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

　　很久没想起我高中是什么样子的了，昨天晚上刘三打电话，说班里聚会去不去？
　　我问他，都有谁？
　　他嗐一声，还能有谁？女神肯定去的，嘿嘿嘿你小子来不来啊？
　　我又问，有老师么？
　　必须没有啊，刘三打电话的时候总要坐在那里扣着脚，一副拽上天的臭屁样，有老师还玩什么？都多大了你还惦记着老师啊？
　　我想了想说，那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刘三急了，哎你别这样啊，好不容易聚一次，来呗，女神点名说要见你。
　　我笑笑，真是谢谢她抬爱了，明天公司让我出差去不了。
　　呸，出你麻痹！刚刚咋不说出差的事啊？现在就出差了？出到温柔乡了吧你？刘三笑的特别猥丨琐，隐约还能听出来吸溜哈喇子的声音。
　　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你们好好玩，没事别给我面前秀玩的爽。
　　你真不来啊？刘三还不死心。
　　嗯，不去了，真有事，不出差也去不了。
　　行行行，说不过你大爷，你要是半道上反悔了也能来啊，在花园路成元酒家，十一点开吃，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行，我说。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看着床头的日历，多久没回去过了？快十年了吧？光大学四年就一次没回去，工作又五六年，到现在还是这幅鬼样子。
　　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那时候还没这么多事，没这么多应酬，没这么多跟她若像非似的人。

　　“陈然呢？”
　　我听见门口有人叫我，坐在凳子上扭过身，一看是邓老师，连滚带爬的过去，“怎么了老师？”
　　邓老师有两个小梨涡，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她说，“来吧，给你们的福利到了。”
　　邓老师教化学，长的漂亮，年轻的时候肯定是风华绝代，我偷偷叫她邓丽君，那都是多少老师追都追不上的那种。可惜现在她女儿都工作了。
　　我跟打了鸡血似的，脑袋上的头发都炸起来，“有多少啊？”
　　“没多少，两套卷子一个小练习。”她说什么话都是笑着说，我最喜欢她的眼，又大又亮，就算四五十了照样温润如玉。
　　“这么点儿啊？两分钟搞定。”我不屑的说了一句，邓老师看我一眼，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行，好好学，过一段有化学竞赛，你去绝对有奖。”
　　这是必然的，只要是我家邓丽君说的话，我就没有办不成过的。
　　我眼前一亮，“好！到时候给老师拿个奖回来。”
　　那时候我高二，还以为时间永远不会停，还以为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后来发现我想多了。

