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难嫁

　　龙霜依在带着晓添出族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他在族内都那么会惹麻烦，出了族作为亲娘的她肯定要给他收拾一堆又一堆的烂摊子，如果运气不好，恐怕要学个分身术她才能应接有暇。

　　然而……看着面前这其乐融融的场景，龙霜依想，现在面前的这个装萌装可爱各种装的龙晓添其实是假的吧？还有，那些刚才‘热情’地强邀她入门做小五的师兄师姐们，其实你们认下的是五师弟吧？又或者，这么会会儿，她儿子已经变成了她的六师弟？

　　“哇，晓添你家的小鱼干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鱼干。晓添我给你炼柄小剑吧？你给我多吃几条小鱼干。”

　　听到‘小鱼干’的时候，龙霜依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晓添手上的小鱼干，不用说，肯定是她亲娘的手笔，当然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不孝子居然偷偷藏着小鱼干，刚才的烤肉那么难吃，他也没有拿出来吃。也不对，刚才的烤肉他并没有吃多少，所以是为小鱼干留着肚子吗？龙霜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就说，龙夫人准备了那么多的小鱼干，就算再好吃，这孩子怎么就能一下子吃的就剩两条。

　　看着龙晓添‘爽快’地数了五条小鱼干给她新‘认’下的四师姐，在四师姐开始询问晓添喜欢什么造型的小剑的时候，龙霜依笑着走了过去，“四师姐你别这么客气，几条小鱼干罢了，我既认了你做师姐，你就是晓添的长辈了，给长辈送点儿吃的，是他做晚辈的福分，应该的。”

　　正比划着高兴的龙晓添被这么一打断，小口微张看着他亲娘，一副‘娘亲有便宜你为什么不占’的惊讶神情。

　　龙霜依瞪了他一眼，有好东西不给娘亲留着吃，就光算计着换东西，饿死了你娘剑能驮着你飞啊？还有那位画风清奇的四师姐，你见一个人就嚷嚷着要送一柄剑，剑就这么容易炼吗？还是，你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和我儿子只是拿了最末的号码牌。

　　“啊！”沈老三，所谓的三师兄突然的一声大叫，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小五啊，你说的对，你看啊，那个小鱼干是你家的，咱们几个里你辈分又最低……”说一句，他朝着二师兄瞄一眼，二师兄摆了个十分帅气的姿势，正在摆弄他的睚眦剑，如果，忽略他那一条姿势有些别扭的腿的话。

　　龙霜依并不傻，虽然三师兄说的话有些含糊，不过她已经明白了他和二师兄的意思，哦，或许还要加上四师姐，因为四师姐已经给她送了无数颗秋天的菠菜。

　　龙霜依觉得很尴尬，她能说作为晓添的亲娘，她的待遇其实还不如他们这几个陌生人吗？晓添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那就不是一般的护食，没有好处想从他那儿要吃的，简直比登天都难。

　　事到如今，也只能说实话了，“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这个小鱼干呢，是晓添的外婆专门给他做的，生怕我这个亲娘伺候不好她的外孙。”你们要是真的想吃，就跟那只小狐狸商量着要吧。至于‘大师兄’，不是他不说话，所以存在感低，事实上，虽然他不说话，存在感那依旧是杠杠的，只是龙霜依以为，大师兄那样的人设应该是不会对这些个骗小孩的零食感兴趣的。

　　被点到名的二师兄摆弄睚眦的手势一顿，睚眦顿时出声：“二师兄别停啊，那儿还痒痒呢，给我挠挠。”

　　沈老三身后的龙渊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哈，沈老三，你也有今天，跟个小孩子争吃的，还没争到。”然后，它被直直戳进了土里。因为被戳的并不深，所以众人还是能听到他的嚷嚷声：“沈老三你个混蛋，没事就让老子吃土，有本事你自己吃土，让我吃肉啊。”

　　四师姐坐到了晓添身边，“晓添啊，不然我给你炼一对儿剑？你看人有两只手，左手一把剑，右手一柄剑，这样两只手都不寂寞，而且现在不单我们剑修不好找对象，我们的剑也几乎都打着光棍，我直接给你炼一对，他们那就是……娃娃亲。”

　　龙霜依：“……”一块儿出生的，一公一母，难道不是龙凤胎（亲兄妹/亲姐弟）吗？四师姐你就算想吃好吃的也不要误导我家孩子呀。万一我儿媳妇以后争气给我儿子生一对儿龙凤胎怎么办？

