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书

　　冬天的黎明总是来的那么迟，天空刚刚泛起了一点白，许亦就已经背起书包出门了，对门站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少年，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领居家的，苏厉阳。

　　许亦走到他身边，睡眼惺忪，依旧是每天必有的抱怨:“苏厉阳你好烦，自己天天起来这么早还不让我睡觉。学校会有课间操的啊你吃饱了撑的要晨跑。你要把自己练成肌肉男别拉着我呐！”

　　苏厉阳低头看着许亦因为起的匆忙，还有点翘起来的头发，依旧是每天必有的沉默。

　　许亦早已习惯了他对早起问题的无视，话题转变也只是一瞬间，唧唧喳喳给沉默不语的苏厉阳说个不停。

　　班里的老师今天可能会穿什么衣服，喜欢上今天的哪节课不喜欢哪节，今天课间想和同学玩挤人的那个游戏，今天中午想吃炸鸡拌饭，但是不想吃咖喱味的都已经吃腻了……

　　苏厉阳在旁边沉默地听着，嘴角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

　　路上这会儿除了时不时路过几辆车，基本没有多少行人，安静的氛围下，两个人浅浅的跑步声和许亦清亮的嗓音混合在一起，莫名的和谐。

　　跑了一段时间之后，许亦开始喘气了，大口大口呼出的白气飘散开来，说话断断续续，苏厉阳知道他体质没有自己好，为了让许亦缓解一下，就放慢了脚步。

　　“好冷好冷。”许亦搓着手颤抖着声音说，“希望冬天能过得快一点。”

　　苏厉阳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走到前边路旁卖红薯的小摊，看起来好像是询问许亦:“吃点热的东西吧。”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掏钱买了红薯。

　　许亦一脸懵逼:你刚才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吧？？？

　　他应该早就习惯苏厉阳这种自作主张的态度的，不管许亦的什么大事小事好像问一声也只是走个过场，然后就替他做了决定，这人真是……

　　许亦手里揣着一个散着热气的烤红薯在吃的时候，苏厉阳把他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不容分说围到他脖子上。

　　“你干嘛？”许亦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手揣着红薯一手扒拉苏厉阳的围巾，“我有围巾你这样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围上。”苏厉阳拉了下他想要取下围巾的手，语气没有多强硬，但却是不容置疑的感觉，“你感冒就不好了。”

　　许亦感冒后很容易得肺炎，之前有次直接整得住院了两星期。

　　“可是我这样别人一眼瞅过来全是围巾连脸都看不见啊。”许亦把围在嘴边的围巾往下扒拉着咬口红薯，“还有这样吃东西很不方便啊。”

　　苏厉阳切了一声:“谁看你啊。又不是不能吃，不方便就不方便呗。”

　　“这是一个学长对学弟应有的态度么？？？”

　　苏厉阳瞪他一眼，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闭嘴！我是学长，听我的！”

　　许亦瘪嘴瞪回去，仗着自己比我大就嚣张了昂！

　　看吧，苏厉阳总是这么霸道，但许亦总会服软。

　　其实说起霸道，许亦又何尝不是呢？

　　苏厉阳新买的钢笔，和同学去电玩城耍夹娃娃得到的大熊，买来的还没看完的课外书……总是被许亦一句:“好想要啊你送给我好不好”就换了主人。

　　就连苏厉阳的内裤，也会换主人！

　　许亦有一个坏习惯，他把洗干净的内裤不好好收拾，总是找不到。然后懒癌发作又不想去买，直接问苏厉阳借。“苏厉阳我内裤找不到了你把你还没穿的借我几条好不好？”

　　“让你把内裤好好收拾你又乱放不见了才知道来找我我是卖内裤的吗？！”然后翻出一条新的给他。

　　其实除了内裤是真的需要其他的许亦并不是觉得有多好看才要的，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苏厉阳。只是因为苏厉阳不会嫌烦。

　　“嗯知道你喜欢给你留着你拿去用吧。”他经常这样说。

　　除了内裤。。。毕竟说许亦喜欢内裤，怎么听都像是怪癖。

　　许亦会因为自己有苏厉阳的东西而骄傲。听起来特别奇葩。

　　喜欢苏厉阳的小女生多的去了，也会有人让许亦帮忙把情书转交给。

　　但许亦从来不会因为好奇情书里边的内容就偷偷拆开看，他都是直接明着看的:“苏厉阳有人给你写情书啊厉害了喔给我也看下咯！”

　　每次许亦看完都会对他感慨一句:“这女同学给你写的真好啊！”然后心里会想，又能怎么样呢你们连他的东西都没有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好多他的东西。

　　许亦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病。

　　现在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份特殊的感情，只当是自己腹黑。也没有想过，为什么他问苏厉阳要的东西，没有不给他的。

