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爱——致陈先生

　　处理完所有事儿，送子琳姐回加拿大，安航子萱回上海修养，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元旦了。我们没回去，想在北京过新年。索尔那边来的消息不能不让人兴奋：最近一款新产品一经上市立刻受到极大欢迎，这也就是意味着子岩不必卖掉郊区的家来填补财务。杨熙他们也是格外激动，一干人开庆功宴与我们视频。“他们把整个pizza parlor都买下来了？”看着摆在一起的办公桌上堆积着的各种佳肴，子岩不禁笑。“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小石端了一盒放在镜头前：“姐，叫你们不回来，吃不了吧！”子萱拉着安航来抢镜：“姐，安航要唱歌给你听！”然后我听见老弟的声音：“我在南方的艳阳里大吃大嚼，你在北方的寒夜里望食兴叹……”什么什么呀，一点都不押韵！
　　挂了视频，子岩躺在沙发上哈哈大笑。我在他身边坐下：“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你的生日了，想怎么过？”
　　他笑：“哦，差点忘了跟你说。过一阵子晓泠要来北京，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我微微怔了怔，点点头：“好。”
　　“有个挺重要的事儿要在那天宣布，所以一定要准时出席。”
　　“什么事儿？”我笑着问，心却微微颤抖着。
　　他浅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想起前些天整理物品时，一不小心从他衣柜里掉出的一只小方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在灯下闪耀着柔和的光。我笑起来——我不应该哭泣的——他终于可以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后，寻找到那个始终等待他的人。我永远是他的朋友，我要为他的幸福高兴——没错，我要高兴。笑啊，沈安远，笑啊！对，就是这样，笑……

　　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是的，我过不了。我是一个懦夫。
　　已经开上了路，最终还是把车停在路边，给他发了个短信：“对不起，我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去不了了。千万不要因为我扫兴哦，好好吃。生日快乐。”
　　关了机，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熄了火，闭上眼睛。浪漫的时刻，两人见证便足以。
　　脑海里划过的，是一幅又一幅过往。眼眶酸酸胀胀，却没有泪。
　　他曾经在我一转眼可以看见的风景里，可我却把他弄丢在风花雪月中。

　　睁开眼睛，雪的世界。
　　开了车门，用保温杯里的热水融去挡住视线的冰霜。打开手机，里面是几十条未接来电“陈子岩”，以及一条短信：“我在家里等你，你必须回来。”
　　笑，发动车子。无妨——已经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走的路，是自己的人生，与他再无相关。

　　开门，没想到只有他一个人，正在沙发上浅浅睡着。
　　拿了一边的大衣盖在他身上，承想弄醒了他。他一骨碌爬起来，把我紧紧抱住，声音里竟然是严厉的责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若是要走，也好歹给我个电话！我不会逼你！一条不到五十个字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我笑：“我没有想走，只是不舒服出去了趟……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你也不能只发了个短信啊！你知道我们昨天等到你几点？晓泠想见你太久，可还是不得不坐早上航班回去了。安远，你到底怎么了，你在逃避什么！”
　　“我很好，我很好……”用力憋住眼泪：“我不会比现在更好——祝福你，陈子岩。”
　　他的目光怔住。我知道他看见了我的泪。
　　“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真的……”我捂住脸，努力笑：“真的，我很高兴……”
　　“安远。”他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替我擦去泪：“我很高兴得到你的祝福，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谢谢。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的口气太重，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这么晚，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让人放心！”
　　我不好意思地笑，微微挣脱他的怀抱。他愣了愣：“这样吧——作为赔罪，今天晚上，我请你去吃北京烤鸭。你来了我都还没带你吃过。”
　　无心再纠缠，我点点头，进了房间。我知道，今晚不能再逃。他已放下，我也应当面对。

