更是添了几分诡异。于是，原本兴趣十足的路人纷纷心慌了几分，特地离他保持几尺的距离，绕道而行。
　　芩荇尘坐在茶馆二楼的雅间内靠窗口的位置上，没有在意烟汝祈和尔白无在说些什么，只是偶尔随意搭上一句话，眉眼温润，唇角带笑，目光落在繁华的街道上，抿了口清苦的茶水。
　　那紫衣少年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

　　又过了片刻，他这才挪动了一步，迈着步子一刻不留地跟了上去。
　　清楚地看到他毫不犹豫地跟上青冥消失的身影，仿佛一秒也不能耽搁。

　　“太累……”眉目如画的白衣公子温雅低声似叹息地吐出了两字。
　　烟汝祈耳尖，接了句。“何事让芩兄受累了？”

　　“烟兄何时见在下累过？”芩荇尘挑眉，反问。眉宇间透着的尽是不可忽视的夺目自信。须臾过后，他垂下眼睑，目光收回落在黄橙的茶水上，看那片茶叶半沉半浮地挣扎着。
　　烟汝祈也不再调侃，一双动人的桃花眼瞥了眼喧闹的街道。只有尔白无颇为疑惑二人的对话，却也配合着调开话题。

　　过于偏执的爱又有几人能够承受，这般不顾代价的执着究竟是福还是祸？
　　冥儿，而你又能撑多久？

　　¬——

　　“青冥，你看这只发簪好看么？”拾三点儿蹲在一个小摊前挑挑拣拣半天，终于选中了一只铜簪。

　　青冥俯下身子接过发簪看了会，簪身微曲，尾端镶银并嵌有两颗碧玉珠。发簪简洁却不失精美。于是点头笑着赞同，“恩，很漂亮。”说着便又仔细在拾三点儿的发髻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将发簪簪了上去。

　　但见那双黑亮水灵的眸子登时发亮，粉嫩的脸畔微微泛红，娇嫩似盛开的繁花。拾三点儿嘴上却硬着，颇为羞赧地抱怨了句“谁叫你帮我簪的！”
　　青冥只觉得她反应可爱，于是一边掏着荷包，递给小贩一钱银子，一边调侃着她“是哟，我倒忘了，应该留给你师兄替你簪的。”

　　“你！你！”俏脸羞红，娇俏少女狠狠蹬了几个步子，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见青冥没追上来，又只得撅着嘴回头中气十足地大声斥道“你怎么都不追过来!”
　　“是，是，我的大小姐，小的这就来。”青冥放下手上刚执起准备细看的银簪，无奈笑着追上去。

　　“这位公子，挑只发簪给心爱的姑娘吧。”小贩接着再接再厉地拉揽着过路的客人，抬头极尽谄媚讨好地微笑。
　　干净清瘦的手执起一只刚被放下不久的银簪，取而代之飘落回摊上的是一张上百两的银票。

　　“青冥！”拾三点儿蹲在另一个小摊前，倒腾了会，突而唤了一声。青冥正在买了泥人，应了三点儿一声，接着询问老板：“老板，你手艺这么好，能照着我们俩捏两个泥人么？”老板手上不停，抬眼看了青冥和另一个边蹲在地上的娇俏少女，点了点头。“照着人捏，两个一两。”
　　青冥眉头皱了皱，一个泥人瞬间翻了几十倍的价。但想想人家这么点手艺也不容易，自己也不差这些钱，开心就好。于是干脆地点头，道：“那你再给我多捏一个。”

　　“青冥，快看呀！”三点儿有些许不耐烦，又唤了句。
　　青冥无奈，蹲到她旁边。“怎么了？”

　　“看！”一只珠光宝气的白皙小手刷的一下，伸到青冥面前。五根指头上分别带了两三只戒指，先不论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戒指。金的，银的，铜的，宝石的，五光十色，闪的晃眼。“美吧~”
　　青冥嘴角抽搐，“美死了。。。。。。”但见那年轻小贩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青冥和他对视一秒，二人眼中均是无奈之色。青冥尴尬地干笑两下，赶紧替拾三点儿摘下那些戒指，拾三点儿也不反抗，乐呵呵地伸着芊芊玉指，大小姐般任由青冥替她摘。

　　摘掉小指上最后一枚戒指，青冥一时起了玩心，捏了捏三点儿的小指头。
　　三点儿嘻嘻一笑，也不避开，小手指反而勾住青冥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得意道，“小样，爱上了本小姐的小手指了吧！”
　　青冥瞟了那根莹润白细的小手指，指节中间那节竟然还有一点鲜红的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呀，如此销魂的美人痣，怎能不爱啊！”

