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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人间仙境
<一>
死去不多时的姑娘横尸在小镇边缘的杂草丛中,脏乱的杂草横七竖八地遮盖住她遍身的血污,血腥气引来了蝇子,蝇子最终引来了看热闹的人。胆大的人争相捂着鼻子往前凑,胆小却好奇的人犹犹豫豫留在外层,只有带着孩子的人,瞥见一眼就绝不停留,捂住孩子的眼睛,快步躲得远远的。
姑娘死得真惨,她整个人被血糊在看不出本色的衣服里,两片嘴唇都被割掉了,白森森的两排牙齿露在外面,难以想象本来面目。附近有一小堆焦黑的灰烬,不知和她的惨死有没有关联。
八岁的小风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站在中年的老吴和青年的小葛中间。老吴和小葛却没有试图捂住小风的眼睛,因为小风和他们一样,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即使只有八岁,在尸体面前也不应该被捂住眼睛。
小风的目光不曾回避草丛中的血迹,他精致如画的眉眼微微皱着,问:“难道是郝獠牙?都说他喜欢杀死女人和小孩,割掉嘴唇烤着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旁边的两个同伴能听见。
“我看就是他。”老吴浑身肌肉紧绷,“应该还没走远,这回咱们碰巧遇见,说不定能把他揪出来。”
小葛左手跃跃欲试地按住腰间软剑剑柄,嘴上却犹豫着:“这地方离醉日堡不远,咱们贸然动手,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醉日堡最近忙着和别的□□帮派火并,没空管闲事。再说醉日堡和郝獠牙这畜生东西又没什么交情。”
“好!那咱们现在……哎,”小葛低头看一眼八岁的小风,“咱们去抓人,他怎么办?”
“把他放我表伯家住两天,不要紧。”老吴目光坚定,“第一回带他出来行走,正该叫他见识见识咱们江湖人的血性。”
小葛双手一拍:“好。”
老吴把小风拉到无人的空旷处,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搭在小风肩上:“我们要去抓郝獠牙那畜生,你留在陈大爷家等着,千万别耽误练剑。”
小风肃然回答:“师兄,你们多加小心,另外,尽量别在人多的地方出手,免得恶人伤及无辜。”
“知道,这还用你说?”老吴放在小风肩上的手抬了起来,用力拨一下小风的脑袋,“听好了,不许趁我们看不见偷着哭!我们回来就跟陈大爷打听,再哭还叫你曲大哥揍你。”
小风沉默地仰头直视老吴,双拳垂在身侧,腰挺得笔直,隐隐约约的倔强从他漆黑的瞳仁深处透出来。
<二>
三天后。
天色还是全黑的,陈大爷夫妇早早起床去厨房烧水,灶内火苗吞噬干柴的声音中,再度响起沉闷压抑的抽噎。
一连三天了。小风独自住在客房里,每天凌晨梦醒时分都在哭泣,他刚刚开始哭泣的时候,总是记得尽力忍住不发声,但是哭得久了,心中就难免忘情,即使用被子蒙着头,哭声也会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陈大妈在窗外探头探脑一番,悄声对陈大爷说:“侄子他们回来,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连累孩子挨打,听见没。他们江湖汉子手上没轻重,这么小的孩子,别给打坏了。”
“知道,我嘴啥时候这么碎过。”陈大爷也跟着妻子探头探脑,“你说这孩子白天好好的,夜里为啥总哭?咱侄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就知道打。”
陈大妈道:“这么小的娃娃第一次出远门,想家呗。也不知他父母怎么舍得,叫个八岁的孩子跟一群鲁莽汉子东奔西跑。”
“我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儿。”陈大爷道,“他这哪像才八岁的,从来不出去淘气,也不怎么说话,整天就是练武,还知道抢着帮咱们干活。咱家老大、老二八岁的时候还跟猴子似的。”
陈大妈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就是,小风还生得这么俊,一看见他,我都想抱孙子了。要是老大生个有他一半俊的孙子我就知足了……”
陈大爷左边眉毛一抬:“儿媳妇都没有,想什么孙子,要是咱家老大老二长得有小风一半俊,全镇的闺女还不得排着队求亲,哪能到现在还娶不上媳妇。”
陈大妈不悦道:“我年轻的时候可不丑,谁知道儿子长相偏随你。”
“都怪儿子性格随你,不争气,”陈大爷道,“我这么丑,不也娶上媳妇了吗?”
夫妻斗嘴正欢,后门被人轻轻地拍了三下,陈大爷拉开门闩,门缝里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年轻的脸——他们的老熟人阎先生说道:“陈老,那家‘贵人’又招短工了,两天,两个人,一共四两银子,明天开始,你们去不去?”
