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屋开张了哟

　　　　洋南大学合唱比赛的隔天是星期日，也是郁弥为了模特儿的工作北上东京的日子。往后直到八月的周休，郁弥得常常前来虎之门hills配合影片的录制──摄影师藤冈航平以人物的特殊摄像闻名于世，尤擅长利用光线的变化丰富构图和色彩，创造前人与同业截然不同的美感和意境。然而藤冈航平认为「若只能看到放在框框里的平面输出，未免也太无趣死板！我可不想让参展者以为我是这样的人」于是特别开辟以短片为媒介的动态艺术展区，在那集结了藤冈航平的事业与才能精华的大型展览之中……

　　今天是睽违了数个月，和藤冈航平与其工作人员们的首度聚会。平面拍摄告一段落后，藤冈航平和创意团队就马不停蹄地规划、设计动态部分──直到最近几天，各个企划才陆续有了定案。

　　光是旁听藤冈航平等人的讨论，郁弥便有预感他们的想法将在社会掀起一波风潮──才华洋溢者讲出来的内容就是让人感觉特别厉害，尽管具体将会是如何，郁弥一概想象不能。郁弥只知道自己和其他模特儿要做的事一如往常，都是老实地遵照藤冈航平的指示，努力呈现他心目中的模样即可……

　　虽然往往很不简单。藤冈航平的脑回路太特出了，不是旁人能够心领神会的。

　　「郁弥。」

　　──正当郁弥为着过去NG 四十九回的拍照经验分神时，会议长桌最前端的藤冈航平叫了她的名字。

　　郁弥顿时坐直上半身，聚精会神地遥望着藤冈航平。

　　「是的。」

　　「妳必须参加Ms.洋南的票选──报名快要结束了，请妳回去就立马填写网上申请表。」

　　「咦？是说……那个跟洋南文化祭同时举办的校园选美活动？」

　　藤冈航平颔首。「我们所有人，都有义务为展览增加话题性──模特儿也不例外。大部分的模特儿都有一定的知名度了，唯独郁弥妳还不算是真正出道。」

　　后面两句话令郁弥哑口无言。她知道哪怕有再好的借口，自己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和立场了。

　　「好的，我明白了……」

　　几十分钟过去，短片开拍前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开会结束了。众人于会议室中三五成群的谈话着，郁弥则是慢慢地收拾着个人物品，脑中预演着穿上泳装和高跟鞋的自己站在伸展台的画面。

　　然后郁弥觉得这份任务不算太糟。至少能够作主泳装的款式，她百分之百会挑连身的……

　　「小郁弥！」

　　是从不远处蹦跳而来的黄濑凉太。在即将转换至夏天的此时，黄濑凉太的穿搭是海洋风的洋蓝色缎面衬衫、白色单宁贴腿长裤，与一双金色锁链装饰的穆勒跟鞋──清爽与华丽并存，又能呼应当下的季节与潮流，而且在休闲与工作感中取得了很好的平衡点。以模特儿来说，是相当专业的打扮。

　　「妳的脚已经完全治好了嘛！恭喜妳！」

　　黄濑凉太笑得相当开怀。很难不被黄濑凉太的好心情感染，郁弥也露出微笑。

　　「谢谢你的关心，黄濑。」

　　然后郁弥在黄濑凉太身后的约两、三公尺处瞥到了小嶋蔷薇。不过小嶋蔷薇的注意力貌似都在黄濑凉太身上。

　　「而且我好期待哦，小郁弥就要成为Ms.洋南了呢！」

　　「说什么呀？选不上的啦……只是走个流程交差了事罢了。」

　　「真不像小郁弥！小郁弥总是很积极的！」

　　「我可不是无端地妄自菲薄……是基于非常客观的分析。」

　　姑且不论美貌和身材之类的，一个月前的她可是在工学院前的大庭广众之下，边大哭边吼叫还歇斯底里地爆捶柏油路面……当时是中堂下课，路过广场的学生络绎不绝，肯定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奇谈和笑话了吧。反正不会有人想把票投给她这种失心疯的女人的，顶多就真田茜、黑子哲也等不到十来张的友谊兼同情票了吧。

