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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画良人
“啪”冯云珠那只好看的,白皙的手拍在了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惊得她那叫巧碧的大侍女连声呼道:“娘娘息怒!”
冯云珠穿着华服,浓妆艳抹,正听那在宫里无孔不入的眼线们汇报。当听到蔺出尘受昭灵之托去给冉玉真送补品的时候,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双杏眼里透出狠辣的神色。
“呵,本宫早该想到的。”她怒极反笑,“蔺出尘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买本宫的账!都是那昭灵和冉玉真在背后撑腰……”
“娘娘以为如今……”
“蔺出尘不是在玄明宫呼风唤雨么?本宫就要杀杀他的锐气!”冯云珠一瞪眼,“蔺家就算走这些旁门左道,也休想死灰复燃!”
“娘娘圣明。”叫巧碧的侍女虽然这样恭维着,却知道:这冯云珠一动怒,恐怕宫里又要多一条枉死的冤魂了。
放下这些不提,那一日天冷的出奇,不到正午天上竟飘下了雪花。蔺出尘穿上肖承祚两个月前就给他做好的白狐裘,拢了拢领口,到玄明宫去。照例这侍卫值班是要穿官服的,更没有披个狐裘过来的道理,可是肖承祚金口玉言说了,蔺出尘也没个办法。
他到玄明宫门口,将罩着的狐裘放在暖阁里,才按刀在正门。
玄明宫的正门上早已挂起了厚厚的毛毡帘子,里面一个炭盆烧得正旺。
蔺出尘没在正门站着超过一刻钟,就听见里面肖承祚的声音响了起来:
“蔺出尘?”
他连忙回答:“臣在。”
“你进来……”
蔺出尘不敢怠慢,整了整衣襟就打起帘子迈过门槛。
殿内比想象的还要温暖,蔺出尘此时觉得自己那冻僵的手好像融化一样慢慢恢复了知觉,他弯下膝盖,“臣蔺出尘参见陛下。”
“你快起来。”肖承祚扔下手里的笔,对身边一个宫女说道:“去,拿些姜汤来。”
蔺出尘看着他,只觉得哭笑不得,心说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弱不禁风么?
明堂上的人似乎看穿他心思一样似的,冷笑,“你别仗着年轻硬抗那风,将来有你受的。”
蔺出尘不说话了,他怎么都觉得这话像自己的老妈子说的。但他转念想到将来,心里又打起了鼓:肖承祚说将来,是多久?
肖承祚终究没看到这一点,他吩咐那宫女把姜汤搁在了书案上,就屏退了众人。
大冷天的,大家都乐得安闲。
只有蔺出尘笑不出来,他看见肖承祚等众人走后,盯着自己良久良久。
那帝王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蔺出尘的脸颊被寒风冻红了,睫毛上也沾满了雪絮。他看着那个人头发上的冰花一点点融化,忽然心里一跳。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好像那冰花,在蔺出尘眼底的那片温柔里,融化得连一丝踪影也无。
他哑了嗓子,“你来看看这幅画,画的可好?”
蔺出尘不懂什么书画,只是皇上开口了他不能拒绝,硬着头皮往肖承祚那里走去。
肖承祚看他站在明堂中央高起的台子前死活不肯挪动一步,轻笑道:“你离这么远怎么看得清?”
“臣,臣不敢僭越。”蔺出尘又不负众望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如果不过来看这幅画,可就是违反圣旨,要杀头的。”肖承祚有心要逗他。
果然如他所料,蔺出尘闻言眼色比那窗外的落雪还要白上三分。他猜不透今日这不着调的皇帝是什么想法——这违反圣旨是死,步上那高台也是死。
难不成是自己有何疏忽,招致了杀身之祸?
蔺出尘心念电转,可就是寻不出一个头绪。
肖承祚看他一个人在阶下发愣,又催道:“你要是不过来,这姜汤可要凉了。”
眼前的人一咬牙,低声道:“臣失仪。”便走上那高台。
他只觉得这两三步有千百里长,又如登高山,等站在书案边,已出了一身冷汗。
书案上,金狮镇纸压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人,侧边题着天赐十五年二月。这幅画异常传神,作画之人显然是技艺极佳,这点纵是蔺出尘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
“这是……”他迟疑。
“画的是你,朕天天从这明堂上看到的你。”肖承祚这样说着,转身一笑,“但如今看见真人在眼前,才知道比不上万分之一的神韵。”
这一笑好像一阵风,让蔺出尘心旌一荡。他未开口就先红了脸,心里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比悲伤还要沉重,比恐惧还要摄人,纠缠在心底里好像缺氧,却又在缺氧窒息里泛起一阵甘甜的香气。
他看着肖承祚半晌说不出话,竟忘了这一瞬不瞬看着天子也是一种罪过。
可肖承祚怎么会罚他?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太没有原则了。他原本还在悬崖边苦苦挣扎,希冀自己能够逃脱这离经叛道的感情。而现在,他玩火自焚,推了自己最后一把。看着那双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他肖承祚,至此,彻底沉溺于而无法自拔。
肖承祚把手炉塞给蔺出尘,趁着他愣神的当口,把手覆了上去,然后把人紧紧圈在了怀里。
蔺出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他不敢挣扎又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像是要从腔子里跳出来,隆隆地鼓动,他半晌才慌忙道:“陛下,陛下自重……”
肖承祚不管那个人把头埋得好像要压断脖子,在他耳边吹着热气,一连低声道:“朕喜欢你,朕喜欢你,朕喜欢你……”
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好像一段魔咒,让蔺出尘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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