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魔

　　“意娘，我唤她意娘。”样貌秀气过头显得阴柔的男子眉飞色舞道，兴致起来便全然不顾周围凄凉的环境，“我们十四定亲，十五结亲，她和大郎如今定还在家乡等着我……与我爹爹和阿娘······”说到这，他情绪复低落下来，把手放在阴湿的稻草上，眉眼耷拉。
　　这青年浑身书卷气，颀长身躯委屈地蜷缩在堆着稻草的木屋一角，却仿似端坐明亮书屋，敛目欲提笔行书一般。
　　青夭“唉”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眼前这个男子感到亲切起来：“苏白肯定也在等我。”她依稀记得她与苏白行在路上，有一个行装诡异的白发孩子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再睁开眼，她就靠坐在这木屋板壁上，左手边五六步远的地方一个斯文男子窝在角落沉眠。
　　名为周贤睿的白净书生点点头，问道：“他是你亲友？”“他是我良人，不过要我叫他苏白。”青夭有些纳闷，也有点隐秘的惆怅。
　　“啊！”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让简陋囚房里的两人大大打了一个寒噤，青夭害怕地搂紧自己的肩膀，周贤睿不安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砰——门外有人狠狠踢了一脚结实的木门，木门摇摇欲坠、但终究还是立住了，铁锁也没被损坏。
　　“叫什么叫，真没用！”听得出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恶狠狠地说完，骂骂咧咧地来开门锁，另一个男声道：“神祭杀这么几个软脚鸡有什么用，要我说，就应该杀几个寨里的人……”前一个男声“哼哼”怪叫几声，状似赞同。
　　门打开，青夭看到门口的两个男子身材魁梧，面相凶恶，衣服制作粗陋但衣料上乘，一个着灰衣、一个披着头发，他们恶狼看着羔羊似地盯着她和她身边的白面书生，着灰衣的男子疑惑：“祭品不是这个小白脸吗？怎么还有一个女的？”他的同伴笑道：“管这么多做什么，都带去就成了，反正进了我们这，最后都得死。”
　　披发男子一掌劈向周贤睿脖颈，顺势抓住他后颈的衣服、提起了他。
　　“听到了吗，走！”灰衣把手伸向青夭，青夭瑟缩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那双鹰钳似的手愈加接近、她尖叫起来：“苏白！”
　　接近的手被狠狠打开，一阵清风吹过，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似曾相识的花香，她知道那是苏白，便放肆地流下眼泪来。
　　“苏……苏白，我好怕……”苏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却难得轻笑道：“谁叫你不听我的话，记住，要听我的话。”青夭哽咽着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抬头退出苏白的怀抱，举袖抹去泪水，冷不防看见大眼瞪着她、牢牢靠在墙上的灰衣男子，她吓了一跳，踉跄后退了几步，苏白扶住她：“不用害怕，他死了。”
　　“……死……那他什么时候醒？”青夭记得姨娘死的时候，她叫不醒姨娘，香嬷嬷告诉她：人死了，就得住到地下去；到什么时候，姨娘醒来，青夭就可以再看见她了。
　　“醒？”苏白摩挲着手上黑色的羽毛，看向分别被不显眼的黑羽钉在墙上和地上的两个土匪，在手中抽出一根极其漂亮的黑羽认真地、轻轻地比着抵向青夭纤细的脖子，青夭被挠痒了、轻轻扭了扭脖子，“人死了就不会再醒来了；妖也一样。”
　　苏白轻笑着放开她的手臂，扭头向被劈晕倒地的周贤睿走去。他站定在这书生身前，目中深思沉吟片刻，便俯下身抬手在书生肩上轻轻一拍。
　　“……嗯……”周贤睿皱紧眉头，幽幽醒转，他揉了揉脖颈，撑地艰难地靠墙站立起来，“不知……阁下是？”
　　青夭抢道：“他就是苏白！”
　　书生完全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虽惊讶也了然颔首：“多亏小郎君相救，小生不甚感激！”说着，他还向苏白行了一礼。苏白含笑扶起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木门外：“我能在他们二人手下救出你们，却不敢保证能带你们安然出去。”
　　周贤睿眸色一黯，缓缓摇头；“这群亡命之徒嗜杀成性，他们崇尚以人血祭神，劫掠旅人性命。我原是与同乡二三人一道往国都赴考，一日我等暂歇凉亭，十数贼人冲上前来掳劫。贼众人数太多，我们实在难以走脱。”
　　苏白浅笑：“ 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要······”他凑近周贤睿耳畔，压低声音。
　　周贤睿大骇，一双丹凤眼睁地大大，双手下意识地摇了摇：“这······不可，实在太过······”青夭好奇地向他们投去目光。
　　苏白叹气：“只怕你有仁慈之心，他们没有为善之念啊。”他拉住青夭手腕，作势要离开，“你再左右为难，只怕你的同乡都要断绝生机了。”提到同乡好友，周贤睿果然面色一变，他低头长叹，咬牙应下：“只愿我这样做能救下他们。”苏白停下向外走去的脚步，面上浮起笑意。
　　半刻钟后，苏白带着一个包裹走进来，他解开包裹，里面是三套毫不起眼的灰衣，还有一个小油包。周贤睿瞥见那个小油包，目光一颤，最终还是微抖着手去拿了到手上。
　　苏白为青夭披上那件灰色外衣，低声劝慰不愿穿这看着有些邋遢的衣裳的青夭，青夭不情不愿地穿好、背对苏白独自生了会儿闷气。
　　再过去大约一炷香时间，苏白牵着青夭与周贤睿在木屋前汇合。周贤睿面色惨白，对二人强笑起来：“我眼见他们饮下······应该都倒地了吧。”
　　苏白点头：“我们一路行来，还见了几座和这木屋相仿的房子，在那些地方见着了几个幸存的男子，只不知你的同乡是否也在其中。我已叫他们率先逃去山下。”周贤睿闻言，很是松了口气，他斟酌着语气问道：“不知苏兄弟二人接下去往何处？”
　　“安峦。”青夭回答他，她早已脱下了那件被她嫌弃的灰衣，露出原先身穿的衣裳“苏白要带我去安峦玩。”周贤睿听了，不由笑起来：“我们一群人也要前往国都，倒是可以同行。”
　　苏白笑着拒绝了：“非也，在去往国都之前，我们还要去我的一位故友家探望他。还是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周贤睿此刻面色比刚才好上不少，他也不纠结，勾唇道：“有缘再见的话，我定要好好感谢苏兄弟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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