陈大妈立刻眉开眼笑:“去!去!”
陈大爷拽她:“那小风谁看着?”
陈大妈为难地搔头,然后突发奇想:“阎先生,我们家里现在还有个八岁的孩子,是亲戚托给我们照顾的,能一起带进去不?这孩子懂事,不吵闹。”
阎先生思索片刻,笑道:“我得先看看那孩子的模样。”
<三>
次日的凌晨。
小风默默接受了搜身,跟随老陈夫妇走进马车无窗的车厢里。然后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光亮从车厢顶部的一些小洞里透进来,照亮了车厢内简单而体贴的布置:地上有干净厚实的浅色坐垫,中间矮几上有一壶清茶和几碟点心。
小风注视着那些形状别致、色泽诱人的点心,虽然还没吃早饭,却并没有急于食用,而是凑到陈大爷耳边问:“大户人家都有很多仆从,为什么要雇外人进去做工,还给这么多钱?”
陈大爷道:“贵人有贵人的讲究,你可千万别多问,问多了就没这么好的差事了。”
陈大妈也道:“贵人家里规矩多,去了那里就乖乖听话,不要乱跑,乖乖陪人家的小公子玩。那个小公子是千依百顺娇养至今,非比寻常,而且比你还小三岁,你千万要顺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风点点头,不再多问。
陈大妈拈起一块甜糕塞进他嘴里,抚着他的头道:“小风啊,别太老成,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看见这些还不塞个满嘴。”在她看来,这孩子一定家境贫寒,没见过这些花哨点心,否则怎么至于八岁就出来给几个名气不大的江湖汉子当小跟班。
<四>
马车一停,车厢的锁就被阎先生打开了,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洒遍周遭。小风跳落到地面上,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方院落之内,院墙高耸,墙内墙外都有茂盛的树木,遮挡了自己的视野。这里是后院,青翠的草地上,石板小路十分洁净,冒着炊烟的厨房也看不见什么油污,一条溪水穿过一面墙进来,拐一道弯,又穿过另一面墙出去,水质清澈见底,水纹缓缓地起伏着。
陈大妈左手提起一大桶脏衣服、右手提着棒槌去溪水旁边洗衣,陈大爷捋起两边袖子走进厨房,阎先生牵着小风的左手继续往前边走。
小风首先被推进一间雾气腾腾、隐隐泛着清香的屋子里,屋里有一个适合孩子洗澡的澡盆,盛满了温热的水,水上还漂着几个小木船玩具,澡盆旁边的长凳上四四方方叠着一套质地精良的孩童衣物,从里到外无所不包,地上有新鞋,鞋里塞着一双新袜。
和贵人的孩子一起玩,难免需要好好清洁一番。不过阎先生说得很客气:“累了吧,先洗个澡解乏,你自己洗还是我叫人帮你?”
小风说自己洗,阎先生就躲出去了。小风眨眨眼睛,在室内警惕地转了一圈,确定附近都没有人,终于伸出手试探着弹了几下澡盆里漂着的小木船,然后脱掉衣服叠起来放在长凳的另一头,跳进澡盆,一边摆弄那些玩具一边认真地清洗了一遍。
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他才敢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喜欢的玩具表现出一点兴趣。
洗完澡,他跳出来擦干身体和头发,穿上了那套浅绿色的新衣。衣物还算合身,鞋子却大了一圈,小风低头盯着脚,找不到东西塞进去垫着,有些发愁,他从小练武,家里又不差钱,习惯穿合脚的鞋,一向脚长得多快,鞋就长得多快,穿这么大的鞋他感觉行动不便,非常难受。
阎先生好像听出屋里的水声已经停止,走到门口敲了三下门,直到小风同意才彬彬有礼地走进来,不用小风说,他立刻看出小风的鞋子不合脚,找出几块手帕,给小风塞在鞋里。
然后,阎先生笑眯眯地打量一番头发还湿漉漉散着的小风,和蔼地道:“小风,你可以叫我阎二哥。今天我要请你帮忙照看一个小弟弟。”
小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就好像他接到了什么艰难的任务:“怎么照看?”