　　拾三点儿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满面绯红，像抹了一层胭脂。想说什么反驳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瞪了青冥一眼。
　　“三点儿害羞咯！哈哈，我们去看看那些泥人吧！”

　　——

　　青冥和拾三点儿挽着手，一人拿着一只泥人，拎着几包纸袋。在大街上走走看看，嬉笑打骂，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能相处的时间不多，谁知道下次分离是什么时候。二人都彻底释放了自己内心的阴郁和孤独，尽情的玩乐，享受这段时光。

　　“拾三师妹？”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前，一声略带惊喜之音的男声传来。

　　二女抬头，便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站在面前，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样子，五官阳刚端正，古铜色的肌肤显得十分健康。男子见拾三点儿抬头，喜悦之色顿时溢于言表，“果然是你，拾三师妹！”

　　“止师兄？”拾三点儿惊异地瞪着那男子，瞳孔放大，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三点儿，这位是？”青冥疑惑。
　　拾三点儿指了指那男子，“我大师兄，止戈。”

　　说着又挽紧青冥的手臂，后退一步，深怕别人抢走她似的，冷淡地看着那男子道：“这是我朋友，姓君。”
　　青冥有些尴尬地准备自报家门。“我叫君。。。。。。”
　　“止师兄，你叫她君姑娘就行了。”三点儿打断青冥的话，正经道。仿佛根本不必为他介绍青冥似的。

　　止戈也不在意拾三点儿的无理，只礼貌地朝青冥点了点头，“君姑娘。”
　　“止大侠。”青冥也朝他笑了笑。只是心里不由疑惑万分，三点儿无论对谁，感情都表现的很直白，热烈。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怎么独独对这个止戈态度如此冷淡。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三人都无话可说。最终还是拾三点儿先开的口，“止师兄，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逛。”说罢拉着青冥就准备离去。
　　“等等，拾三师妹！”止戈迈了一大步，再次拦在她们前面。
　　“止师兄！师兄还在等着我们，我们有急事，有什么下次再说吧。”说完还不住给青冥使眼色。青冥会意，赶忙配合，“是啊，是啊，快走，不然你师兄可要急了。”
　　止戈却仿佛察觉不到二人的回避，阳光地笑了一下，“发生了何事？我随你们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麻烦大师兄！只是一些小事。”
　　“无碍，都是同门师兄妹，客气什么，出门在外，我自当得照应些。”
　　三点儿没料到他这么愚笨或是厚脸皮，支吾了半天，也一时想不到借口推脱。青冥看着他们二人，来回观察了一番，虽不明就里，但仍决定帮一帮三点儿。

　　“止大侠，其实有事的是我，三点儿是陪我。这种事……只有女儿家才能做的。大侠，希望你能谅解啊。”青冥露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眼神无辜‘真诚’地望了止戈一眼，在他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拉着拾三点儿飞快的冲进人群，几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二人一路往回狂奔，先是青冥抓着拾三点儿在前，跑了不到半会，变成了拾三点儿扯着青冥撒丫子狂奔，似乎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师兄，师兄！”

　　酒楼二楼雅座外传来一位少女急切的呼唤，声色清脆却焦急不已。尔白无听出是自家活宝师妹的声音，起身迎到门外。
　　“师兄！”拾三点儿早在一进茶楼便已甩开青冥的手，冲进雅间，直扑到尔白无身前，望着她家师兄露出满脸‘久别重逢’的喜悦。

　　“师兄！真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啊！”三点儿讨好地搂住尔白无的胳膊不放，粉嫩的脸颊一边蹭着他的手臂，一边随他坐在他左侧的座位上。黑亮机灵的眸子一扫先前的惊慌和不快。尔白无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摇头轻叹“闯祸了”

　　娇俏少女没听见安慰的话，略微有些生气，立刻翻脸，推了他一把，“臭师兄！”
　　尔白无无辜地眨了眨眼，替她倒了杯水并特地贴心地送到她手上，“师妹心，海底针……哎。三点儿……先喝杯水吧。”

　　秀美的眼眸状似无意地扫了空空的门外一眼，那里没有出现另一个身影，似在意料之中。唇畔温和的笑容未减半分，却带着几分虚无，疏离意味更甚。眉若远黛，云淡风轻。他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掸掸肩头不存在的的灰尘，视线落回喧闹的街道上。

　　“三点儿……你跑的好快！”青冥拎着两大袋纸包喘着气出现在雅间外，姗姗来迟几分。
　　“哦！青冥，我这不急么，我来拿我来拿！”拾三点儿喝了口茶水，似乎这才良心发现，赶忙过来接过纸袋，放在桌上。
　　听到来人的声音，芩荇尘从窗边侧过身子来，“冥儿和拾姑娘在路上遇到何事，这般焦急？”

