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

　　即使是撑着伞，但在雨中飘了这么久，叶华蓁的裙摆还是湿了，凉意渗入皮肤，她忽然有些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冒雨施展轻功，可能是真的有病，她对戚承说：“雨下的有些大。”

　　然后旋身回到飞月流觞亭，她转过头，看到。

　　雨幕的尽头，青衣男子飘飘而来；他来到她的面前，她只能看到他的眼，黑的像夜；石磊磊，葛曼曼，风飒飒，木萧萧，雨绵绵，这是他们最初的开始，下雨天。

　　戚承淡淡的开口，雨水从他的脸上落下：“冷吗？”

　　叶华蓁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睛。

　　“走吧。”

　　然后叶华蓁又听到。

　　“我们互许未来吧，叶华蓁。”此时戚承的眼里有水雾划过。

　　叶华蓁没有回答，抬起眼，就这么看着他。戚承伸出手，等待着她把手交给他。

　　走道在城门外，期待着它门里的样子，老虎守在蔷薇旁，等待着花开香气。关了一扇门，开了一扇窗，遇到了谁，丢了什么，因为缘分。

　　今天是八月十六。

　　戚承笑了，眼波流转间，一池春水映梨花，他牵着她的手：“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叶华蓁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戚承牵着，跟在他身后，然后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一起走过长廊，一起在雨中狂奔，他给她买了第一件裙子，是他亲自选的，是他喜欢的烟青色飞仙裙，他带她去吃了芦苇荡的涮锅，这个朴素而端庄的地方，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地方，他什么都没说，把自己亲自做的叶脉书签送给她，然后送她回家，同一把油纸伞，他小心的不让她被雨淋到……

　　他送她到她家附近，然后在暗处看着她进了家门，才离开。

　　叶华蓁并不是从大门进来的，她是从后门的墙上翻进来的，一路躲躲藏藏走在走廊里，小心的不惊动任何人。只是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穿冰蓝色衣服的人，不是叶华浓还有谁，叶华蓁直起身子，戒备起来，径直往前走。

　　走近，看到叶华浓脸上温柔的笑，叶华蓁心里一阵恶寒，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只听叶华浓温柔的说：“妹妹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外面可不太平，今早爹爹知道我昨日出门的事情，特意把我叫到书房，说是外面坏人可多了，让我少出门，还要给我寻个女护卫，我本不予接受，奈何爹爹爱女心切，我不得不从……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妹妹，你都淋湿了，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好生歇息吧。”

　　叶华蓁冷哼一声，离开走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叶华浓一眼。

　　光明被黑夜吞噬，天空彻底暗下来。

　　八月十六，对戚承来说，是一个值得怀念的日子，注定要在他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定下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一起在雨中纷飞，一起牵手走过长廊百里街，送给她自己亲手做的礼物，这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疯狂。

　　回家的路，走了千百遍，今日尤其不同，是路变了，还是他变了，那个叫做家的地方，以后也会多一个她。

　　也许他应该在家里种上一些桃树，等到春天时，桃花就开了。

　　从最初的交集开始，她就是那一抹嫣红，注定要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颜色，成为他心里抹不掉的鲜活。

　　可是今天，似乎有人在阻挡他回家，戚承停下脚步。

　　前方一个黑衣人抱手而立，身后一把长剑。

　　“你挡住我回家的路了。”油纸伞下，戚承这样说。

　　黑衣人不动如山：“那又如何？”

　　“今日我心情很好，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很不巧，今日我的心情很糟。”黑衣人拔剑出鞘。

　　“哦，这样。”戚承拉长了尾音：“那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黑衣人挥动长剑，雨中寒光闪现，“今日我不想看到有人心情太好。”

　　戚承皱眉道，“今日，我不想见到血，我在考虑要不要再给你一个机会，或许你还能完整的回去，见派你来的人。”

　　“很遗憾，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见血，可能我并不需要你给的机会，留给自己吧。” 黑衣人说完，长剑直逼戚承而来。

　　“你会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戚承放下油纸伞，旋身飞出去。

　　然后油纸伞应声而落，在青石板路上碎成一地……

　　几番缠斗，戚承旧伤复发，渐落下风，黑衣人说：“听说你很厉害，看来所有的传说都有水分，这话一点都没错，你看，都见血了，我的心情，似乎没那么糟了。”

　　“是吗？你高兴的太早了。”戚承拭去嘴角的血渍。

　　“呵呵，救兵来了，也不过如此。”黑衣人临走前丢下一句：“记住，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尤其是人。”

　　这个黑衣人就是柳树。

　　“公子，您没事吧？”

　　“我没事，不用追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究竟是什么人？一个月内接二连三的行刺公子。”

　　“这次不一样，不是四皇子的人，难说……”戚承的眼睛波澜不惊，很快，他们也消失在雨中，地上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被风雨湮没。