　　「我还是觉得小郁弥太没有信心了……对了，小杏里也是Ms.庆应的候选人之一哟。」

　　「欸？」

　　「据说是森实自作主张替小杏里报名的。」

　　「我想也是……毕竟落合同学为人低调，至今还在为高一拍过的杂志照耿耿于怀。」

　　「所以我希望妳们双双摘下后冠！小郁弥拿出点干劲吧！我也会支持妳的哦！」

　　「选美真的能靠干劲就拿下第一名吗？」

　　郁弥表示怀疑。「虽然我也无意……啊！」

　　墙上的挂钟显示为三点钟──和青峰大辉、桃井五月的约会就要迟到了。

　　「我等一下有事……得先离开了！再见！」

　　然后郁弥拎起机车包，三步并两步地穿过伫立的人们，直直地跑向会议室出入口。

　　「我还有话没说呢！」

　　见状，黄濑凉太也拔腿狂奔。尽管下半身是一条与腿几乎没有缝隙的窄裤，黄濑凉太跑起来还是如风一般迅速……

　　「唉啊！」

　　肩膀被奔跑的黄濑凉太撞了一下，小嶋蔷薇反应不及，身体往后跌向了桌面。

　　「抱歉！蔷薇！」

　　挺身向前，黄濑凉太的掌心抓住门边。接着黄濑凉太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向逐渐跑远的郁弥的背影扬声高喊：

　　「我还在等小郁弥的答复──可不要让我失望了唷！」

　　**

　　在起点东京、终点静冈的新干线车厢中，郁弥、青峰大辉和桃井五月坐在面对面的四人位──他们一道吃着月台买的车站便当，一道谈着方才探视完毕的山崎宗介。

　　几天前，郁弥去家里附近的Family-mart采购豆皮乌龙面时──近来的她热爱上了这种泡面的奇妙口感──正在柜台值班的恰巧是青峰大辉。聊着聊着，郁弥始知本周末青峰大辉和桃井五月将一块返乡，探望已然复苏的山崎宗介。而郁弥自己也要去东京开会，便与他俩约好、三人一同前往港区中央医院。

　　甫踏入山崎宗介的单人病房，桃井五月即深深地倒吸一口气。紧接着桃井五月难掩激动地向前，一把握住病床上的山崎宗介的手。

　　目睹感动地喜极而泣的桃井五月，郁弥不禁红了眼眶。郁弥可以体会桃井五月的心情──不仅是发自真心地替山崎宗介高兴，为山崎宗介、山崎夫妇的下半辈子不必困于床褥感到欣慰……更因如此一来，桃井五月就能摆脱自责与罪恶感的枷锁。桃井五月始终将山崎宗介遭逢的意外归咎于自己，即便造就火场的真相未明──如今，桃井五月终于可以卸下心头的重担了。

　　而对于声泪俱下的桃井五月，山崎宗介则是说了和自家父母相同的温柔话语：

　　「我不懂，妳为什么要责备自己……认为是自己的错？」

　　「因为──」

　　桃井五月吸了吸鼻子，然后操着浓重的鼻音答道：「如果那天我有早点去上班，店长说不定就不会……」

　　「傻瓜！」

　　山崎宗介拍了拍桃井五月的后脑杓。「那岂不是连妳都很有可能受重伤？那店是我的……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不然先前那个样子，我也没办法向妳父母交待啊！所以千万别再这样想了！」

　　埋在山崎宗介的胸膛，桃井五月乖巧地点了点头。

　　「啊……我和阿大有带水果哦！我来削苹果给店长吃！」

　　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辉准备的水果篮是郁弥看过最大型的。数颗苹果之外还有葡萄串与哈密瓜，是下了重本的慰问礼。