阎先生嘴角的笑纹变大了:“岂能真让你一个孩子照看小孩?只是请你陪着他玩两天,最近家里人不在,他太寂寞了。”
“那怎么玩,玩什么?”小风紧绷的小脸依然没有放松。
阎先生道:“我们大人怎么知道你们小孩喜欢玩什么?当然是你们自己商量。”说着,他弯下腰,一只手环腿,一只手环腰,直接把小风抱了起来。小风已经很久没被大人抱过,何况是被陌生人,心里感觉有点别扭,身体变得僵硬。
阎先生没关注这些小事。他抱着小风走出房门,通过一道走廊,转入一座二层小楼。一层的一个里间就是小主人的卧室,室内的地面铺着柔软的毛毯,摆着一方小几和几块坐垫,剩下的就是一张宽大的架子床。
那张床就好像在室内又隔出一室,床边是一个月形门,垂着厚重的幔帐,左右两片幔帐相互交叠,把床里面的情形挡得严严实实。小风听见里面有呼吸声,说明床里躲着一个人。
阎先生蹬掉鞋子,走进屋内,随手脱了小风的两只鞋,把人放到床边,对着床帐用一种特别特别温柔的语气说:“流流,我找来一个小哥哥陪你玩两天,你可以让他进来吗?”
一个清脆细嫩的童声在里面说:“可以,请进。”
阎先生掀开床帐,不等小风看清楚,就把小风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小风踩在格外松软的床褥上,刚刚站稳,目光立刻被床里的孩子吸住了。
名叫流流的孩子散着头发赤脚坐在床上,和小风一样穿着浅绿色的衣服,看上去非常乖巧安静,粉妆玉琢的小脸还没褪去幼儿的圆润,叫人很想捏闪上一捏,一双瞳仁亮得可以照人。他双腿伸直,脚底冲着小风,十只脚趾圆圆的,嫩嫩的。
小风低头盯着流流看,一时竟然忘了向传说中的小贵人行礼;流流也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风看。
阎先生在外面道:“流流,说小风哥哥好。”
流流双手撑住床面,一跃而起,小声说:“小风哥哥好。”然后一屁股坐回原位。
阎先生含着笑意道:“小风,你也说流流好。”
这位阎先生和小风说话的腔调同样像在哄一个幼童,小风抿嘴一笑,抱拳道:“流流好。”
“你们两个好好玩。”阎先生合上床帐,竟然很放心地离开了。
<五>
流流和小风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对视了很久,就是不说话。
流流终于看够了,他换了个姿势,屈起膝盖,抱住一床小被子,把手肘搭在被子上,玩自己的手指头。
他把细细软软的手指头扭成各种模样,似乎永远都不会厌倦。小风看得无聊,闭目去思索剑招了,他手中无剑,身体也凝立不动,只有全身肌肉随着臆想中的动作不断绷紧、松弛……
想完一个招式的得失,再睁开眼睛,流流居然还坐在原地玩手指头。
小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四五岁的孩子,忍不住道:“你怎么一直不动地方?”
流流抬头看了小风一眼,忽然爬起来,白嫩的小脚蹬蹬蹬踩着床,跑到小风身边,绕着他跳了起来,跳了一圈又一圈,跳得床板吱吱响。
小风很快被他跳得晕头转向,没法思考剑招了。粉团似的小流流面无表情,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一丝不苟地绕着小风跳,小风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失笑。
流流听见小风的笑声,忽然不跳了,停下来随着小风咯咯笑出来。然而刚才实在转了太多圈,流流也转得晕了,停下立刻站立不稳,撞在小风身上。
小风一个不留神,竟然被他撞倒。
流流倒在小风身边,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小风,伸出他的小手,轻轻戳了小风一下,然后好像做了坏事一般,飞速把手缩到身后去。
小风眨一下眼,没有说话。
流流把背后的手伸回来,又戳了小风一下,这一次虽然缩回了手却没再背到身后。如此尝试三次,小风一直好奇地看着他,他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把手往上伸,轻轻地摸在了小风的脸颊上,仍是轻轻一碰就缩回去。
小风忍不住又笑了。
流流咯咯地跟着笑,笑得特别甜,然后就伸出两只手捧住了小风的脸。
小风觉得很奇怪,他见过的小孩子大都没轻没重的,流流的手却特别特别轻,虚虚按在脸上,好像他的脸是一块豆腐,用力一按就会碎掉一样。
流流就这样轻轻抚摸着小风的脸,好像刚才他玩手指头的时候一样,毫不厌倦。小风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说几句话,想不出什么可说的,就学着外面大人逗自己的话道:“你真是男孩吗?我看你长得有点像女孩。”
说完以后他有点后悔,因为他并不喜欢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顺口就说了出来。
流流却没有生气,认认真真地道:“我真是男孩。女孩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
小风一愣:“一个都没见过?你们家从小男女就要避嫌?”