　　高一的时候我家邓丽君带着我们去过，所以她说，“陈然，这次你带着大家去，反正也不远，就在七十五中学，松山路那边，坐公交车就能到。”
　　我跟在老师身后画地图，还嘟囔什么该带什么别忘带。
　　那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单纯，只要站在我家邓丽君身旁，这辈子没什么所求了。
　　带路这种事简单的很，又不是路痴，再说离得也不远。
　　我记得那时候好像已经开春了，天亮的早，不到七点我们就出发，一路上说说笑笑，顺便给老师汇报一下。当时用Q丨Q聊的，说老师我们到了。
　　嗯，你们注意安全，考完了回来给我说一声，记得路上注意安全，她说。
　　好的！
　　考完试我给她说，老师有几个走读的回家了。
　　嗯，让他们注意安全就行。你回学校了？
　　啊，都回去，怎么了？我问她。
　　没事，还以为你们会出去玩。她开玩笑的说。
　　我哪有心思出去玩啊，真是恨不得一下子蹿到我家邓丽君面前。
　　我没回她，因为马上就到了。
　　一回去我就去她办公室门口找她，门没开，也是，今天周六，老师都放假了。
　　郁闷的回到宿舍，刘三趴在床上还在呼呼大睡，我一脚丫子蹬过去他立马滚下床。
　　“草！谁蹬的！”
　　“刘三你自己掉下来还无赖别人了？”我睁着眼说瞎话，反正他没睡醒。
　　寝室其他人都出去了，不知道是学习还是怎么的，反正没人戳穿就让他误会吧。
　　刘三坐起来摸摸头，一脸懵丨逼，“真的？”
　　“那可不？我看你抖了一下，然后自己滚下来了。”
　　“你干嘛？出去？给我带点儿吃的呗。”他又躺回去了。
　　“我一会儿要去邓老师家送作业，顺便给她说一下今天考试的怎么样。”
　　刘三这个时候开始关心我了，“对了，你今天竞赛的咋样？难不难？”
　　“你也不看看是谁去参加的，能有多难？”我说的很嚣张，真的有点害怕刘三会冲上来打我一顿。
　　“滚你妹的！”
　　还好，只是扔了一只拖鞋，我给它踢门外，然后赶紧蹦出去，“我把你鞋扔了啊！”
　　“老子打死你！”我亲眼看到刘三光着脚，一身杀气冲过来，我虎躯一抖，踹上门立马跑了，毕竟我的邓丽君还在等着我回信呢！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邓老师的老公是做生意的，周六不在家很正常，我腆着脸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叔叔没在家？老师我给你送名单来了，就是今天去参加竞赛的名单。”
　　“那个啊，没事，我这里有备份，不用你再跑过来一趟了。”老师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家庭和睦生活滋润的人，我有点嫉妒那个老男人，如果我早出生十几年多好？
　　邓老师家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但是我很少去，真他妈害怕控制不住自己。
　　我高一的时候邓老师也教我，班主任虽然是历史老师，但我历史永远不及格，反倒化学总是年级第一。

　　高一冬天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办公室找我家邓丽君，只有一个物理老师在，我问他邓老师呢？
　　哦，他说，你们邓老师生病了，今天请假没来。
　　这怎么行？我家邓丽君都生病了我哪还能坐视不管？
　　我问他，老师，邓老师家在哪啊？
　　他说，就后面学乐街的家属院，咱学校老师大多数都在那边住。
　　那个物理老师忙着备课，说完重新趴在桌上继续写写画画。
　　我谢了老师，撒丫子奔过去。
　　高一的时候才一米七多一点，猛地长高是在高一暑假，那个时候快一米八了。
　　当时一米七的我跑过去的时候路上雪很深，摔了几次狗吃屎，然后连滚带爬的终于到了邓老师家。
　　我出来的匆忙，根本没问家属院的哪户。到了我傻眼了，看了半天楼都长的一样，最后实在没办法，找路人问邓老师家在哪。
　　他们大多都认识的，三指两指的给我指去目的地，一开门邓老师她老公在家。
　　可能脸被冻僵了，根本没什么表情，但我的内心是无比讨厌眼前这个人的。
　　邓老师问，“谁啊？陈然啊，你怎么过来了？”
　　“我去办公室找你没看到人，问旁边的物理老师他说你请假了。”
　　我家邓丽君笑起来比春天都灿烂，“我没事，还让你跑一趟，身上怎么这么多雪，进来暖和暖和。”
　　邓老师她老公进去给我到了杯水，还一脸仁慈的看着我，说，看你教的多好，学生都知道来看你。
　　邓老师笑笑没说话，我看着他们俩有点如坐针毡。
　　“老师要是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去吧，现在还上着课呢就跑过来，中午也可以过来，到时候直接在这吃顿饭。”
　　我摆手说不用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把名单递给她，“老师你留着吧，万一备份不管用了这个名单还能用。”
　　“行。”她说，然后接过去放到自己的文件包里。
　　之后我觉得有点热，春天这种温度未免有些太热了。
　　“喝点水再走，你们今天考的怎么样？”
　　“还可以。”水是温的，我一口气喝完。
　　“有没有觉得不熟悉的？”
　　我想了想说，“有一个推过程的我没推出来，但是最后猜了个Fe。”
　　“大题？”她有点担心。
　　“没，是个小题，三分题，花时间有点长我没推的太详细，但是应该就是Fe。”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三等奖能有一个水杯，二等奖能有一个台灯，一等奖可以直接参加后面的考试，去万城考，等省赛过了就能参加全国赛了。”
　　“嗯。”我淡定的应一声。
　　两个人聊聊天，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水，但是在我家邓丽君面前不能丢面，忍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忍痛放弃和我家邓丽君的相处时间。
　　毕竟要保持完美，完美。

