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胁肩谄笑
王夫人是南人,虽在盛京住了多年,仍有许多习性和盛京贵妇不同。她喜欢听曲儿,不喜欢唱戏,时常觉得一帮人闹哄哄挤在台上,说学逗唱,虽栩栩如生,但过于眼花缭乱。她今日是寿星,请的戏班子也不演戏,就坐在锦绣堂正中,不似旁的宴,都是人在楼中,戏子在台上,只能远远观之。
王夫人请的班子还有一处巧,叫赵夫人见了,乐得捧场:“竟是清一水的姑娘,这是要组一脂粉队哩。果真是见了稀奇。”
倒衬得一旁孙家的太太格外沉静,好似嘴都不曾动过似的。
朱子珮不由奇怪起来。据王三娘所说,那日雾园落水,她亲眼所见是孙婉下手,可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何孙家好好的高贵脸面不要了,反而要去贴着赵家。可眼下孙夫人冷清模样,怎么瞧,都和赵太太的阿谀奉承凑不到一路去。
手边是一盘碧莹莹的葡萄,以碎冰镇着,摆在琉璃高底盘中,愈发显得晶莹剔透,玲珑可爱。还有一只冰裂纹的碟子里满满堆着各色蜜饯果子,朱子珮信手捻了一枚盐水杏子,酸甜滋味顿时在舌尖荡漾开来,激起圈圈涟漪。
多数宾客都乐得自在,或对□□耳,谈天说地,或沉迷曲中,悠然自得。一场成功的宴会,必然是要让来宾觉得享受舒服的,很显然,王夫人这场寿宴还算不错,可少数人,就譬如朱子珮这样的,怎么也投入不到这份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
先是左首一女伶拨着三弦,和弦已经试过了,现下正弹着小调,后来又换了大调,弹《清平调》。弹了些时候,又换了一曲,只见她旁边一女伶也准备好了,在铮铮弦动之中,和起了梨花简的清脆,又有一女子,手上只持着一只银铃,时而轻轻晃动两下,那持铃女伶姿色平凡,模样也不出挑,众人倒也不甚留神去听。忽而她乐声中多了人声,是那女子所出,声若黄莺出谷,乳燕归巢,倒把朱子珮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来。
个头虽小,声音却极具爆发力。真是个人才。
朱子珮又拿这奏曲的去比盛京出名的戏班子,各有特色罢了。
赵夫人又在旁称喝彩:“哎哟,也不晓得哪儿请来的,咱们平日都鲜少听过这样的曲呢。”这一回,脸孙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称赞这唱曲的班子难得一见。
庆王妃在一旁乐呵呵的笑,也不搀和她等事,朱子珮恰想起来,这位王妃是个能人。依稀是下一年的事情,陛下龙御宾天,太子登基坐龙庭,将范、孔余党清扫得干干净净,赵家孙家皆在此列,坐诛九族的大罪。可新帝龙威还没响,当时便抬举了庆王爷做主,监刑论罪,尔后庆王从郡王爵加封至亲王,和荣王府比肩。
可见庆王与王妃都是在藏拙隐世,大智若愚。
王思嘉心里没有分寸,惴惴不安,刻意对朱子珮道:“这戏班子,倒是母亲从南边特意请来的。”
朱子珮笑吟吟地回:“唯你家有这样的排场了。”
朱子琼听了这话去,似也上了心,朱子珮原就不知道怎么宽慰王思嘉,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愈发不方便言语,正逮着朱子琼,便揶揄起来:“看你样子,似又上了王家的心事。莫不是想我那谢家哥哥不成,又要打王家的主意?你若有本事,眼睛放到庆王府上去。”
声音不大,可一旁坐着的几个,倘若有心,总能听见。朱子琼原本今日就只打算安安静静吃酒听曲儿,谁料到朱子珮又惹上来,面上大窘。
“三妹妹好好的,又打趣起人来。明白人晓得咱们三姐妹平日就喜相互说嘴,从不伤感情,糊涂人却不见得了。”朱子珺此刻给朱子琼打了个圆场,朱子琼眼光一暖,也跟着开脱:“必是吃醉了酒,赶紧吃几只葡萄解一解。”说罢喂了几颗葡萄给她吃。
朱子珮倒不介意得罪人,挤眉弄眼吃了葡萄,安静下来。
王思嘉并不糊涂,当下明白朱子珮是什么意思。这意思,是说王家该去求庆王府。可庆王妃这人,最洁身自好,王、赵之间的这滩浑水,人家未必愿意淌。
几个太太们,已吃酒吃得面色浮起淡淡红光来,作为寿星的王夫人,脸上愈发有了醉态。但凡醉了,不熟的,总能熟些,熟悉的,便能更熟。故而上席的夫人们此刻聊得愈发热络起来,眼看着便从曲艺谈到了琐事上。
王夫人似笑非笑,倚着身子道:“哎哟,都说女人家的,但凡嫁了人,那生辰是一回不如一回高兴的愁啊,人愈发老,容颜不再,儿女愈大,烦忧也跟着多了。”
诸位夫人便都拉扯起自己的儿女来,只听着一位太太笑:“大姐儿能有什么愁得的,倒不瞧瞧我这泼猴儿。”说话人乃是王家三房正室,那泼猴儿,则是王家的六小姐,王三太太的嫡亲女儿,现年八岁,恰也是活泛的年纪。
众人平日见多了王大太太出风头,鲜少见过这位,不免有人不识,便张口问:“这是谁家的夫人?”