“我们家不避嫌,”流流道,“但是我家只有我一个小孩,别人家的小孩也不到我家来,所以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别的小孩,你是第一个。”
小风这才明白流流把自己当成了一种十分稀奇的东西。
流流问:“你来的地方好玩吗,都有什么我家里没有的东西?”
小风本来想说好玩,但考虑到流流出身富贵不便出门,万一说了他闹着要出去不好办,就改口说:“外面不好玩,有很多坏人。”
流流点头:“我大哥也说外面有很多坏人。那,你在外面每天都干什么?”
小风想了想,道:“我每天在山上跑,练习怎么跑最快。等我长大了,跑得比别人都快,就可以靠这个赚钱了。”他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没提练剑的事。
流流道:“我不会赚钱,我每天都听阎叔叔和我大哥讲故事,有人给你讲故事吗?”
小风心中一痛,想起忽然不知所踪的母亲和遮遮掩掩的长辈们,勉强道:“小时候有,后来就没人讲了。”
流流不懂察言观色,拍着小风的脸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你也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小风说:“好。”
流流终于收回了捧在小风脸上的双手,爬起来和小风对面坐着,清清嗓子,认认真真地讲道:“南阳有一个人,叫做宋定伯……”绘声绘色地讲了定伯捉鬼的故事。
定伯捉鬼并不长,流流很快就讲完了,于是轮到小风。
小风听过的故事原本不多,又觉得自己比流流大了好几岁,应该讲个复杂点的故事,思来想去,开口说道:“从前有个叫窦天章的秀才,妻子去世了,只有一个女儿……”
流流从没听过这著名的窦娥冤,一开始听得十分认真,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风,小风自认为开场不错,也讲得十分认真。谁知讲到窦娥许下三桩誓愿被斩,流流吓得当场捂住眼睛,嚎啕大哭。
小风意识到自己不该和一个养尊处优的五岁小儿讲么悲惨的故事,心中惭愧,急忙拍他:“哎!你别哭。”
流流见有人来哄,哭得更厉害了。
小风道:“别哭了,你吃糖吧!”跳下床,把放在床外小桌上的一盘花生糖端过来递给流流,可是流流不肯吃糖,只是一直哭。
小风急了,大概是自己哭的时候被威胁过太多次,随口便道:“再哭我揍你了!”
流流果然不哭了,他活到五岁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一跃而起,跳出床外,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喊:“救命!小风要打我!”
小风只好撂下糖果盘子跟在他身后,想要拦阻却无从拦起。那阎先生不在,反是陈大爷跑了过来。陈大爷在衣服上蹭蹭满手面粉,问流流:“他真打你了?”
小风有点担心自己会给陈大爷夫妇惹麻烦,自觉理亏,垂头不语,流流道:“他说他要打我,还没打!”
陈大爷自然要维护雇主,一把拽过小风的手腕,在他掌心拍了一下:“不哭,不哭,我替你打他……”他没用多大力气,小风也乖乖站在原地没有躲闪。
谁知流流立刻着急地大喊:“不要打人!”抹掉眼泪上去拉扯。
陈大爷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小风的手拉到流流面前:“那把他给你打?”
流流立刻凑过嘴去,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两下,又伸手去揉:“疼不疼?”
陈大爷似乎感觉流流这是在逗人玩呢,自己不该在旁边多事,于是放开小风道:“流流喜欢小风哥哥对不对?那行,你们两个听话,我给你们烙糖饼去,啊。”
流流道:“好吧。”把小风推回床上,跟着爬上去,趴在床边环视一圈才神秘兮兮地拢严了床帐。
流流凑到小风背后,半跪在床上把下巴搁在小风一边肩膀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陈爷爷打你的。”
小风道:“没关系。”
流流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把左手伸到小风面前:“要不你打回来吧。”
粉嫩的小手横在眼前,一看就属于一个从没吃过苦干过活的孩子。小风忽然感觉这只手特别有趣,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掌心瘙痒。
流流赶紧收回手问:“你为什么不打回来呀?”
小风笑道:“我舍不得。”
流流又问:“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打我呀?”
小风只好实话实说:“我没要打你,我吓唬你的。”
“你为什么吓唬要打我呀?”
“……因为你哭了。”
“为什么我哭了你就吓唬要打我呀?”
小风只好道:“不为什么,随便吓唬你玩的。”
“不为什么为什么就要吓唬我玩呀?”
小风答不出来,干脆打岔:“你还听不听窦娥的故事了?”