　　如果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去，就算膀丨胱爆炸了，我也要多呆一会儿，至少要赖一顿饭再走。
　　这学期过得太快了，让我根本没时间抓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开始一个暑假了。
　　省赛成绩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天我家邓丽君可能会单独带着我跟另一个去北城参加全国赛。
　　想一想就有些激动。
　　临走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到了北城之后的事，说不定有人会在酒店袭击，正好英雄救个美，甚至还会被老师钦点贴身保护，光是贴身这两个字就已经耐不住寂寞了。滚来滚去终于被楼下刘三扔上的拖鞋拍醒。
　　“你他妈草哔——呢你？有需求去厕所解决，别动来动去，影响老子睡眠。”
　　毕竟高三了，开学早是正常的，压力大是肯定的，睡不好是理所应当的。
　　为了能成功的把刘三的拖鞋扔出去，我忍辱负重摸索出一根布条，系到他鞋上，轻轻吊在他面前，准备明天早上一出去就扔到外面，顺便无赖一下对面喜欢梦游的崔五。
　　一整晚没闭眼，刚五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拽着那根布条晃来晃去，开开窗户一个不小心晃到了楼下。
　　崔五有点傻眼的看着我，“你扔刘三的拖鞋干嘛？”
　　“你梦游扔的啊，我就是开窗看一眼。”拍拍手提着行李走了，还跟崔五说，“你记得赖到赵四身上，不然刘三醒了肯定要揍你。”看着他惨白的一张脸觉得一夜没睡也不是特别困啊。
　　这次什么幺蛾子都没出，我乖乖的考完试跟在我家邓丽君屁股后面回去了。心里不遗憾那是不可能的，可这能怪谁？还不是之前没把跟我们一起去的那小子弄骨折？
　　但我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干这种事？我深刻意识到，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两天住的我直挠墙，旁边那哥们还问我是不是该剪指甲了？
　　我剪他个几把！

　　再过不久开学了，我傻眼了。当了两年化学课代表，这是我第一次讨厌这个职务。
　　化学老师换了一个年轻的，长的也算漂亮，她女儿才两岁，有一次晚自习的时候过来的，我看了看这闺女绝对长的像她爸，她妈的高颜值愣是半点没遗传到。
　　小孩子小，软软糯糯的，饥渴的s13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我不是不羡慕，我还想这要是我闺女该多好，最好长的像我家邓丽君就更好了。
　　就算新的化学老师长的年轻漂亮，就算有可爱萌到爆的女儿，那也抵不住我失去我家邓丽君的悲伤。
　　成绩仿佛停滞不前，没多大退步，但也没有进步。
　　个子长高了不少，胃口骤然缩小了，吃不下饭看不进书，一个月我瘦了快十斤。
　　他们都以为我用功读书，只有老子一个人抽着寂寞的烟。

