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

　　两根碗口粗的竹竿深深地陷在草地里，间隔有八尺宽。秋日午后的太阳晒多了仍不免闷热，又丝毫没有风，青绿色的粗竹却时不时轻微地摆动。
　　顺着丈余高的竹子向上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两腿平撑，没穿鞋子，脚紧贴在光滑的曲面上。他尽力提气保持住身姿，全身衣服都湿透，汗水正沿着发梢滑落。
　　淌过下颌，啪地砸在地上。
　　快撑不住了，他年轻的额头挤出皱褶，咬咬牙又吸了一口气，脚下使力，深埋入地的竹竿只是晃了一晃便静止。
　　“崔大哥，好歇歇了！”
　　五六丈外传来清脆的喊声，一个翠衫的女孩子挽着竹篮往这边走，快到近旁轻轻跑了起来。
　　听见她的声音，崔略商成熟过早的脸上也露出了这年纪该有的欢快。他猛地提气，脚尖运力急蹴竹竿，整个人弹起一尺高，身子往左旋去，轻轻点住竹竿平整的断面边沿，朝女孩子挥了挥手。
　　“小透！”
　　她也停下朝他招手，崔略商忽然像在平地上狂奔一般，踩踏着竹竿跑下来，离地面不足二尺，他又跃将起来，凌空一个腾身稳稳落在小透面前。
　　姑娘看得睁大了眼，耳边的碎发动了动，迎着微热的阳光送给他格外甜美的微笑。

　　“你练功这样辛苦，晚上不去替人家拉磨了，好不好？”
　　两人在树荫下坐着，小透从篮子里拿出个小布包，叠了许多层，打开来是包裹严实的油纸包，再里面才是两个放得有些干的烤饼：“后厨阿祥嫂给的，喏。”
　　崔略商抹抹鼻子，他闻到一丁点儿肉的味道，口水从舌根开始冒。
　　“我不饿，你吃了吧，不然大姑娘肚子响，再给人笑话！”崔略商把她逗乐了，才自顾自去篮子里翻找，总算寻到个酒壶。
　　“我有这个就够了。”
　　他托着小小的酒壶，颇为炫耀地在小透眼前晃来晃去，打开塞子，吸着气一脸享受。
　　小透掩着嘴咯咯轻笑，执意拿饼递给他。
　　“空着肚子喝，要难受的，你白天晚上地做工，要吃饱些才有力气。哎，其实……”她语音一转，低下头，弯翘的睫毛扑扇着，挠得崔略商心痒。“我也有工钱啊，崔大哥，你不必，不必……”
　　一片枫叶悠悠飘落，映红了她的脸颊。
　　崔略商扶住小透的肩膀，掌心的热量让她的脸更低垂。
　　“小透，”他无比郑重地问：“我已经攒了些钱，再过三四个月，等足够给你赎身，我…我能不能娶你过门？”
　　他手中纤巧的肩头一抖，小透红着脸抬起头来，嗫喏着答应了，又慌慌张张地捂住自己的脸，眼睛下面都像胭脂那么艳。
　　“哎呀，你真是——真是的，哪里有让女儿家自己说要嫁人的，”说完了，羞得都不愿再睁眼。
　　崔略商急得挠头：“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啊，那我不问，小透，我想让你嫁给我。”
　　这一下子，小透愣得都不知该不该继续害羞，看着眼前着急说话的崔略商，轻轻扶上了他的手，然后面对少年眼底赤诚的爱意，笑着点点头。
　　她笑靥如花。

　　“等我练好武功，给爹娘报了仇，咱们住到个漂亮的地方过日子去。”
　　心头大石落下的崔略商，一点点给心爱的女子讲他想要的生活，说几句便喝一小口酒，再兴高采烈地继续说下去。
　　小透不太明白：“你的武功不好吗？”
　　刚才分明那样厉害！
　　崔略商摇摇头，眉间的落寞又重了几分。
　　他忽然一笑，站起身来，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旱地拔葱跃得极高，在空中轻轻转腰，竟踢出了一字马的架势。崔略商一左一右蹴中了两边树梢，枝条轻响断折往下坠去，他沉了沉气，捞住两支枫树叶，又落回到小透眼前。
　　她歪着头，神情还是疑惑，崔略商指了指一旁竖立的竹竿：“几时我能不借力，只站在上面就能将它们踢断，才算有小成。”
　　“那要多长时间才能练好呢？”
　　“不会太久的。”
　　他说着眨了下眼，又点了点头。
　　小透于武功一窍不通，但他既然这么说，那想必是很快的了。
　　“到时候我就去武馆作师傅，教人功夫，以后也让咱们的孩子学武，”崔略商看着小透又在透红的脸，越来越兴奋。
　　“咦？你这些年不是当过差吗，怎么不去做捕快抓坏人？”
　　“捕快尽日不着家，我要陪着你啊！”
　　崔略商笑嘻嘻地说完，才觉得酒壶好像空了，倒过来摇了摇，两三滴酒浆便甩出来。他低呼一声，凑着手腕去舔蜿蜒而下的一滴酒。
　　小透笑着拍他，拿出手帕要替崔略商擦干净，却被他躲过了。
　　“不成，你拿给我喝的，一滴都浪费不得。”

　　小透挽着竹篮柔柔走远的时候，崔略商出了神地看。
　　心上淌出了一道轻快的溪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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