流流立刻不抬杠了:“我听。”
小风于是接着把窦娥化为鬼魂向父亲鸣冤、恶人全部获罪的那一段讲完。
流流听到最后,眼睛又红了,微微低着头,不高兴地道:“我大哥说,世界上没有鬼,鬼是活人太想念死去的人了,才编造出来的。”
小风道:“这个故事也是别人编出来的,可能……是有人被坏人冤枉死了,讲故事的人不甘心,才编出来的。”
流流道:“等我长大了,也要出去行侠仗义,如果贪官污吏想要把人冤枉死,我就提前把她救出来。”
小风用力点头:“这样就好了。”
突然有人敲门,流流探出头去对阎先生道:“什么事呀?”
阎先生道:“出来,该吃午饭了。”
流流把小风一起拉出来,走到外面的明间里,想要拖一张椅子到自己平时坐的地方旁边。椅子很大,他的手才碰到椅子腿,小风就抢先把椅子搬起来放在他指定的地方。
陆续摆上来的菜都是陈大爷做的,比陈大爷在家做的清淡一些,但种类丰富,非常适口。陈大爷和陈大妈也被请上了餐桌一起吃饭,而且是上座,流流拿起勺子之前,甜甜地感谢陈大爷辛苦做饭、陈大妈辛苦洗衣,就好像这对老夫妇不是他家请的雇工,而是他的长辈。
小风看见这一幕有些惊讶,怀疑流流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权贵子弟。他知道权贵人家都特别讲究尊卑贵贱,即使小孩子不懂这些,大人也不可能允许陈大爷夫妇和小主人同桌吃饭。
可如果不是权贵,流流家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小风实在想不出来。
吃完饭,阎先生送他们去后院玩了一会。流流拉着小风的手原地转圈,阎先生在旁边小心保护着,每次流流或者小风要摔跤就赶紧上来扶一把,脸上始终泛着慈爱的微笑,整整一下午毫不厌倦。
流流第一次遇见同龄的玩伴,玩得尽兴极了,直到晚上洗完澡该睡觉的时候,依旧不肯放小风离开,阎先生也没反对,吹灭了灯,把两个孩子留在黑漆漆的大床上独自离去。
流流缠着小风问这问那,深夜还毫无睡意,这时阎先生终于再次走进屋里。
小风以为阎先生要指责自己不好好睡觉,谁知阎先生只是问:“流流,你困不困?”
流流说:“我不困。”
“那你小风哥哥困不困?”
流流也帮忙问:“你困不困?”
小风其实不困,但感觉阎先生希望自己困,就说:“有点困。”
“那我们睡觉吧!”流流爬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胡乱给小风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钻回自己的被窝,温柔地拍拍小风道:“睡吧睡吧,不做噩梦!”
<六>
流流的祝福不太灵。第二天凌晨,小风还是梦见了数月来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失踪的母亲被卖进一个可怕的暴发户家,锁在望不见边的重重高檐之内,面容僵硬,不笑也不说话。与她一墙之隔的一个小院子里阴森可怕,整齐地排着许多被打死的仆婢尸首。小风依稀听说那户人家嫌弃母亲做针线活的时候喜爱哼歌,割掉了她的舌头,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一定要拔剑把那些人都杀光。可他好像被困在一个隐蔽的墙缝里,动弹不得,发不出声,而她双唇紧闭,始终不曾睁开。
小风感到呼吸艰涩,胸中窒闷,用尽全力从墙缝中挤出去,然而挤出去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凭空消失,只剩一片漆黑,他默不作声地流泪良久,睁开眼睛,才回忆起身在何处。
晨光微微亮,从窗纸外透进来,照亮了流流的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蛋嫩得好像入水即化。晨光中的幼童似乎暗示着无数美好的可能,小风嗅着流流身上泡澡时用的香膏的气味,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去,心里莫名升起一个念头:刚才的一切的确是噩梦,母亲的遭遇不至于悲惨至此。
流流身上的香气好像能让人安眠,小风茫然看了他一会,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可怕的噩梦之后睡了个回笼觉。
朦胧中他再次看见了母亲,这一次的母亲和之前噩梦里却不一样,她坐在一间明净的书房里,穿一身浅碧衣裙,嘴角带笑,一边哼着歌一边执笔给一幅工笔山水细细上色,哼的歌曲也不是她独处时哼的悲伤调子,而是她只有在哄小风时才小声唱的欢快小曲。她很有耐心地变换笔法,把颜色着了一层又一层,直到一幅画完成了一半,才放在旁边晾着,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还原地转了两圈。
接着,她从旁边的器物架上拿起一只小泥人,摸着泥人的头,用她一贯活泼得比起母亲更像大姐姐的声音道:“小风,我想你啦……”
小风本来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时候却忘记了,想要冲出去抓住母亲,可是眼前的梦境再度消失,当他睁开眼睛,身边只有越来越明亮的晨光,还有一个依然熟睡的流流。
小风发愣良久,目光落在流流脸上,忽然发现他长得有点像梦中母亲抚摸的那个小泥人。想起梦中的情景,小风十分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蛋,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去,碰在流流的脸蛋上。
