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之以木桃

　　二人还未到主院便见小卢氏带着阿温迎面而来，她穿着一身姜色石榴裙，胸前露出大片风光，手上挽着披帛，长长的拖在了裙边，这种衣饰在皇后还未仙逝时，是宫中的姑姑制出来的，听说皇后很是喜爱，换的丧服也是这种衣饰，不仅贵胄圈传了开来，便是民间妇人也是制的这种衣裳，很是火热。

　　小卢氏的脸上化了笑靥妆，眉毛画的细长，原来不苟言笑的面容此时竟带了笑意，对陆之垚也很是亲热的模样：“总算回来了，你们午时可用了膳？”

　　苏京琼上前扶着小卢氏的手臂，此时外面风有点大，天色暗沉沉，再加上前一晚刚下了雨，冷的很，苏京琼刚摸到苏夫人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也能感受到她手臂上的凉意。

　　“您怎么不多穿些？午时七表哥带我去锦绣楼用了膳。”

　　小卢氏扭头看陆之垚：“哦？锦绣楼？今日高相与众学子辩论也是在锦绣楼罢？那儿的人多么？”

　　陆之垚点了点头，他此时与之前在路上的神情有些不一样，板肃中带着几分矜贵，“人头攒动。”

　　小卢氏右手拎着帕子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道：“说到这个我倒是忘了说，宝珠舅舅家的表哥也过来了，今日也去了西上街锦绣楼处，也不知你们见到了没有，不过便是见到了恐怕也是不识得的。”

　　三人一同进了院子，堂厅里的桌子已经摆好了茶点。

　　说起苏京琼的外家，追溯到四五百年前也是士族范阳卢氏的分支，只是这些年渐渐的没落了，与士族之间的关联也早早的断了，只外表将将维持着士族的体面罢了。

　　小卢氏这样说苏京琼倒是有些好奇，这些年逢年过节苏夫人没少往卢家送礼，只是卢氏始终没有人进京过，便是书信也未曾见过一封，除了在梦中苏京琼依稀记得自己嫁入太子府时曾来了位舅母，只是梦里朦胧看不清面孔。

　　因此苏京琼至今没有见过自己的外祖一家长的什么模样。

　　如今莫名来了京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苏京琼听小卢氏的口气，貌似是刚来便急忙去了锦绣楼一般。

　　“哪位表哥？什么时候来的？在府里住吗？”

　　虽说这卢家表哥才是与苏京琼血脉相连的正紧表哥，但对苏京琼来说倒不如陆之垚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来的亲近。

　　三人落了座，陆之垚端起了茶杯清浅尝了一口。

　　小卢氏面上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显然卢氏来了人她很是开心：“是你幺舅家的五郎，说是昨夜到的京城在酒楼里住了一日，今早才上门拜访，我还未来得及与你姨母说，想来她也是开心的。”

　　苏京琼虽未见过这些舅舅与表兄弟，但她也没少听苏夫人提起，卢家比起将军府甚至信南侯府都要热闹的多。

　　士族不兴分家，虽然是分支，但卢家一直承传着这一点，偌大的卢府住着几代人，只苏京琼外祖父一脉便有十几口人，除去已经出嫁的苏夫人与陆夫人，还有三位舅舅与四位表哥六位表姐，六位表姐据说有两位订了亲事，而四位表哥除了这位五表哥以外也皆有儿女。

　　“我尚在闺阁时你舅舅家的三郎已经会走路了，如今十几年未见我听五郎说他已经娶妻生子续起了胡须。”

　　随即她对陆之垚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只是这次倒要劳烦七郎了。”

　　苏京琼有些不解，她跟着扭头看陆之垚，陆之垚也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您说。”

　　“按理说，这该是四郎做的，只是四郎已经跟着你父亲去了边境，下个月宝珠曾外祖母做寿他未必赶得回来，因此出了国丧宝珠与五娘赶去范阳一路上还需有你护送，这事儿原应是你叔母与你说才是，只是宝珠与五娘同路，你与宝珠也合了庚帖，你叔母如今怕也是刚得到消息，索性我便直接与你说了。”

　　苏京琼手里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眼里带了几分漠然，“曾外祖母做寿？五表哥是因为这个特意赶来京城的吗？”

　　卢家向来不与将军府亲近，也从未看得上这武夫之家，便是苏夫人逢年过节送礼也换不来一句问候。

　　士族不与寒族通婚，寒族子弟想与士族攀亲多半是捧上钱财献给士族的分支换娶妻妾。

　　而没落的卢家便是以换亲敛财的方式维持如今所谓的士族门面。

　　小卢氏笑意微顿：“自然不是。”