王三太太很不客气的答:“也算半个东道主,竟没几个人认得,可见是今儿嫂子艳光四射,众星捧月,叫我等,黯然失色了。”话里字句冲着王夫人,丝毫不避讳。
一旁还有一个妇人,也跟着搀和起来:“可不是,嫂子今日做东,倒叫咱们也大开眼界,就说这戏班子,平日你我见过?”这位,又是王家的二太太。
原本和乐的气氛,叫她两个开口一搅合,竟沉静下来,好不尴尬。
王家老爷这一辈分了三房,大房仕海最腾达,二房老爷捐官入仕,不过平平七等,三房则屡试不中,现如今也只能靠铺子田庄收息赚钱,以至外人多半只知大房,而不知二房、三房。今日王夫人办宴,惹得二房三房跟着不高兴了。
那问话的,此刻自知捅了篓子,悻悻不再多嘴,可王三太太脾气火爆,既点燃了炮竹,又有王而太太若在一旁帮腔,这把火,一时半会儿熄不下来。
王夫人面上不好置气,只认了哑巴亏:”大姐儿送出去了,可底下的都是一般的年纪,我替姐儿们一起愁得呢。大姐儿没嫁人的时候,我替她愁亲事,现下嫁了,又愁她不回来哩。再过个几年,二姐儿到了时候,只怕我也跟着舍不得。”
明面上是给了二房三房的台阶下,实则又变相将三房的二姐儿绕进去,刻意堵三太太。三房的王二娘不是嫡出,却教养极好,乖巧懂事,私底下常有人笑说:“二娘一点儿不似三爷的性子,也不似姨娘的性子,倒像是大房养出来的气性。只可惜,身份上矮了一截。”又有人说:“听说二娘生时红霞漫天,指不定是天上神佛托身转世,投在姨娘肚子里,是为了渡劫,这身世,将来自不会成了阻碍。”故而提起王二娘,三太太便气不打一处来,更莫说眼下蒋氏口中,二娘倒仿佛是她亲生女儿一般。
明里暗里,都有一股火药味隐隐散开。
下首的女儿们隔得远,并不能听见长辈们谈天,只是自顾自的说话,可谁又说,她们这一块儿便一点儿战鼓也没响起来呢。王思嘉先还打起精神招待客人,后来心思杂了,自有心无力。二娘便顶了上来,给这些小姐们添茶邀酒,活络气氛。六娘看不惯二娘出风头,口中言语便不甚干净,揪着赵知华倒苦水。
朱子珮瞧见了,不自觉笑出声来,给朱子珺递了一块椰丝卷儿,低着声音偷偷道:“要我说,干脆叫赵知华收了六娘做嫂子。”
朱子珺听了,憋了一肚子笑意,赶紧取帕掩唇,“鬼精灵,你净在瞎说了。”
朱子珮不以为然:“赵家想攀上王家,若大房不好使,三房也是一样嘛。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儿的。”
那赵家的哥儿已经十四岁,不好诗书,平日喜舞枪弄剑,赵家有心想让他多练几年,指不准以后能进武举,争个功名。只不过这不是赵家现在的重点,君要臣反,赵家眼下只顾得上多找几个帮手。
朱子珺仍斥朱子珮过分,实则心中也有些动摇。依赵家急功近利的性子,定七岁的六娘这种事,还真干得出来。
忽而赵夫人丢出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起,使得上头各位齐齐变了颜色。
起先是孙夫人站出来,开了头:“我家这妮子,倒也和二娘、三娘一般的年岁,说嫁人,也是前脚后脚。都不忍远嫁,盛京总统便这般大个圈子,还不是你家的进了我家,我家的进了你家?”
赵夫人便接了话茬:“这话说的有理。不如叫三娘到我家里来,定不会亏了去。”
旁人对这话再不敏感,也能听出来,赵家是想和王家结亲了。
朱夫人低低呷了一口茶,任由事态发展。朱、孙、王、刘四家之中,朱家既然不发话,孙、刘如今又偏帮赵家,王夫人眼下这台,就有些难下了。
当众拒绝,自然不妥。可赵家开口要人,在座的夫人们即便先对王三娘起了心思,如今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拒了赵家,只怕盛京没哪家敢要王三娘了。
王夫人心里,恨得牙痒痒。若赵夫人只私下提提还好,好巧不巧偏在此刻开口,明显是要算计王家了。
王夫人只能赔笑:“你要讨我的三娘,也不能只凭着一张空口,改日备了厚礼再说。”说着,却不自觉往庆王妃身上瞟去。
庆王妃却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作壁上观。
插入书签
今天为了犒劳自己签约,买了一百块的辣条,我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一点。
突然想到一句话,说晋江古言都多少有红楼梦的影子,我觉得真的很有道理啊。今天又把红楼梦翻了三遍,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