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梦

　　旧时妈妈抱着我安慰：“小鑫，最坏的已经过去，我们熬过最坏的，就只会剩下好的日子等着我们。”
　　在工地方的会议室内，我对面坐着各方负责人，他们面露不耐，左右张望掩饰着不安焦躁。中间的律师嘴一张一合表述着工地方的处理意见，一字一句客观冷漠，我出神的想，若是坐在对面的是傅柏，是否更显淡漠。
　　他们提出几个数字，表现如同对我的恩赐，我迟迟不语，他们便交头接耳，商量着填码、减码。同买把青菜填株小葱的语气。
　　“姑娘，七十万，许多人打一辈子工都挣不到那么多。”
　　我给你们筹一百万，两百万，请把我爸爸还给我。
　　“你到底要怎样？小姑娘，听你爸爸提过，你还要出国读书的，正是缺钱的时候，如今也算你爸爸拿命给你换了前程，你要好好把握。”
　　我记得爸爸说的：“爸爸挣得都是你的。”如今，他们开口要给予我钱，拿命换来的钱，出国？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家。
　　“你到底要什么？”老板失去耐心拍桌吼道。
　　我想让你们的家人承受我今日的痛苦！
　　从火化到入葬，我不知该通知谁来与我送行。父亲母亲相依偎，灿烂的朝我微笑。我烧着纸钱，在静穆的墓园内，漫漫人生，再也无人与我同行，给我依靠。
　　老人常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世界命运的主宰者总是为你关上门带好窗，喝着茶水吃着瓜果，无所波动的看你挣扎摆动。
　　离开慕宅不过三天，三天，天翻地覆。
　　慕宅外停满车，我只能判断其中几辆，远修、傅柏还有几位公司高层今日全聚慕宅。我掏着包内，没寻到钥匙，只好按响门铃。开门的竟是应在享受假期的袁小姐。
　　“袁小姐，你提前结束假期？”
　　“托你的福，前日急急被召回。唐小姐，我初次见你时印象甚好，可未想到你竟做出这等事，今日是回来炫耀？”
　　被一棒击晕的感觉，一头雾水。
　　“袁小姐，我不明白。出了何事？”
　　“唐小姐，你何苦再做戏。”
　　我见着远修出厅口，连忙向他挥手。他瞧见直直走来，请袁小姐回屋，拽我离开。
　　“远修，发生了什么事？”
　　似是竭尽压抑情绪，他嘴唇紧抿，我甚至能听见几声牙响。
　　到区内背街静处，将我推至一角，我未站稳，堪堪摔地。
　　“好你个唐鑫，好的很。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这样对我？”
　　“呵，我还当你有多大胆子，敢做没胆当。出卖公司机密，散布谣言。公司因你乱做一团，税务局、检察局、投资人、合伙人天天上门骚扰，你说，慕则晖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做？则涵对你如何、庄叔对你如何、欧姨对你如何、我对你如何！竟引狼入室，你到底怀了什么蛇蝎心肠！”
　　“我什么都没做过！”
　　“机密文件就你我存档，我已让专业人员查到是从你电脑中传输出去。政府官员的举报邮件也是由你所写所发，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电脑在家里，公司里，只要有心就有机会窃取。只需盗用我的邮箱号就可顶替我的名义传送邮件。你不是第一日认识我，怎么可以这样轻信别人手段。”
　　“我和则涵就是太过轻信你，才会惹出这些事。慕则晖不止一次与你私下接触，你看看这些。”
　　远修扔下一叠照片，全是我与慕则晖俩人。我终于明白，这一切的局，几张有意的照片，几次假意的接触，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盖棺定论，所谓的证据确凿。
　　我怎会嘲笑慕则晖似孩童，他分明是地狱恶魔。
　　手机信息响起，远修突然从我包内夺出手机翻看，随后苦笑几声，声声如铁烙，烧炽我心。
　　“七十万，哈哈哈哈哈哈，就为了七十万。好你个唐鑫，好，好，好。你今日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连夜跑了吗？还回来做什么，看公司被你毁成什么样了吗？看我们这些人如何替你收拾摊子，看则涵何时死吗？”
　　“我真的没有，我半夜离家是因为我爸爸出了事故，我刚才办完后事啊。远修，你相信我，这七十万，是我爸爸拿命换来的钱。不是慕则晖，不是，我与他们没有关系。我们几次交谈都有人在旁。他们居心叵测。则涵怎么样了？他还好吗？他身体怎么样了？”
　　“与你无关！”他一把甩开我，满脸对我的鄙夷和恶心。
　　“死了好，报应！免得知道养了你这样道德败坏的女儿。则涵怎样与你没有关系！收起你那龌龊心思。我永远不会让你再接近则涵。你这样的人，看一眼都恶心。”说完他拂袖而去。
　　几日前，同样地点，是谁对我说小心报应。
　　人生的跌宕起伏要经几遍才能罢休。
　　几日未梳洗，未进食。老师见我这样也只有不断踱步，摇头叹气。
　　我长吸口气，开口：“老师，您直说吧。”
　　“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怎会犯这种糊涂。让人逮着这些把柄。”
　　我盯着面前电脑上的照片，背脊阵阵发凉。旧时与同学酒吧卖酒，被吧里醉酒男围住，求助无援的模样今日竟可以作为违反校纪校规、道德败坏的佐证。他人保管照片两年静似机会，日日朝夕相伴的同窗心里对我藏着这般仇恨。
　　“你近期的雇主向学校投诉，泄露商业机密。系上大为光火。你是得罪了何人？”
　　“新任保送名额是谁。”
　　“白惠？”
　　老师连啧两声：“她何苦与你争。”
　　“我还能如常毕业吗？”我问出最最紧要问题。
　　“亏得几位老师力保，才免去开除处分。但通报记档是逃不掉了。唐鑫，此路不通，咱就另辟蹊径，毕业后我执笔写推荐信，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有出路。”
　　我深深向他鞠躬致谢。远修恨我入骨，他的手段自然明白，我已登上同类公司黑名单头条。想要翻身为人如何容易。
　　毕业那日，白惠如常与我打招呼，我做不到则涵那般宽厚，也没气力与她讲扯。刚出校门，人群中一人猛得冲来，未及做出反应，双手就被人死死钳制着。
　　“你现在有钱了，可以救你弟弟了。快，快，跟我去医院赔礼赔钱。我儿子不能坐牢，不能。”
　　四婶双眼喷火，魔怔般反复念叨着同句话，任凭怎样挣都脱不了她钳子般的双手。
　　幸而在校门口，路过的同学纷纷出手相助，将我们脱离开。较好的几位同学深怕她再追来，立即招车送我离开。
　　回到当初小巷里租住的小屋，四壁斑驳破烂，关上房门父母唤声犹在耳边，推开房门就可看见坐在阳台的背影。内心小小声音呼唤‘坚持住，坚持住’，切勿失去理智踏错步。可潮水般的悲痛袭来，冲击大脑，一波一波，似是被抽取脊骨，无法寻到再次站立的希望。
　　一遍遍回想，怎会落到此地步，明明一切正在回升，刚刚熬过苦难，步入正轨，未来在眼前阳光满满。最后，最后却失去所有。我该如何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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