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之以木桃

　　□□郎已经醒了，行往边境的船只在河西渡口停了泊，大卢氏带着苏京琼几人和一众奴仆转而再次坐了马车，转道回兴庆，走兴庆去苍山再走小径湾转范阳。

　　也不知卢阳曜在京都办了什么差事，直到苏京琼到了苍山，大卢氏说要顺便上山去道观参拜一番，求个心安，在道观中停留了一日才遇见了姗姗来迟的卢阳曜。

　　他一如之前在将军府时的模样，一身宽袖窄腰的暗紫色深衣，带着侍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的走向大卢氏，做了个稽首礼唤了一声姑母。

　　大卢氏对他倒不像小卢氏对他的那般热切，只嘴角噙着笑意令他不必多礼。

　　今日倒是并不热，道观上更是凉风习习，衬得卢阳曜手中的折扇莫名有些多余，他似有所感将折扇合了起来，递给了身后的小童。

　　对待大卢氏对他的冷落也并不意外，只含笑道：“姑母脚程倒是挺快，侄儿一路打听，连着几日赶路才从兴庆追了过来。”

　　大卢氏与道观的观主一番交谈下来心中格外舒畅，此时便转过身来含笑与观主告了别才不咸不淡的看了卢阳曜一眼，“你的腿脚倒是跑的挺勤。”

　　也不怪大卢氏对卢阳曜着了恼，她与小卢氏一母同胞，论年长她比小卢氏年长，论辈分她是长小卢氏是小，可偏偏卢阳曜赴京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直接去了将军府，直到第二日才递了消息去侯府，第五日才上门拜访，还推说有要事在身才来的迟了，对她这个姑母实在是轻慢极了！

　　想起还躺在边境的□□郎，大卢氏心中又凭添了几分怒火，她尚念着母家艰难，又恰逢祖母过寿，整日赶路前往范阳，便是儿子躺在了边境也没能见着。

　　可卢家看碟下菜的做法未免也太不顾情分了些，再不济她也是卢家长女，便是夫君无大才，一个小辈也不该如此下她的脸面，着实令她心寒，连带着大卢氏对自己的幺弟也多了几分不满。

　　卢阳曜上前对观主行了个大礼，时下崇尚道教，皆都希翼自己能羽化而登仙，出家的也比比皆是，卢家太爷便是入了小蓬莱的子孙庙出家。

　　观主年纪不过而立之年，白面无须眉，目光温和，手持拂尘，一身深色道衣，看模样便颇像是个得道的高人。

　　卢阳曜的目光在陆五娘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到了苏京琼身上：“表妹今日倒是颇有精神，前些日子小姑母还说表妹身子不太妥当，便在西苑里养着，这番车马劳顿也不知是否吃得消？”

　　“劳烦表哥记挂，已是好多了。”

　　同是表妹，这卢五郎却偏偏只看见了宝珠，大卢氏冷哼一声，观主手提拂尘，叫了声无量寿佛：“女施主，若无丧父丧夫丧子，又何故苦于小事而不得释？”

　　大卢氏抬眼看了一眼面前面貌颇为年轻的观主，观主微微一笑：“既不是生死离别，便无需计较太多，免而反倒多了怨气，贫道话到此处，夫人可品一二？”

　　他甩了一下拂尘，在大卢氏的愣神中施施然离去。

　　一路上大卢氏手中转着观主赠予她的紫檀珠也不知在想什么。

　　卢阳曜却没有与她们同行，道是还有事在身，陆五娘对他也是颇为厌烦的模样，还叹道：“好在不是一起上路。”

　　行过苍山转道小径湾，一路上鱼腥味漫天，又恰好是涨潮的时节，众人满鼻满眼无不是鱼虾，苏京琼倒是还好，倒是陆五娘吐了个昏天黑地，宝庆临时赶制了几个面纱，熏了香，众人带了才觉得好些，陆五娘精神萎靡，窝在榻上靠着车窗很是疲惫的模样。

　　大卢氏提议要停车去小镇的酒楼客栈休整一番，陆五娘眼泪汪汪说在小径湾一刻也不想多呆，众人便只好加速脚程赶往范阳。

　　出了小径湾，陆五娘鼻腔里还残留着鱼臭味，一直嚷嚷着臭，大卢氏以为她胡闹便将她赶出了车厢，让她出去骑马。

　　她骑了一会马才闻见空中清新的气息，晚间大卢氏再问她还有鱼臭味吗，她斩金截铁点了点头：“臭的很。”