　　许亦想，其实苏厉阳也挺好的，只要别损他就行。身高什么的简直忍不了！

　　许亦自己是不买什么课外书的，但他房间里摆放了好些书，全来自苏厉阳。

　　苏厉阳有个属于他自己的书房，书房和阳台是相通的，许亦每次去他家，如果碰巧天气好，太阳能从窗户照到阳台上，他总是要捧本苏厉阳的书躺在那里的大躺椅上晒晒太阳。

　　苏厉阳还会趁机损他:“许亦你就是要多晒晒太阳，不然永远都没我高。”

　　他把书往躺椅上一扣直起身子无奈道:“还能不能换个话题了？”

　　“等你比我高了再说。”反正怎样都是说不过苏厉阳的，还是安静如鹌鹑低头看书好。

　　有次许亦从一本书里看到一句话: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每个人都像你。

　　他转过身子指给后边背对着他坐在书桌跟前的苏厉阳看，问他:“咱俩谁是青梅谁是竹马啊？”

　　苏厉阳放下手中的笔看完，但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我不喜欢这句话。”

　　“为什么？”

　　“哪怕再像的人，也都不是他，但是还能爱上，这就是背叛。”

　　许亦想:有道理喔。

　　“那我也不喜欢。”

　　然后就没犹豫地转过身子，毕竟这个扭曲的姿势让他腰酸，低下头继续翻着看书。谁青梅谁竹马的问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抛弃了。

　　“我看看，你看的什么书，竟然还有这种话。”苏厉阳长臂从后边伸过来就拿走了许亦手中的书。

　　“我刚刚就想问为什么你一个大男生会有这种女生看的小言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厉阳想不到你还挺少女的嘛！”许亦嫌刚才扭着腰的姿势太累人，干脆转过身双膝跪在躺椅上，手扒着椅背边缘，笑意盈盈地调侃苏厉阳。

　　被笑话的少年也没有真的恼怒，合上书假意拍几下许亦的脑袋，“什么叫做小言情啊不懂就不要乱说可以吗？这书中的哲理多的去了好吧？”

　　他的脸虽然冷着，但眼底的笑意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许亦也配合着求饶:“大哥大哥我错了你是文青好吧？文青。”

　　苏厉阳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语气带笑说了声:“搞什么啊，乖乖看书吧你。”然后把书还给许亦自己转过去身去写作业了。

　　许亦的高兴劲儿还没缓过来，满脸笑意躺下去翻他刚才看到的那一页。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整个阳台上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辉，少年的发稍仿佛也镀了金色的光泽，伴随着阳台上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笔尖摩挲过纸的沙沙声，窗外知了的鸣叫声仿佛也温柔了许多。

　　私底下因为是邻居的缘故经常见面，但在学校里，苏厉阳高二，许亦比他小一级，两个年级基本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他们俩总有交集。

　　苏厉阳是学生会的，课间检查校园卫生，许亦在楼上看见了大喊一嗓子:“苏厉阳！”

　　然后被叫到名字的某人就会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眼睛好像藏着满满星光的许亦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

　　许亦叫苏厉阳的名字和别人叫是不一样的，他的一声苏厉阳，虽然不是苏厉阳儿，但软软糯糯的，总感觉像是带了儿化音。哪怕是他在远处大喊苏厉阳的名字，也是这样。

　　苏厉阳听了感觉像是有爪子挠的心痒。这是特殊的，专属于许亦叫苏厉阳的方式。

　　别人都是斩钉截铁的一声:“苏厉阳！”

　　去食堂打饭的路上；上主席台演讲路过许亦班级；检查学生做操的课间……只要是许亦能看见苏厉阳的地方都会有一声软糯糯的苏厉阳出现在他的耳畔。

　　苏厉阳正埋头做练习题，猛然间就听到出现在他们班门口的少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等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许亦就已经跑不见影了。班里的同学笑着闹着起哄道:“苏厉阳你的小学弟刚才路过的时候又喊你了！”

　　他笑笑继续低头做题。

　　学校论坛上关于苏厉阳许亦的讨论有不少，分析他们关系的，舔屏的，因为嫉妒谩骂的，各种各样都有。许亦只会看舔屏的，把图片保存下来，大多图片都是偷拍苏厉阳的。

　　许亦说，苏厉阳你会谢谢哥哥的，哥哥帮你保存着你的青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想着，如果他们两个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但是，事情好像发展的有点让人手足无措。

　　苏厉阳十七岁生日那天，有很多同学去KTV给他庆祝。

　　一群高二的男生围在一起讨论某个话题，许亦听了一会儿，不感兴趣，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吃东西，顺带着环视了一下整个包间，哦女生还挺多呐。

　　然而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中间的一个长发女生。

　　那女生旁边还有其他的小姐妹，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推着长发妹子，暧昧的眼神飘向苏厉阳。

　　许亦心想:哎呦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啊？

　　果然，女生在小姐妹的怂恿下朝苏厉阳走过去，站定。

　　刚才还闹哄哄的包间渐渐安静下来。

　　没几秒钟一群男生开始起哄，有的拍手有的吹口哨，苏厉阳静静地看着长发妹子。

　　“那，那个，苏厉阳，我喜欢你，我想做你女朋友。”