　　******

　　同样的八月十六日，这一晚，叶华蓁陷入浓稠的梦境。

　　疯狂跳动的火焰，点燃满园的桃树。天地都在旋转，那穿堂而过的风，吹动跳跃的火。桃木枯槁，绣楼灰白，那绣楼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是谁夺走了这片天地的颜色，桃夭院从不该是这个颜色。

　　吱呀声响起，绣楼的门被打开，出现一抹嫣红，看不清她的脸，她缓缓的走近，一身红衣，烈焰中，眼泪撒了一地。

　　你是谁？

　　她的嘴唇蠕动：“我就是你。”烈火吞噬了她和她的声音，红色和火焰融为一体，竟是如此和谐。

　　“有人在门外，等待着着你推开门走出去。”天际传来声声吟唱，旷远空灵，竟带有几分世外的缥缈，“走出去，推开门走出去，门外有人在等你。”

　　门外有人在等我？
　　推开门？

　　恩，推开门。
　　他一直都在。

　　可是，真的好难受。

　　******

　　还是这夜，与戚承的对战结束之后，柳树来到叶华蓁身边，远远的看着她。

　　其实，他真的很想把她抢走，什么都不顾，到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可是他没法不顾她的意愿。

　　如果她不愿意，那他即使把她抢走，又有什么意思？

　　今夜，他站在屋顶，只为离她更近一点。

　　他骤然睁开眼睛，一个旋身，出现在桃夭院的绣楼，解下被雨淋湿的披风，搭在栏杆上，然后推开门，走进去，站在沙帐前。

　　无声的问她，你在梦什么，连睡觉都不安稳。

　　他掀开沙帐，在床沿坐定，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告诉她，梦到什么都别害怕，我会一直都在的。今天你不该淋雨的，你这样，明天一定会生病，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以前我一点也不喜欢京都，这里太浮躁，太拥挤，太冷漠，可是我却把心丢在了京都。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来渭川走走，看看，我带你去看渭川最高的山峰，最美的花海，然后去喝渭川最香醇的美酒，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莫名有这样的自信。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好好睡吧，明天你会生病，我知道那一定很难受，可是你要坚强。

　　这是对你的惩罚，下雨天淋雨，下次看你还敢不敢。

　　还有不要害怕，我会在一旁看着你。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黎明时分，柳树起身离开，把叶华蓁放在枕边的叶脉书签随手扔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夜的守候，谁欠谁，谁先输，谁对不起谁，已经不重要了。

　　窗外的雨掩盖了一切，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

　　翌日。

　　桃夭院绣的绣楼里，大夫来了又走，冒着热气的药汁满满一碗被端进来。叶华蓁迷迷糊糊的，只觉满嘴的苦涩，头昏沉沉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这是她病的最重的一次。

　　“好了好了，我的心肝，喝完药好好睡一觉，大夫说这药安眠。”叶老夫人亲自喂孙女吃完药之后道。“你娘心里最是关心你，要想她不生气，你就快些好起来。”

　　祖母，全身都痛，叶华蓁想说，可是她说不出来，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

　　“我的心肝，下次再不许淋雨生病了，你看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自己，乖啊，睡一觉就好了。”叶老夫人说着眼泪落下来，但她顾不得，先用手帕拭去孙女眼角的泪水，叶华蓁眼泪流的更凶了。

　　“以后出门多寻些人跟着，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叶太傅在旁边说。香草大气不敢出，在叶太傅说完这话之后，身子往后缩了缩。叶太傅继续道：“着人给你给你煮牛乳，现在乖乖睡吧，醒来就能喝，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喝吗？”

　　一直坐在床边的谢梅洛伸手拍拍女儿，像小时候一样，叶华蓁终于安静下来，睡过去，叶太傅和叶老夫人携手离开，谢梅洛守在女儿床前，用巾帕擦拭她的额头。

　　这边叶太傅和叶老夫人在同一把伞下，携手走在风雨中，后面的人远远跟着。

　　“夫君，你说，蓁蓁好好的怎么就淋雨了，她太小，没经历过事情，我总有些担心。”

　　“女孩子总要学会长大，有些事一定要经历，早一点比晚一点好，我们都还在，还能为她把把关，哪怕跌倒了，我们也能把她扶起来，走正确的路，放心吧。”

　　“相比男孩子，女孩子总是更容易受伤，我就怕她被迷住了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何种模样。”

　　“怎么对自己家的孩子那么没有信心，我倒是希望有些事情她早些经历比较好，上次我们去钓鱼，平囯候世子萧雪歌想为他的独子萧风提亲。”

　　“你答应了？”叶老夫人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

　　“那倒没有？萧候是萧候，萧家是萧家，不一样的。”

　　“哎，萧家……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的多，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是啊，格外的多，可惜了地里的庄稼。”

　　世道不平，可能连老天爷都觉的有些悲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