　　青冥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平复了气息说道，“其实我也弄不清状况。”清澈的眼睛略带疑惑地瞟了眼拾三点儿。
　　清目中染了几分浅淡的温柔，芩荇尘笑弯了秀美的眼眸，他动作自然地替青冥倒了杯茶水，递给她，“不知道状况就跟着跑了”
　　“唔。也不全是。”青冥接过温热的茶水喝了两口。

　　烟汝祈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的互动，桃花眼微眯，薄红的唇上勾，不怀好意地笑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呀~~”
　　青冥一噎，差点被茶水呛着，这如烟又是唱着哪一出？
　　“烟大哥，你说什么呐？”拾三点儿火气消了，疑惑问。
　　“天仙配。”烟汝祈耐心解释。

　　青冥没理如烟，只是似察觉什么，猛然左右张望，站起来道“琉溪呢？”
　　“真是个宝贝。小三儿，瞧瞧，这才是真正的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烟汝祈凉凉地插了句，作出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芩荇尘，琉溪刚才不是和你们在一起的么？你知道他去哪了么？”青冥再次忽视烟汝祈的耍宝样，转为问那独自安然而坐的白衣公子。
　　修长的手把玩着一块青碧色的玉佩，指如青葱，肤比玉润。原本不甚出众的玉佩，在他的手中也显得丰润圆滑起来。“他不久便会到。”芩荇尘不甚在意又自信笃定地答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无需慌乱。”

　　青冥听他说完，放心了几分。点了点头，方才因跑的急促而红润的两颊渐渐褪成粉红，清秀的脸蛋再次扬起笑容。

　　“小冥，你真是伤人心啊。”烟汝祈看在眼里，以扇面掩面仰头叹息。

　　——

　　青冥本欲问拾三点儿关于止戈的事，见她也没再提起，又生怕这是关于三点儿隐私方面，例如爱很纠结之类的，就打算晚上再悄悄问她。
　　果然正如芩荇尘说的，琉溪不到片刻就回来了。青冥也没问他去哪里了，只是拉他坐下，又拿了个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水，送到面前。
　　烟汝祈眼神诡异地扫了她一眼，又扫了众人一眼，心叹，怎么就没人给我倒水呢。

　　青冥乐呵呵地看破琉溪喝水，眼神专注地盯着。
　　尖尖的下巴微扬起，纤细雪白的脖颈勾勒一道弧度，喉咙随着吞咽一动一动的。破琉溪放下茶杯，抿了抿被茶水湿润的薄唇，浅色的茶水润在唇上，似隐隐透着诱人的光泽。雪肤无垢，瑰魅清逸。
　　青冥和拾三点儿顿时盯着他发愣，怎么会有人喝个水都美成这样！
　　发愣之际，破琉风也回来了。

　　一行人再稍作休息半会又启程了。

　　拾三点儿在上马车前，从纸包里找出那只新买的铜铃，以尔白无的长剑剑柄做锤，在马车车厢前方顶端的雕花横木上敲进一颗钉子。然后将铜铃挂了上去。捧着下巴端详半日，她才心满意足地钻进了马车内。
　　清脆的铃声伴随着马车颠颠的滚轮声经久不已。青冥惬意地趴在窗口，遥望外边的风景，秋风清凉，入目皆是纷纷落下的秋叶，恍若漫天迷途的蝴蝶。铃声摇曳，车轱辘在泥地上不住滚动，偶尔卷起暗黄的泥土。

　　缩回车厢，青冥摸了摸自己微冷的脸颊，凑到破琉溪身边开始发呆。
　　温暖如玉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上青冥的手背，握住。

　　拾三点儿舒服地躺在尔白无怀里，睡的香甜，偶尔呷呷嘴，喃喃两句呓语。烟汝祈一人独坐在马车一角，单手手肘抵着小桌案，撑着脑袋假寐。
　　“琉溪，我有东西送你。”青冥见时机合适，便偷偷从纸包里拿出一个小泥人，细细看了会，见没有损坏便放心递给身旁的少年。
　　破琉溪欣喜地接过，将泥人捧在掌心爱不释手。“这是我”

　　泥人五官只捏了个大致，是极普通的五官，没有半分破琉溪的风貌。它身着一袭紫衣，披一头墨黑的长发，几缕长发落在身前。右手持一把土黄色的油纸伞。伞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小字‘冥溪’。

　　一双丹凤眼笑的弯成两弯月牙，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垂眼爱惜地仔细观察着，不断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轻碰触泥人，用了最轻的力道，似生怕点碎了它。
　　“噗嗤。”青冥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一把搂住破琉溪，暖香在怀，若隐若现的清淡幽香袭来，青冥抱着他清瘦的身子摇了摇，“小琉溪，真可爱。”
　　破琉溪暗自欢喜着，翻来覆去反复看着泥人，似乎怎么也看不厌，难得没理会青冥。
　　青冥嘻嘻笑着，颇为得意地来回打量泥人和破琉溪。