流流却警醒,立刻睁开了眼睛,澄澈的黑眼睛映出小风的脸。
小风正想道歉自己搅醒了人,只见流流迷迷糊糊地一笑,抓住小风的手,在他手心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过身冲着另一边又睡着了。
小风瞪眼看着流流的背影良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来。
直到日上三竿,阎先生迟迟来叫两个孩子吃早饭,流流才再度醒来,阎先生亲自给流流穿衣服,谁知流流见小风自己穿衣服,也闹着要自己穿,结果把好好的衣服穿得七扭八歪,最后阎先生只有解开他的衣带给他重新穿了一遍。
早饭过后流流和小风又被送回屋里玩。小风能感觉到流流特别喜欢缠着自己,他懂事早,比较讨大人喜欢,和同辈却很难玩到一起去,第一次遇见这么喜欢自己的孩子。
想到今天下午就要离开,而且多半再也不会回来,小风感觉非常不舍,有一瞬间甚至想等老吴回来就和他们商量多在陈大妈家住一阵子。然而他也清楚,尺素门不可能让他任性至此,何况这家人如此神秘,必定多有不便,他只能遗憾地打消这个念头。
什么都不清楚的流流还在抓着小风玩闹,小风忽然很想欺负欺负他,想不到欺负的办法,就爬起身,一把将流流抱了起来。
流流开心地赞道:“你力气真大!”
小风十分严肃地吓他道:“我抱起你就不放下了,等我出门就把你拐走。”流流越发乐不可支。
小风见吓不住这孩子,只好换了个法子:“你再笑,我就把你扔到床上了。”
流流双手用力搂着小风的脖子,得意道:“你扔不掉我!”
小风抱着流流在床上跑了几圈,终于人小力弱,将流流放了下来。流流双脚一沾地,立刻捋起衣袖,双腿微蹲,弯腰抱住小风的小腿用力往上拔——自然是怎么拔也拔不动。
小风笑道:“你这样抱不起来人的。”
流流一本正经地道:“你比我高,我不能像你那样抱,所以要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两个孩子不知道,此刻阎先生和陈大爷夫妻在外面屏息偷看,闻言都笑得差点露馅儿。三人弯着腰、捂着嘴悄悄躲到远处,阎先生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从来没见流流这么喜欢一个外人。可惜流流是男孩,如果是女孩,就把他许给小风算了。”
陈大妈笑道:“阎二哥真会开玩笑,我们小风哪里配得上流流。”
阎先生将双手背在身后,摇头道:“你们没发现小风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稳重?他本来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陈大爷夫妇都吓了一跳:“什么?”
阎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千万不要说出去,这孩子不报自己出身,当然有他的理由。”
陈大爷和陈大妈面面相觑,只好点头称是。
<七>
午饭之后,大人们都去午睡了,小风和流流都在不爱午睡的年纪,坐在床上玩一些木头雕的小鸡小猪刀枪剑戟之类。他们交谈的间隙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就在这安静之中,他们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重浊的呼吸声,好像什么凶猛的野兽。
不祥的踏地声正在逼近。
两个孩子都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小风虽然年小力弱,已经很以习武之人自居,站起来挡在外侧,但是流流从他背后戳他,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把手伸到厚厚的褥子底下扭动了什么机关,床内侧的一个角落的褥子突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流流小声道:“你跳下去,接着我。”
小风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地洞两尺见方,约有一个较矮的大人那么深,底下平整,还铺着一层垫子。他当即跳进洞口轻轻落地,流流双手扒着洞沿,双脚探下去,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小风稳稳地接住他,把他放在地上。
洞里很暗,流流慌慌张张地摸索关闭洞门机关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撕扯帐子的声音。流流终于摸对了地方,洞门吱吱响着快速关闭,小风仰头看着顶上仅有的光亮一点点变窄……突然,一个黑影掠过洞口,然后洞门就不再动了。
它被一个华丽的刀鞘硬生生卡住了。
重浊的呼吸声从洞口传下来,一双长满黑毛的大手正用力地掰动、猛锤关了一半的洞门。那人尝试了很久,但是既扳不开门,也弄不断木板,同时,门上的机关之力也敌不过那华丽的刀鞘,无法将门彻底关闭。
小风从下面往上看,看见头顶那怪人双手的黑毛浸透了鲜血,已经干涸,结成绺子,每一个指甲缝里也都有血,腥臭的气息充塞了这间小小的密室。
洞门是木头做的,那应该是一种质地很好的木头,但也只是木头而已。小风不知道外面的怪人为什么不拔刀去砍木板,也许只是没想到,一旦他想到了,洞里的两个孩子绝不是他的对手。
流流大声喊着:“救命!救命!”