　　郁弥也转头看了看青峰大辉──青峰大辉少见地露出了并非自负、没有挑衅意味，也不是看写真集时会露出的笑容。

　　这是郁弥认识青峰大辉一年多，第一次知道他也能这般纯粹而温暖的笑……

　　「虽然还是很瘦，但店长的身体恢复得比我预想得还要快……真是太好了！」

　　桃井五月的发言中断了郁弥的回顾，将她拉回高速行驶的新干线之中。

　　「要不是开学后的那段时间忙着合唱比赛，我和阿大早就来找店长了！」

　　本年度协助引领经济学部合唱比赛的副召即是桃井五月。

　　「我出院的那会儿宗介大哥还更瘦呢！可见一个多月的复健和疗养是有成效的，宗介大哥的体态已经结实一些了。」

　　「我说，楠。」

　　「嗯？」

　　放下粒米不剩的餐盒──青峰大辉是一行人里吃饭速度最快的──青峰大辉说道：「露营之后的这段时间……呃，就是……」

　　青峰大辉结结巴巴，一副快要咬到舌头的样子。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

　　「呵呵。」

　　桃井五月轻笑了一下。「阿大是想了解郁弥的近况啦，就是太害臊了，说不出口。」

　　「啧！」

　　「还不是妳这家伙忽然辞职，铃木又在碎念人手不足……有够烦的！」

　　「不过我也想问呢！这还是我和郁弥几个月来的初次碰面，对吧？」

　　「嗯……」

　　吞下口中的米饭，郁弥回答：「我想你们或多或少也有耳闻吧？不管来源是黑子君、赤司君，还是理工学部的同学们……」

　　「简单来说就是跌进山谷，被救出来后马上被提分手……总算熬到复学，又发生在工学院前的那件事。不过闭关两周后，现在的我有变得稍微理性些了……」

　　「就是这样，有课业、活动与工作要忙，就比较不会钻牛角尖。」

　　「哦！」

　　桃井五月半张着嘴。「的确是有听哲君转述郁弥的情况！当下是挺担心的……不过幸好，郁弥也没有我想得那么难过嘛！」

　　「哈哈……」

　　郁弥苦笑。青峰大辉则是瞟了桃井五月一眼。

　　「欸？这眼神……」

　　「五月，妳也真是白目得可以了。」

　　「什么意思！？」

　　桃井五月紧张地揪住青峰大辉的衣袖。「吶！什么意思啦！」

　　「不过楠也真的很夸张。嘛……倒也不算全然的坏事？这下可好，黄濑那小子有机可趁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青峰君要推波助澜？遥忆去年暑假，不就是青峰君提醒我不要被黄濑当成是落合同学的替代品的吗？」

　　「咦？小黄又和郁弥说了什么？你们不要排挤我啦！」

　　「今非昔比啊。」

　　青峰大辉非常难得地撂了成语。「妳何不利用黄濑疗伤？反正对方十之八九也是这么打算的……这是各取所需，没有一方会吃亏的啦。」

　　「其实我也早就想说了！」

　　桃井五月举直右手臂。「暂且不提小赤，小黄各方面的条件不都是比那个男的要优秀许多嘛？脸、身高，还有性格──」

　　「所以我持和阿大相同的意见！我赞成郁弥和小黄交往！」

　　心窝之处隐约发酸，鼻头同时涌上并不陌生的涩楚──郁弥忽然觉得很想哭。

　　「对不起。」

　　郁弥站起身子，将座椅一百八十度大转向。然后背对着青峰大辉和桃井五月，郁弥缩进了前一排的二人座靠窗侧。

　　将机车包紧紧地拥入怀中，垂下眼睑的郁弥再也没忍住，无声地滑落两行泪。而直到列车抵达终点站的静冈，郁弥的眼泪连一刻都没有停止落下。

　　她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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