　　虽然妹子看起来很紧张，但是表白起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呐。

　　一群男生又开始起哄:“妹子这么可爱就答应吧！”“答应她！”“答应她！”

　　之前给苏厉阳递情书的女生，得到的回复都是:“苏厉阳让我转达给你，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想过恋爱，请你放弃吧。”没错许亦就是这个传话的，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话筒。

　　但是直接给苏厉阳表白的女生许亦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

　　许亦看苏厉阳没有动静，什么也没说，还在想:一直都是他让我帮忙去拒绝，现在他自己不会啦？

　　许亦忽略不了自己心里那小小的不痛快，脑子一抽突然说了句:“谢谢你的喜欢但是苏厉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没戏了。”

　　全场的人都在看他。

　　……这下尴尬了

　　只有妹子不死心地看着苏厉阳说:“不是说你现在还没有恋爱的念头吗？”

　　许亦又来拆台:“那你还来表白？”

　　妹子终于有点怒了，“可是喜欢就是要说出口啊！”

　　许亦今天还就和她杠上了，“那姐姐你就告白啊最后加一句想做他女朋友是咋回事你不是知道他现在不想谈恋爱吗？”

　　整个包间的人都懵逼了。

　　现在这是啥情况呐？？？

　　被表白的人终于开口了:“同学你说的很对喜欢就要表白。”

　　许亦脸都黑了，心想:苏厉阳你这干啥呢公开打我脸啊？！

　　又听他继续说道:“但是许亦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就不用说第二遍了吧？”

　　……

　　最后的结果就是几个男生护送耷拉着脸的妹子和她小姐妹回家了，一群人也都散了。

　　平常许亦的话都挺多，这天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在不停地讲，但是总会卡词。

　　他能感觉到，今天苏厉阳虽然也沉默，但气氛总不是这样的。

　　肯定是因为刚才在KTV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话。不过苏厉阳说他有喜欢的人了？真的假的？为啥他不知道？假的吧肯定就是为了顺着自己乱说的话，好拒绝妹子。

　　“许亦。”

　　苏厉阳开口吓了许亦一跳，“啊？！”

　　“我曾经在想，等到我十八岁再和你说这件事，但现在我感觉自己忍不到十八岁了。既然迟早都是要说的，那提前一年又能怎样呢？”苏厉阳看着许亦的眼睛说。

　　“那个，”许亦觉得自己结巴的不行了，“什么话啊没事你可以等到十八岁再跟我说的那个我。。。”

　　许亦想，自己好像有点智障了。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他脑中一片空白，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许亦。”苏厉阳放开了他，“喜欢就是要表白。你曾经问我咱们谁是青梅谁是竹马，现在我回答你，我们谁也不是谁的青梅，但你是我的竹马。我也不愿意多年以后竹马老去我们没有在一起。”

　　许亦第一次没有等苏厉阳，自己一个人跑回了家。

　　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智障。

　　他是应该好好理一理他们之间的感情的。

　　从小一起长大啊，很好的好哥们好同学。嗯，然后呢？许亦揪了一下手里毛绒绒的东西，是他问苏厉阳要的，那个大熊。

　　突然就想起来了，他问苏厉阳要的东西，好像没有不给他的。书，钢笔，大熊，内裤……总之有很多，许亦觉得自己的东西一半以上都是苏厉阳的。

　　他想，苏厉阳真的对自己很宠啊。

　　自己在学校偶遇苏厉阳是怎样的心情啊？雀跃？好像是的。苏厉阳如果有了女朋友，大概会对她很好吧。可是一想到苏厉阳可能会和给他写情书的某个小女生好，情书还是自己转交给他的，心里怎么这么失落呢？这，是喜欢吧？

　　苏厉阳，你也是我一个人的竹马啊。一想到我的竹马要给别人做男朋友，要去宠别人，肥水流到外人田里，我就嫉妒的发狂。

　　苏厉阳，我帮别人转交给你那么多情书，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我想给你一封，我自己的情书。

　　许亦一打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就亮了，对面是低着头靠在墙上的苏厉阳。

　　在亮的发白的灯光下，苏厉阳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许亦。

　　许亦一边反手锁门一边问他:“你站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回家啊？”

　　“等你。”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互相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

　　良久的沉默让楼道的声控灯都灭了。

　　黑暗中许亦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苏厉阳。”

　　这声音轻的让对面的人的心又有种被爪子挠的感觉了。

　　“嗯？”

　　只是一个单音节词，苏厉阳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抖。

　　“我刚才在家的时候吃了大白兔奶糖，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黑暗中苏厉阳看不清他对面少年的模样，但能想象到他那恍若藏着星星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他点了头，“嗯。”

　　许亦踮起脚亲吻上去。

　　唇瓣颤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好烦！

　　我们是对方的竹马。竹马老去，从始至终，你喜欢的人都是我。

　　这是我们的小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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