　　卢家便是再不堪也是她的母家，小卢氏不愿多提里面的弯弯绕绕，便岔开了话题，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侍女的问候声。

　　“夫人，表少爷回来了。”

　　小卢氏的笑意立即涌上眉头，她单手撑了下地面，似乎是想站起来出去迎他，阿温坐在她身后轻轻捏了下的她的腰窝，小卢氏的手臂立刻软了下去。

　　苏京琼与陆之垚纷纷站了起来，便见一个身穿暗紫色深衣黑色布靴的男子带着一个侍童走了进来。

　　他腰间的郭洛带上挂着一枚颜色上好的玉佩与一只精致的香囊，面目清秀五官端正，偏偏眼角挂着几分傲人。

　　几人相互见了礼，小卢氏坐在主位上没有动作，卢阳曜上前请了安，小卢氏笑意吟吟叫他入座。

　　卢阳曜在家中兄弟中排行十三，但在苏京琼祖父一脉中排行第五，因此为显着着亲近苏京琼便唤了一声五表哥。

　　他年岁比之陆之垚也要大上三岁，原先陆之垚这个年纪没有娶妻已是很少见了，卢阳曜二十又三了竟也是没有定下亲事，倒是让众人都有些吃惊。

　　卢阳曜带着侍童入了座，他浑身上下虽然没有一丝失礼之处，但平白便让人觉得与他同座浑身都有些难捱。

　　小卢氏的笑意微微褪了一些，又将陆之垚与苏京琼的关系介绍了一番。

　　卢阳曜心中倒是有些吃惊，家中分明说了将军府姑母家的表妹尚未定亲，他此番前来有一部分便是要为自己提亲的。

　　此时听小卢氏这般说他虽心里惊愕，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淡淡的道了句喜，目光却瞥向了陆之垚。

　　信南侯府哪有士族来的兴旺。

　　苏京琼脸上微微发红却落落大方的谢了礼。

　　卢阳曜的目光并不算是友善，其中还包含着些似有似无的挑剔，仿佛将陆之垚当做了物品一般，这样的目光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失礼了。

　　陆之垚微微皱眉，这种莫名带着挑衅的目光，加上小卢氏先前对卢氏来京所做为何避而不谈的模样，他心中立即有了一些猜测。

　　想必也是为着小姑娘来的。

　　他目光沉了沉，直直看向卢阳曜，一张清雅的面容上偏偏带着几分板肃，他的年龄分明比卢阳曜小，却直接问起了卢阳曜。

　　“不知卢兄在何处高就？做的什么营生？？”

　　“在下不才，闲赋在家写一些时事。”

　　卢家虽是士族分支，但家中并没有人在朝为官，与本家也早便出了五服，家中除了靠与寒族结亲换置钱财也便是靠着家中数百顷良田度日罢了。

　　此时陆之垚问卢阳曜，卢阳曜心中虽有些羞恼，但却并不胡说。

　　碍着小卢氏在此处，不好再让卢阳曜难堪，陆之垚见他面露难堪只勾了勾嘴角，不再说话了。

　　小卢氏问了些卢家的琐事，卢阳曜总算不再端着嘴脸了，将家中的事都一一说了些，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阿温使人关了窗户，屋里有些沉闷，小卢氏有些担忧：“这个月的雨水也太多了些，怕是要有水患。”

　　苏京琼想到前一日崔夫子布置的课业，其中便是治理水患的事儿，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早有先见。

　　若是发了水，百姓流离失所，庆元帝势必要开粮仓赈灾的。

　　小卢氏使人安排好了房间，晚间苏薛回来浑身都湿透了，他的面色带着几分怒意，见苏京琼与陆之垚在此他便生生地忍下了怒气。

　　“琼娘回来了，用完膳食退之随我去前院。”

　　陆之垚应了，苏薛这才看向一边面生的少年。

　　小卢氏引着卢阳曜与苏薛见了礼，苏薛眉眼间带了几分不以为意，受了礼后便匆匆进了内室换了一身常服。

　　卢阳曜眼中寒意乍现，苏薛对他的轻慢，下午时在陆之垚面前他也连连碰壁，就连来时打算好的提亲也打了水漂，此时卢阳曜心中不由的生了几分怒意。

　　到底是寒族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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