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

　　“报告——”

　　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问道，“什么事？”

　　“老师，可不可以提前下课，就一会儿，”举手的那位女生问道，话语中颇带有几丝撒娇卖俏的意味。

　　“可以，”老师笑了笑，他很明白台下学生们现在的心情，但他还是加了一句，“不过要等我讲完这道题。”

　　他也没管学生们的哀嚎，自顾自地继续讲起来。

　　今天是难得的月假，对于在高三苦熬的学生党而言，简直就是狂欢节。特别是如果你上的高中还硬性规定必须住校的话，月假便意味着可以回家放松自己疲惫的身心。

　　可是无奈学校似乎是要榨干学生的最后一丝精力，硬生生地拖到上午上完四节课才肯放人，偏生老师们也心烦，学生也是叫苦不连，整个课上下来效果全无，反而还激起了学生们的怨气，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实际上，还是些打着小聪明的学生早就用各种借口提前回家了，安晓涵便是其中一个，她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从后门溜了出去，一到走廊便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狂奔向楼梯。

　　那老师其实已经看见她的身影，但他也谅解学生急切想回家的心情，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只是太过明显的动作就……

　　“何奇志，你在干什么！”

　　他一句话制止了正向后门偷偷移动的身影，那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见全班的视线都汇集于他一人身上，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说：“我不就去上个厕所吗，怕打扰您上课便没说。”

　　“呵呵，你上厕所背什么书包啊。”

　　全班哄堂大笑。

　　“这……”他也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好丧气地回到自己位置。

　　“哎呀——怎么快下雨了！”

　　只见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云层，整个将太阳给挡住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晓涵边跑边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出来得早。

　　却说她跑出了校门，便见四路公交车恰好停在站台上。见这车快要开动的样子，她便边跑边喊，“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人！”

　　真叫她给拦下来了。

　　她扒上车门喘了几大口粗气，才缓过神来，正要刷卡，却没发现熟悉的刷卡机。

　　“叔叔，刷卡机在哪？”她问道。

　　司机回答的声音压得很低，“刷卡机一早坏了，拿去修了，现在只能直接投钱。”

　　她这才注意起司机，只见他面上戴着副墨镜，身上的衣服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还戴着手套，就像是电影里面黑衣人的模样。

　　晓涵几乎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哪有那么多黑衣人，都是自己看电影看得疯魔了，她摇摇脑袋，把这个念头抛出脑外。

　　因为正好避开了高峰期，这车上也没几个人，她随意找了个座位便坐下了，斜对着她便是车载小电视，现在正播着开心小剧场，憨憨的白熊做出各种逗比的动作，她开心的看着，也不觉得自己回家的路程又长又无聊了。

　　雨渐渐下大了，起先雨滴“啪啪——”的打在玻璃窗上，向下滑落出一条直线，到后来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雨帘，只能听到雨声接连不断。

　　她用手指抹去车窗上的水雾，仍然还是看不见东西，这是头一次见雨下得这么大，想着却是忧心起若是到站时这雨还这么大，自己该怎么回家的事。

　　托腮靠窗，她发了阵呆，才振作精神，车到山前必有路，再不过淋场雨罢了，说不定还能在回家路上遇上好心人可以载她一程呢？心事了，她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离自己上车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分钟。她有些疑惑，怎么开这么久还没有人下车，还是这个司机见站台没人也就懒得停呢？

　　可是不可能这么久也不见有人上车啊？

　　忽听见后面有人问道，“师傅，到华联路了没？到了叫我一声。”

　　她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白领丽人画着淡妆，穿着也很时髦，见她回头还对她笑了笑。

　　她有些局促地回头，拉紧了自己的校服，这就是自己以后想成为的模样啊，她脸微红的想着。

　　可才一晃神，窗外的景色便像是从荒芜人烟的荒原突然来到现代都市，晓涵惊讶地发觉雨幕渐渐褪去，不甚清晰的街景又重新回到视线中。

　　不等司机说话，那人便又喊道，“师傅，有下！”

　　车稳稳地停在站台前，晓涵忍不住一直注视着她，只见她快步到了站台，又横过非机动车行道……

　　“砰——”的一声。

　　“哎！有血！是有人撞上车了？”

　　“不会吧……”

　　“就是先前下车的那个妹子！”

　　惊得公车上的人纷纷凑近窗户往外看，可是车已经缓缓地开动了，再加上雨雾交织，又是看不太清晰了。

　　晓涵也不知真假地向外望着，她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直面过车祸现场，一想到刚才还对自己微笑的人现在生死不明，她就觉得心里不明地不安起来。