怪人忽然冷笑一声,不再扳门,左手扶着刀鞘,俯下身,将右臂探入洞口。他粗壮的胳膊整个伸进来,几乎能够到底,小风压着流流往角落里缩,缩到一半,右肩被怪人五指牢牢抓住。怪人野兽一般剧烈地喘息着,发出一声狞笑。
小风左手去掰怪人的手指头,同时侧头咬他胳膊。
牙根一阵疼痛,血腥味瞬间在嘴里泛起——小风这才意识到他正在换牙。他的门牙才长出一半,门牙旁边的乳牙已经微微活动,咬在怪人硬邦邦的肌肉上,只是把活动的乳牙崩得提前脱落了,怪人的胳膊却连油皮都没被咬破。
怪人冷笑一声,手上力气加重,抓着小风单薄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小风不知道怪人想要干什么,胸中砰砰跳个不停,在空中拼命挣扎,他的头发在挣扎中散开,束发用的发簪掉了下去。底下的流流一边着急地喊着“救命”,一边捡起发簪塞在了小风的手里。
小风心中一动,迅速收回手腕,把簪子的尖端狠狠扎进怪人拇指的指甲缝。
怪人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松手,小风落地以后立刻弹起,左手拿住怪人的手腕,右手用十成力狠狠掰断了怪人的小指。
怪人发出疯狂的嚎叫,挣脱小风的手,不顾拇指和小指的伤,用力在地洞里到处乱打。小风挡在流流前面,左手向上出拳,中指关节稳稳击打在怪人小臂的三里穴上。怪人的半只手臂都酸软下去,终于无力再动手。
他似乎准备抽手离去,流流趁机爬起来,用力起跳,抓住那个撑在洞口的刀鞘,手腕使劲一扭。
刀鞘从竖着卡在洞口变成了横着卡在洞口。
怪人的左手正抓在刀鞘上借力,一不留神,整个人趴倒在了床上。机关之力推着洞门继续前进,将怪人的胳膊卡住,这下怪人既不能再攻击洞里的两个孩子,也逃不掉了。
流流拍了三下手庆功,然后双手笼在嘴边,对着洞口继续大喊:“救命啊!”
“啊”字未了,阎先生就到了,他一声不响地冲过来,不等小风提醒阎先生小心,就听咣当一声,那怪人的脑袋撞在洞门上,似乎昏倒了。阎先生平静地在上面道:“没事了,流流,开门。”
流流打开机关门,阎先生踢开怪人,把两个孩子依次拉上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他们有无受伤,确认他们都没事,就抱起流流抚背安慰。
流流却挣脱了阎先生的怀抱,抱住小风,对他的脸轻轻亲了一口:“谢谢你挡在我前面、保护我!”
小风被他吓了一跳,脸都红了:“你不能当着阎先生的面亲我。”他总觉得在其他人面前做出很亲密的举动是丢人的事,以前母亲亲他也要避着别人,否则他会被人嘲笑的。
流流却不明白他的讲究,疑惑地道:“为什么不能当着阎二哥的面亲你呀?我应该偷偷地亲你吗?”
小风怀疑流流说这句话是在故意气自己,他越想越气,突然把流流按倒在床上,不由分说在他两边脸蛋上各亲了一口以示报复。
……然后他发现他好像没报复成功,因为流流被他亲得笑个不停,连阎先生都卸掉了刚才的紧张神情,开怀大笑。
小风的脸更红了。
他赶紧把目光转向刚才那个怪人,这才发现那人浑身都是伤,满脸乱须盖住了嘴,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满口猛兽般尖利的牙齿,有如一头猛兽。
那人手上只有一个空刀鞘,根本没有刀,难怪刚才没有用刀砸门。
看他的形貌,分明就是传说中的……
阎先生缓缓地解释道:“你们别害怕,这个坏蛋,就是传说中专吃小孩嘴唇的郝獠牙,他上午被一群江湖中的大侠追赶,跑到咱们家门口,叫看门的叔叔把他藏起来,看门的叔叔不肯收留,他居然怀恨在心,偷偷闯进来报复。刚才我用迷药把他给迷倒了。”
流流问:“他没有死呀?”