　　晚上八点，我们准时到达烤鸭店。陈子岩订了个楼上风景很好的包间。此刻外面正下着雪，不远处的湖边，大大小小的彩灯闪烁，人流穿行。看来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作准备。
　　我努力吃，让他看出我很开心。“昨天晓泠就没怎么吃，说不习惯北方的菜……你说说，她是不是矫情？”陈子岩一边帮我递水一边笑：“不过她也确实不能尽兴——你都没来，以后可千万别这样自说自话了。”我被狠狠呛住，辣油一下子到了鼻腔里，不甚狼狈。
　　又坐了许久，他收拾了东西站起来，对我笑：“还记不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大约是我们刚回国，刚刚互相见过……”
　　我点点头，“记得。”
　　“有没有兴趣再陪我去北大走一走？据老师说今年在未名湖边有迎新活动，我想去看看。”
　　起身：“好，走吧。”

　　雪夜里的未名湖面，灯光闪烁，霓虹璀璨。不少学子老师三三两两聚集在这里，等待新年的钟声敲响。不远处的博雅塔静静地立在烟火的映衬中。
　　他立在湖边，低头望着湖面。许久，抬起头，微微笑着。
　　“安远，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愣了愣，笑：“不是很清楚，大概陪着妈妈，老弟，努力工作，遇到合适的人就嫁，然后……”
　　“多喜欢这样的生活啊。”他转过头，看着我，眸子平静如水：“安远，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点点头。
　　“认识我，遇见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忍不住笑起来。“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没有理由。”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之后继续保持着某种联系？”
　　“愿意啊，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我们都会为彼此的幸福而快乐，放心。”
　　他笑，低头，看看手表，又抬起头。
　　“那你愿不愿意让我走进你的未来？或者是……走进我的未来？”
　　我的心跳停止了一秒。
　　“可我……你不会介意我……我的曾经？我……”
　　他轻轻俯下身子，瞳孔深处那个小小的我渐渐放大。周遭的倒数声，欢呼声，在耳边渐渐消逝。他的心跳如鼓，却是一声声打在我的心里。我闭上双眼——新的纪元即将开始。是的，他还在，他一直都在——我一转身便可以看见的风景里，他从未离开。
　　我笑了，他也笑了。唇边的温度犹余。
　　他退后一步，缓缓跪下，从大衣里取出那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举在我面前。在四周的欢呼声与喝彩声中，他笑：“我要你重新回答我，我要你用最大的声音告诉我，就像你十四年前，告诉我你喜欢我时那样——沈安远，请问你愿不愿意走进我的未来？或者是让我走进你的未来？”
　　“我愿意……”
　　“请问你愿不愿意走进我的未来，或者是让我走进你的未来？”
　　我笑起来，低头：“我愿意。”
　　“请问你愿不愿意走进我的未来，或者是让我走进你的未来？”
　　“我愿意！”
　　他笑起来，我也笑。
　　“No matter the ending is perfect or not, you cannot disappear from my world. And now, Lady Christina Shen, will you do me the honour of becoming my wife”
　　我抬起头，又低头，望着他。雪花在他的肩上，脸上，发上，温柔地融化。他站起身，小心取出那枚戒指。
　　“FOREVER。”忍不住念了出来。他握住我的手，笑：“你还记得吗？很久很久以前，你曾对我说，我的求婚戒指上一定要刻上这样一个英文单词，不论那个女孩是谁。我还笑你土气，问你为什么，你对我说，你希望我可以和这辈子那个对的人永远携手走下去。”
　　那排小小的字母逐渐变得模糊，闪耀着银白色的亮光。
　　“别哭，我们没有在错的时光里遇到对的人，也没有在对的时光里遇到错的人。我曾经做错过太多，这一刻，希望你能够原谅我，能够去微笑着做我的‘FOREVER’。现在让我为你戴上它，好吗？”

　　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一年前的今天，还记得吗？同样是在这个地方，同样是在这个时刻。不经意间。
　　其实，幸福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只在于你愿不愿意相信。
　　很多时候，放下曾经的骄傲，重新归于平凡的幸福，也许才是我们需要懂得的。
　　我点了点头，流着泪却是笑着：“好。”

　　——沈安远，感谢你赴我十年之约。
　　——谢谢你的固执与倔强。陈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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