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1.当年雪景不再

　　与他有关的记忆还停留在从厦门飞回丰回市的飞机上。夜航，高度9448米。
　　徕子已经睡醒了一觉，醒来却发现扛着行李奔走了一天的诚然还没有睡，一直在看着她。
　　“看什么呢？我就那么好看？”
　　“仔细看看……嗯……好像没那么好看。”
　　徕子白了他一眼，“没办法，这签收的货你是没法退了。恋爱关系的解除权已经过除斥期间喽。”
　　郑诚然的表情有了微弱的变化，他转过了脸，看向窗外。“徕子，我……我们……分开吧。”
　　飞机在对流中稍许颠簸，机舱里的乘客稳稳地睡着。舱外是轰轰的杂音。
　　徕子愣了一下，又枕在他的胳膊上，把毯子搭在身上。“舱外声音好烦。诚然，我想再睡会儿。”
　　郑诚然能够感受到胳膊上来自徕子身体的微弱的颤动，还有轻轻的抽噎声。他望向窗外，不觉地，两行泪落了下来。
　　飞机落地，天还没亮。
　　徕子自己拿了行李什么也没和郑诚然说，径直上了出租车独自离开了。曾经也不是没吵过架，没提过分手，只是这一次，徕子知道他们是不会再在一起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论是在一起，还是分手，徕子和诚然都很有默契。默契地离开彼此的生活，默契地从此失去关联。

　　2.诚然，爱过

　　没过几天，下雪了。雪不知疲倦地从天上飘下来，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就像徕子以前所说，雪纯净地让人卸下了伪装，丢下了身上带刺的甲胄。
　　大概5年前，同样也是这样的大雪。徕子和我同是法学院大二的学生。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看见一个女孩在雪天雪地里独自走来，她看起来很孤独，但是脸上挂着雪一般纯净的笑容。她仰起脸看雪，更像是在感受雪打在脸上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与徕子相遇。我觉得她很特别，很可爱。
　　接着，可能是脚一滑，她跌倒在雪堆里，我急忙跑过去，要把她扶起来，她却笑着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给她，她说了声“谢谢”便进了图书馆。
　　她很特别，回避别人的帮助，疏远别人。但在自己的世界里却自得其乐。我后来才明白,她这是缺乏安全感。把自己和别人之间建造了一道铜墙铁壁，表面上坚强到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但是泪总是偷偷地在没人的时候流下。
　　第二次看到她也是很偶然。中午吃完饭回自习室拿论文时，我看到她一个人在连廊上，双肩颤动，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用手不住地抹眼泪。我本想一走了之，毕竟彼此陌生。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拿了纸巾递给她。
　　她见我就如同被发现了秘密的小猫一般惊慌，擦了眼泪。她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转身想走。
　　“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也没人可以告诉。”
　　她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些许惊讶，因为我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她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特别的女生。是什么让她对人如此谨慎而疏远？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一个月后，我追到她。
　　我表白那天，她不再说“谢谢”。她似乎不像是我第一次和第二次见到的她。“郑诚然，我可能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生，你要想清楚，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没有比这更清楚；我懂你，这点也没有别人比我更清楚。”
　　我看到她笑了，眼角湿润。“谢——”还没说完，我就打断她的话，“在我这，不需要说'谢谢'。”

　　如今此去经年，物非人非，互不相知，已是再陌生不过的两个人。徕子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但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可以决然接受郑诚然的分手，甚至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恨郑诚然，当听到他说“分开”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种“你终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的释然，她明白但却不想相信这不是梦境。只是厦门的一个电话让她想起了过往。此时，曾经那个说过懂她、爱她的郑诚然在哪呢？他成为了他理想中的律师了吗？他是否已经结婚了？三年来第一次，徕子在想郑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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