　　“咦？”突而察觉有些不对。
　　这泥人的衣服颜色似乎太深，和琉溪衣服的颜色差的有点多。
　　不对。泥人的衣服颜色确实是紫色。青冥一直没注意，在她心里的琉溪一直是着紫衣的。只是今天才发现，他的衣衫颜色似乎愈来愈艳丽。

　　“琉溪，你的衣服颜色好鲜艳。怎么不穿紫衣了？”心里想着什么，青冥便脱口而出了。
　　破琉溪将泥人小心收好，这才抬眼看她，笑的明艳昳丽，“不好看么？”
　　青冥细细想了会，念道。“好看是好看……可还是紫衣看着习惯。”
　　“是么。总得习惯啊……”破琉溪敛了敛笑容，轻声道。半响，抬头，一副认真的模样，“冥，我们以后一起穿红衣吧。”

　　青冥愣“为什么？”
　　“这样成亲的时候也不用买嫁衣了。”嗓音轻柔勾人。
　　青冥怒，条件反射地瞪他，没注意他说的是他们俩成亲的这回事。“真小气。一辈子就成亲一次，你居然也这么抠门！”

　　“我不会赚钱。”破琉溪孩子气地努嘴眨眼。
　　青冥噎住，哑口无言，依旧瞪他。
　　“那，我帮你买嫁衣。我自己平时就穿红衣，到时候就不用买新郎的衣服。省钱，好不好？”破琉溪犹豫了一会，提议道。

　　青冥沉默了一会，眉头蹙着，纠结了半天，才小声道，“要不……还是让琉风养我们吧。”
　　“……也好。”破琉溪赞成。

　　马车外。

　　“……”破琉风扫了眼帘后的暗自规划的二人，温淡的眉眼里浮现几丝无奈之色。
　　芩荇尘夹了夹马腹，马蹄蹬地，踢起尘土，迈快了些步子。
　　入夜之后，破琉风他们没有赶到下一个城镇，便在野外露宿。青冥和拾三点儿睡在马车内，其余的人全都在篝火边上歇息。

　　两女孩躺在一起，躲在被窝里，难免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三点儿，今天我们我们碰到的那个人，你为什么躲着他呀？”青冥将白日里的疑惑全吐了出来。
　　“那个止戈呀，我讨厌他。”拾三点儿冷淡地回了句。
　　“为什么？”
　　“哼，师傅说全教的易容术属我最有天赋，我虽然年纪小，但假以时日一定是教里最厉害的易容高手之一，高手就高手呗，还‘之一’个屁！就是那个可恶的止戈！我居然不是最厉害的！师傅竟然说那个止戈会压着我！”鼓着着腮帮子，拾三点儿呼哧呼哧地哼着粗气，显然气极。

　　青冥算是明白了，这孩子妒才了。只得安慰，“别恼别恼，你还年轻，会超越他的！”
　　拾三点儿抚开青冥的手，闷声不响。就在青冥以为她要睡去了的时候，她忽然又开口了。“超不过的，我就是知道超不过他才更讨厌他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闷闷地声音带了些无奈和惶然。
　　“怎么？”

　　“无相教里易容的最高境界不是容貌一般无二，而是能把人的神韵和身材体型都模仿的天衣无缝。教里除了师傅会缩骨功之外，就只有他学会了！”三点儿骤然激动，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太大，惊的马儿也原地蹬起了蹄子。

　　几乎在同时，哗的一声响动，车帘被人掀开。
　　“冥？”
　　二女僵硬，拾三点儿衣衫凌乱地尴尬地坐在那，满脸臊红，一时忘了动作。青冥从被子里伸出个脑袋，望了望车外。但见破琉溪掀开了帘子率先挡在车厢前，外边一双双眼睛也关切地瞧着这边。

　　破琉溪无视拾三点儿的尴尬，探进半个身子，仔细打量了青冥一番，见她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放了心。“怎么了？”
　　“没事没事！”青冥比拾三点儿先反应过来，也坐起身把破琉溪往车外推，拾三点儿赶紧去扯车帘。

　　破琉溪似乎还有些疑虑，帘子被他正掀起一角，便被青冥呵斥住“不许掀！琉溪，去睡觉！”
　　破琉溪顿住，收回了动作，委委屈屈地应了句“哦……”
　　车内，青冥和拾三点儿对望着双方露出的里衣，车外的凉风钻进车内，吹的二人一阵鸡皮疙瘩。嗖地一下，钻回被窝，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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