　　车上的气氛也因为这件突发事件变得有些凝重，晓涵环视四周，除了她自己和司机以外，这辆车上只有五个人了，三男两女。一个大叔，一对情侣，一个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妹子，皆是面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她抱紧了书包，好像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之前，好像人没有这么少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这时，她斜上方的小电视突然播出一道快捷新闻，新闻主持严肃地说：“Y市突降暴雨，已造成多处路段交通堵塞，请各位司机自觉遵守交通法则，尽量避开目标路段。”

　　紧接着呈现在画面上地就是一些路段的实时路况图，晓涵紧盯着左上角处显示的一处人流和车流都十分拥挤的画面，但这并不是它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地方。大写的红字“华联路”，以及在画面可以看见公交车站的一角，种种细节表明这就是几分钟前她刚经过的那处站台。但最重要的是，应该出现的车祸报道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而且实时路况也没显示出应有的混乱。

　　那么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究竟是这一车人精神错乱集体产生了幻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晓涵全都不得而知，她只能紧紧的抱住自己的书包，并将头低下。

　　突然她感觉肩被人轻轻地打了一下，就这轻微的一下动作就把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她转头一看是那位穿着校服的妹子也就松了口气。

　　“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那个妹子一副神情紧张得模样，“你刚才看见了吗？”

　　“什么？”

　　“就是那个被撞了的姐姐。”

　　晓涵一听这话便敏感地关注了起来，她听到她说，“我看见她又上了这辆车，现在就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原先的位置？

　　晓涵下意识地稍稍偏过头去，假装和旁边的妹子说悄悄话，却是用眼睛的余光偷瞄自己的斜后方。没有人，她刚想松口气，回头却见身边的妹子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口唇|间一字一顿，“你-要-死-了。”

　　她惊吓得一把把那人推倒，抬头又看见车上的其他人也都露出这幅相似的笑容，说着相似的话，“你-要-死-了。”

　　“不要过来！”

　　那些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身后的窗户不知道何时被打开了，她被一双双手推到窗沿，眼看就要被他们从快速行驶的公交车上推下去了。

　　“不！”

　　……

　　“不！”

　　安晓涵从睡梦里惊醒，她捂着重重地撞到窗户上的额头，惊恐地环视四周，显然还未从梦里的场景回过神来。因为她的那声尖叫引来车内众人的围观，她不好意思的朝他们笑了笑。

　　她身边的妹子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吧，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对了，她之前做了什么梦？怎么现在梦中的场景都记不清了？见实在想不起来了，她也不再纠结，抬头端详起身边的女生。

　　“谢谢，我没事。”

　　她坐好后礼貌地回了句话，却是不经意地挪过去了一点。

　　车还在平缓的走着，雨却是慢慢变小了，晓涵从窗户向外望去，视线范围内的景象变得清晰和亮堂起来。

　　熟悉的街景让晓涵感到稍有些安心，就快要下车了。

　　“你是下一站吧，”身边的女生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见她惊讶地望过来还对她微微一笑，“你之前跟我说过。”

　　之前和她说过？什么时候？晓涵想了一下，自己搭乘这辆公交车也有快两年了，可在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个女生，更别提讲过话了。

　　“是吗？”

　　虽然她还有些疑惑，但是迫不及待回家的欲望还是战胜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站起身道：“师傅，华联路有下。”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她欢快地走下车，快步到了站台，雨已经不大了，她干脆又准备淋着小雨回家。

　　还未横过非机动车行道，突然一辆汽车从拐角直直地撞了过来，她躲闪不及就感觉身子一轻，她被撞飞了出去。

　　她感觉全身都很疼发冷，她能看见有人赶过来，有人在打120，但是她却偏偏执拗地看着公交车的方向。

　　她能看见先前她坐过的位置，那扇窗户映照出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是她自己的脸。

　　车上的那个人一直对她微微笑着，好像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弄，而躺在地上的她只能死死的盯着那张面孔，直到车子消失不见……

　　她慢慢觉得身上发冷失去气力，虽然还能听见身旁有人在对她说些什么，却不能回应。

　　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恍惚，幻化成一个一个的光圈，她想伸手去摸|摸，她这样想着也就尝试着这样做了。

　　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

　　她再次醒来。

　　是被身边的人推醒的。

　　她轻声对身旁的人说：“谢谢。”然后看着那个小男生脸红了。

　　窗外雨真大啊，她站起来说了句，“师傅，华联路有下。”

　　车缓缓地停下来，她走下车时都没有回头，因为她已经知道。

　　等一会儿，就可以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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