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

　　一串鞭炮落地，抬眼便见那赵家大门上两个烫金大字:赵府。赵家人拿了履青布条铺在花轿前，唐婉颐便下了轿。她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头戴红盖头，上绣一对交颈鸳鸯，由两个全福太太搀着，缓步行至赵府大门前。而后被搀扶着依次跨过了马鞍与火盆，便到了行礼的大厅。
　　唐婉颐隐在大红盖头之下，听着周围一片嘈杂，心中紧张得很。及至被人引着站到早已入厅的赵诗诚身边时，她隐约瞧着亦是一身红袍的赵诗诚，才稍微有些放松。
　　赵家于她，实在陌生。而这赵诗诚，却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最熟悉的人。有礼官高声念着贺词，唐婉颐木讷地行着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流程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只是身旁站着的人却不是当初的良人。她的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些凄凉，待到送入洞房声起，她被引着离开这行拜堂礼的大厅时，她竟轻微地吐了口气，似乎极是憋闷。
　　洞房里倒是十分清净，唐婉颐便坐在那里，并不走动。三年前她曾忍不住掀开了自己的盖头，好仔细看看她即将与子游共同生活的地方。可这一次她似乎困倦得很，再没有心思去打量。
　　顺着窗子透进来的阳光悄悄移动，唐婉颐隔着盖头便觉出了时间的流逝。她突然有些恐惧，她仿佛觉得自己的余生都要这样孤寂，这样被动。
　　而在这时，她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有些感激那进来的人，顷刻之间便将这无边的压抑驱散了。
　　“大少奶奶，大少爷要我给您备了些吃食。”是个极清脆的声音，仿似春天山谷里的雨水，叮叮咚咚的，生意盎然。
　　唐婉颐取下了红盖头，看向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丫鬟打扮，却也是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想是为了衬衬这日子。那姑娘生得一双杏眼，甚是灵动活泼，兼着她刚才的声音，唐婉颐心中只觉喜欢。
　　“你过来。”唐婉颐向她招手。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姑娘也并不怕生，一边笑着，一边走近。看那行事说话十分干净利落，应是这府中颇得脸的丫头。
　　“我心中烦闷得很，你且与我说会子话。”唐婉颐直言相告。
　　“少奶奶有甚可烦闷的？”那丫头笑道，“嫁了我们家大少爷，那可是要羡慕死这锦陵城中的年轻小姐了！”眼见得唐婉颐脸色不对，丫头又急忙说道:“少奶奶未来时，大家都说您是像天仙般的好人儿，是这锦陵城唯一与咱家大少爷般配的小姐。我如今一看，当真是如此呢！您嫁过来，这锦陵城可就再找不出像您和大少爷一样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唐婉颐见她说话伶俐，心中竟觉出些忐忑来，只得又吩咐道:“我现下并不饿，你只去给我端碗茶来。”
　　那丫头闻言，柔声应了声好，便去了。
　　片刻功夫，那丫头又端了茶进来，行至唐婉颐身边时，便跪下来，叫了声少奶奶，便将茶向上递了递。
　　唐婉颐见她如此尊重，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思量。忙接了茶，又吩咐她坐下说话。
　　那丫头也是个极爱说话的，三言两语间，就说清了自己的来路。她名叫秋雁，原本是老夫人房里的，如今大少爷娶了大少奶奶，便又被指给了大少爷房里，只管伺候大少奶奶。
　　“我本来还想着，今晚见到大少奶奶一定不能出差错。谁知没到晚上呢，大少爷便派我来了。”秋雁笑道。
　　唐婉颐不禁也面露微笑。赵诗诚在今天的日子竟还惦念着她，她无疑是感动的。当初与子游结婚行礼时，子游都未曾顾及到她。
　　“你只去前面看看，莫要让大少爷喝多了酒。”唐婉颐吩咐道。
　　“少奶奶别嫌我懒，咱家大少爷是出了名的滴酒不沾。几年前二少爷大婚时，别人硬是灌他，他都没喝。而且我刚才过来时，见到二少爷正替大少爷挡酒呢，估计今日大少爷也不会喝多。”秋雁说。
　　唐婉颐便放了心，又与秋雁打趣道:“喝多了酒不好，可是滴酒不沾也着实无趣。你平日里也不喝酒么？”
　　秋雁向四周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量说:“少奶奶只别告诉人，我其实也是喝些酒的。只是府里并不让丫鬟喝酒，所以也并喝多。”
　　“好，我不告诉别人。”唐婉颐笑道。
　　秋雁见唐婉颐脾气随和，便也大着胆子问道:“少奶奶可是也爱喝酒？”
　　“对呀，喝酒当真是件乐事。”唐婉颐便又想起了路子游，当时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喝酒吟诗，当真快活。不想却也终究不得厮守，心中不由又是一阵难过。
　　“少奶奶可是饿了？”秋雁见唐婉颐气色不好，又让道:“大少爷说这些都是您爱吃的，您要不尝一尝？待前面酒宴结束还得还一阵子呢。”
　　唐婉颐便像桌上一瞥，看到秋雁端进来的确是自己爱吃的菜品，不禁又有些吃惊。
　　秋雁见她只是不动，还道是她心中忸怩，不好在生人面前进食。于是又说了几句话，便托故退出去了。
　　唐婉颐便又是一人独处了。只是秋雁来了又去，使得唐婉颐再难安心忍受这孤寂，只得站起身来，行至桌旁，看那托盘上的菜肴。她本无甚胃口，却仍旧提了筷子，品尝着这一片感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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