“还活着。”阎先生低头看看流流,“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流流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远远打量着郝獠牙,拖着声音,像学童回答老师提问一般道:“应该杀了他,割掉他的嘴唇,给被他害死的那些小孩报仇。”
流流的动作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语气却认真极了。
阎先生发了片刻的呆,说道:“流流说的办法很好,但是,现在咱们家大人都出门了,万一被他的狐朋狗友报复,我也打不过呀。不然还是把他交给那些追杀他的大侠处置吧。”
流流拍手道:“好啊好啊!”
阎先生好像松了一口气,这才叮嘱小风:“出去以后,千万别说郝獠牙是在我们家被迷倒的,以免我们遭人报复。”
小风点头:“我不说。”
阎先生于是独自把那怪人拖了出去。
流流目送阎先生出门,开心地抱住小风道:“现在我可以随便亲你啦!”
<八>
因为要清洗被郝獠牙弄脏的床单,陈大爷夫妻多留了一会,可黄昏时分,最终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
流流知道小风马上就要走了,很不高兴,转头对着床里嘟嘴。
小风推推他道:“你以后还会交很多朋友的。”
流流转过头道:“我不要别的朋友,就要你。过几天你再回来陪我玩吧!”
小风道:“我是外地人,要回外地了。”
流流可能不知道“外地”是什么意思,抓着小风的胳膊道:“那等我长大了,就去‘外地’找你玩。”
小风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不记得我了。”
流流嘴一扁,当场大哭:“我不会不记得你!我记性可好了!”
小风见阎先生并没过来哄流流,只好自己哄道:“好吧我错了,等你长大咱们再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流流破涕为笑,扑上去抱住了小风,这孩子粘人的本领甚强,直到小风即将随着陈大爷夫妇出门,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不出小风所料,第二天清晨,老吴和小葛一同归来,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郝獠牙,准备把他送到附近的江湖同道那里,交给仇家处置。老吴说,郝獠牙被他们重伤之后逃脱,最后由于伤势过重,昏倒在路旁,终于被他们搜得。小风闻言点点头,遵守诺言,没有说出自己在流流家的见闻。
几天之后,小风旁观了郝獠牙被他的仇家们乱刀砍死在野外,仇家之一,就是那天死在草丛里的少女的生母。
郝獠牙从迷药中惊醒,声嘶力竭地挣扎怒骂,场景血腥不堪;但那少女的生母同样哭得声嘶力竭,颤抖着手腕一刀刀戳个不停。小风想起草丛中少女的惨状,觉得郝獠牙实在是罪有应得。
在那哀嚎中,小风又想起理所当然一般提议割掉郝獠牙嘴唇再杀的流流,流流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不像真正的权贵,不像单纯的富商,却也不像江湖同道……
小风觉得,像奇闻里的仙人。
流流居住的那座小院,如同一方与外界阻隔的天地。小风莫名预感到,自己长大以后再去找的时候,一定已经找不到那个神秘的人家了。
<九>
他们是相识几个月后才想起来这桩旧案的。那天他们谈起江湖中事,偶然提到了早已身亡的郝獠牙。
他们已经明白,郝獠牙其实是个很可悲的人。他天生奇丑,獠牙露于唇外,自幼被母亲嫌恶、弟弟耻笑,所以长大后专门杀害无辜女子和孩童,割掉嘴唇烤食。但他不但没有伤害过他的母亲和弟弟,反而一直对这二人很好,把他作恶多端弄来的钱财全都交给家里了。人心有时就是这般不讲道理,而郝獠牙死后,那对早已被昧心钱养得好吃懒做的母子,虽然没人去刻意报复,自然也不曾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们喟叹之余,难免回忆起那一天下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季舒流古怪地打量秦颂风片刻,不由分说将二门主拽进自己的卧室。他打开箱子,将衣物翻得乱七八糟,终于翻出一个小木盒。他神秘兮兮地按住盒盖:“告诉你一个秘密,郝獠牙被杀之前我是见过的。当年还有个人也见过他,那人信誓旦旦说我记性不好,却把他的乳牙落在我家地洞里了。——我猜你和这个人,一定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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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番外纯属恶搞,请勿和原剧情挂钩!写番外的起因是俺忽然想知道如果小季和小秦小时候碰到一起是什么样子……俺努力不出BUG←DE,如有BUG←DE请当成平行空间!微雷慎入。
小葛就是葛平,忘了他的就不要想起来了QAQ
2017-03-02更新<一>~<四>
2017-03-03更新<五>
2017-03-04更新<六>
2017-03-12更新<七>~<九>,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