　　再看到我家邓丽君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她穿着风衣特别好看，腰身依然纤细，身段依然漂亮。我最喜欢她穿那条黑裙子，夏天从后面看真是摇曳生姿，每一步都在勾丨引我。
　　后面稍长的裙摆在小腿上扫来扫去，沿着向上看能透过外面的衬看到里面黑色的底衬，我坐在偏后的位置，她从我身边走过总是一阵飘香，没人能跟她的味道一样。
　　我经常盯着她的裙边往上看，看的心里痒痒还偏要看，透过光甚至能隐约看出两条腿在走动，一直到她上了讲台，再也看不见为止。
　　第二天一醒，我乖乖去洗内裤。
　　那次我也穿了米黄色的衣服，好歹安慰自己两个人还是情侣色呢。硬是坐到教室里写卷子，偶尔抬眼还要看看她是不是又从这里路过了。
　　新老师教课认真，但我除却巫山不是云，没了当时的那份热情。唯一能和我家邓丽君联系起来的就是化学了。
　　成绩出来了，考的还不错，排进了前五。
　　我去找我家邓丽君拿成绩，心里莫名其妙的怦怦直跳。
　　“嗯？陈然啊，成绩出来了，考的不错，到时候你报北大或者清华的话能加分不少。”
　　我看着她没什么变化的脸，又高兴又失落。我希望她过得好，可我也希望她能因为我过得好。
　　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有时候能在学校看到她，我总是赶紧躲到旁边，越是想见却越不敢见。
　　刘三总说相见不如怀念，我只能偶尔悄悄的在她身后看一眼，然后雀跃好几天。

　　高考迅猛如虎，眨眼两天就过去了，考完英语的时候心里一阵失落，没有之前想这想那的疯狂劲，也没有再见到她的机会了。
　　我还在想毕业照总是要照的，我们多少有一张合影就不错了。可是那天我看见她了，却没敢打招呼。
　　躲到教学楼里的走廊下，看着她跟别的班一起拍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原来是我的人，现在学校一换就成了别的班得了。
　　想到反正也是会跟自己合影的，安慰两下就放下了。
　　没想到最后没有她。
　　我找了很久，人群里没有我家邓丽君，急的我差点从台上掉下去。
　　刘三奇怪我看我一眼，“你干嘛？跳楼找个高点的地方。”
　　我耐着性子问他，“邓老师怎么不跟咱一起合照啊？”
　　“这次只拍高三的老师，你想合照一会儿找她呗。”刘三说的无所谓。
　　我不敢去，生怕直接哭出来。

　　后来成绩出来，我不想再学化学。那能有什么出路？等我熬到回母校当老师她都快该退休了。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再跟她说我的那点不入眼的事，还不够她烦心的。
　　最后我去了财经类院校，毕业在公司勤勤恳恳，踏实肯干，一直混到现在人模狗样的地步。

　　刘三又给我打电话，说，哎然子，我们今天看到邓老师了，跟以前长的一样漂亮，还是笑起来俩小梨涡。
　　我手里有六十年校庆的挂历，上面一张合照被我扣下来了。九七年的时候她还特别年轻，两只眼笑的亮亮的，旁边那个秃顶的老师九七年的时候还是一副八十年代富家公子哥的造型，也就十年的功夫成了猥丨琐谢顶大叔，但是大叔不抽烟这一点我十分欣赏。
　　哦，那你们给她打招呼了？我问刘三。
　　没，她坐在车上，开车的好像是她女婿一晃而过。他回答。
　　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从床上爬起来，穿的毛衫牛仔裤潇洒不羁，又打了个电话，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一到KTV他们让我喝酒，我笑着直接灌了一瓶啤的，够了吧。
　　我们班的女神款款走到我面前，递了张纸说，擦擦下巴，赶紧过去点歌吧。
　　我鬼哭狼嚎好半天，门外有个人进来。
　　我一看伸手朝她过来，搂着她肩膀说，这是我女朋友蔡萌萌。
　　她穿了一条黑裙子，外面套着米黄色的风衣，和我家邓丽君穿的一模一样。
　　女神的脸色不太好，刘三赶紧过去当搅丨屎丨棍。
　　我搂着蔡萌萌坐到沙发上，唱了首知心爱人，眼前突然浮现我家邓丽君的样子。
　　她还跟以前一样风华绝代，就算永不相见，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她。
　　蔡萌萌说，你怎么哭了？
　　我亲过去，说，想你想的。把头埋在她脖子窝里，跟那个人的味道不一样。世界上哪有相同的两个人呢？
　　看着她的脸，那双大眼睛让我想起我家邓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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