　　苏京琼艳羡的看着她，众人都知晓她的小九九却不曾多说一句，只纵着她，任她玩耍。

　　苏京琼虽然羡慕陆五娘，但是她却并不会骑马，再加上她的性子便是如此，不敢争取，又向来内向，再亲近的人也不愿意麻烦，也不想吐露心声，因此心中羡慕了一阵便熄了心思，这番模样倒是让陆之垚看在了眼中，记在了心中。

　　一晃几日陆五娘都在外面骑着马，大卢氏见她被晒的有些发黑才连忙将她招了回来，一顿数落。

　　眼见快到了范阳，大卢氏便差人送信去了卢家，也不知是不是将军府与侯府的分量太重，众人行至范阳城门时，卢家上下都来了人。

　　一晃几十年，陆夫人心中虽有些怨卢家在京都下了她的面子，不将她放在眼中，但到底是故土，是她生长了十几年的根，分离了几十年的亲人，不过刚见上面便潸然泪下，执手相看泪眼。

　　因着卢太夫人年龄大了，便在家里等着，但是卢老夫人王氏作为长辈竟也来了城门外守着。

　　几个小辈跟在大卢氏身后有些局促。

　　大卢氏与王氏抱头哭了一会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城门外人来人往也不好多说，众人便一起上了卢家的马车赶往卢家。

　　苏京琼与大卢氏和陆五娘一同上的王氏的马车，陆之垚骑着马跟在了后面。

　　说起这个外祖母，苏京琼虽是第一次见她，却不止一次听苏夫人提起过她，她出生于五姓之一的王家，虽是王家分支，但自入了卢家后掌管中馈，府中上下无有不服。

　　王氏打断了大卢氏要介绍的话语，“你别说话，让我看看，瞧我看的对不对。”

　　她打量了一会陆五娘和苏京琼才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泛出的泪水，指着陆五娘道：“看眉眼，这是你家的女郎，那个是梅娘家的女郎，是也不是？”

　　大卢氏弯了弯眉眼，勾着嘴角做出了笑脸，眼角却沁出了泪水：“母亲好眼力，竟一个也没看错。”

　　苏京琼与陆五娘乖巧的唤了一声外祖母。

　　大卢氏替王氏勾了勾从鬓角滑下的发丝，王氏叹了一口气：“老了。”

　　大卢氏摇了摇头，发丝上簪着的发钗垂下的金丝敲出了好听的清脆声：“哪儿的事，您与我刚出嫁时并无二样。”

　　王氏慈爱的看了一眼大卢氏：“你们都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只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怕只怕此生再也见不着梅娘一面。”

　　苏京琼与陆五娘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中眼观鼻鼻观心。

　　大卢氏低低啜泣了几声，王氏心中又难过了起来，跟着她一块哭了起来。

　　大卢氏带着哭腔生气道：“好端端的说死啊活啊的做什么，平白伤我的心。”

　　“早知道来范阳你会这样胡言乱语我再也不会来的。”

　　大卢氏替她擦拭着眼睛，见王氏还流着泪便将帕子塞到了她的手中，伸手为她顺了顺心口：“您快自己擦擦吧，小辈面前太失礼了，我是个不孝女，尽孝的事我可做不来。”

　　王氏擦了一会眼泪才慢慢平静了心神，她后背靠着软垫倚在了车厢里问大卢氏□□郎的事。

　　“先前听五郎传信来说，四郎在边境受了伤昏迷不醒，如今如何了？”

　　大卢氏故作轻松道：“还能如何，只是些小伤罢了，传着传着便传大了，早便醒了过来，说到这个我便也是要问您的，您怎么也来这儿接我，您这般岂不是在折我的寿？”

　　王氏摆了摆手：“折什么寿？又是胡说了不是？”

　　她又问了小卢氏在将军府如何，大卢氏装作生气道：“这我怎么知晓，将军府离侯府虽近但到底不是一家，我哪能插手将军府的事。”

　　王氏皱着眉头反对道：“家中帮衬不到你们什么，你们姐妹二人既然靠的近便理应相互扶持… ”

　　她又抬眼看了一眼做的规规矩矩的苏京琼：“听说宝珠与侯府大房长子订了婚？”

　　大卢氏点了点头道：“我晓得卢家的打算，但论我说，士族早该没落了，便是四郎，虽是侯府出生，但到底不是继承侯府家业的那个，宝珠配给了大伯家的七郎反倒是门好亲事。”

　　王氏叹了口气终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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