　　埋好了他的龙渊，又在土堆上头踩了几脚确认结实之后，沈老三站在原处问道：“小师妹你的娘还健在，那你年纪应该不大吧。”年纪这么轻就连孩子都生好了，他们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与剑为伴，这凄惨孤寂的人生，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个问题来的有些猝不及防，龙霜依愣了一下，若与凡人相比较，修士的命自然算是长的了，所以一旦入了仙门，修士几乎就已经断了凡缘了，因为与天争命不易，一时一刻都不敢放松。待得哪日有所成，忆起凡间亲眷，恐怕他们也早已成了一抔黄土。

　　龙族寿命悠长，这是龙霜依十分庆幸自己是龙族的一点。因为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不用担心与亲人的死别。刚才龙霜依并未觉得提起晓添的外婆有什么不妥，这会儿却开始觉得她口误了，因为她现在好像是一个人修。

　　“我们那村子成亲都早（因为龙女太少，晚了就很可能要打光棍了），我娘十七（一千七百岁）就生了我（孵了一百多年），我十六岁嫁给晓添他爹，没想到，我那冤家是个短命的，上山打猎遇上了狼。可怜晓添，连他亲爹的面都没见过。”说到这里，龙霜依垂下了眼帘，眼泪是没有的，她又不想掐自己。

　　龙晓添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嚼着小鱼干，看着他娘编故事、装嫩。

　　“小师妹，你别难过，咱们剑宗什么都缺，就光棍最多了。”

　　觉得四师姐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开始哭着给她做媒了，龙霜依抬起了头，“虽然他不在了，但我……我有晓添就足够了。”所以别想着给我儿子找后爹了。

　　“这么说，你在临天宗待的时间并不长。”

　　与不想说话就撺掇沈老三代言，一自己开口就戳中重点的二师兄相比，龙霜依更喜欢寡言的大师兄。龙霜依避开二师兄似能看透一切的双眸，低声继续编：“我当家的不在了，儿子又年幼，婆家靠不住，娘家还有个要娶媳妇的弟弟……那天也和往常一般上山采药，看见一只兔子，雪白的一团，本意是想抓来给晓添做个伴，没想到我家晓添光馋它的肉了。”

　　说到这里，龙霜依抿唇一笑，好似当初的场景就在眼前，当事人龙晓添却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怎么可以污蔑我’的悲愤神情，但在其他人看来大约会自动翻译成‘你作为亲娘，怎么可以出卖儿子？’

　　龙霜依安抚性地顺了顺儿子的头发，小时候被顺毛顺习惯了，龙晓添两颊虽然气鼓鼓的，却自然而然地窝进了龙霜依怀里，让她继续顺毛，他顺便小憩一会儿。

　　见晓添迷迷糊糊地入睡，龙霜依手上不停，嘴里也没停，“山上兔子不少，看着那么聪明的我却只见过这一只，就想着或许能卖几个钱……我都收了银子了，那兔子还一直赖在我身边不肯走……”

　　“买兔子的那个道友是临天宗灵兽峰的？”四师姐问了话后，也没等龙霜依回答，就转向依旧站在龙渊埋‘尸’地之上的三师兄，“原来厚脸皮、耍无赖拉弟子入门的不止咱们剑宗啊，这临天宗也是一样的。”

　　“咳咳咳咳，四师妹，怎么说话的。”沈老三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朝着四师妹打眼色。怎么能把大实话说出来呢？把好容易骗到的小师妹吓走了怎么办？不过这个小师妹是不是有点蠢？怎么就这么容易被骗，一次又一次的。以后还是不要让她单独出门了。

　　龙霜依不知道她这一通编故事，虽然博得了四师姐的同情，却也让沈老三对她的评价从纯洁无知变成了蠢、好骗。

　　另一头，二师兄回头与大师兄对视了好一会儿，又开始凑一对沉默是金。

　　编完这一通故事之后，龙霜依隐隐有些后悔，她根本没打算去什么剑宗，何必取信他们呢？虽然，说故事有人听的感觉真的有点儿小成就感。

　　“咕噜噜。”

　　“咕噜噜。”

　　“咕噜噜。”

　　谁说只有哈欠会传染，肚子叫其实也会。龙霜依的肚子那么一叫唤，沈老三的肚子也跟着叫唤了起来，且更大声，这最后一声么，是睚眦剑学的，因为龙渊剑在土里，它这一声是替龙渊学的，谁让他们是一个娘‘生’的好兄弟呢？

　　龙霜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些人虽然暂时成了她的师兄、师姐什么的，可毕竟认识时间太短，和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所以，龙霜依脸红了。

　　“小师妹你也饿啦，真巧！脸红什么？民以食为天嘛！二师兄。”沈老三一边叫唤二师兄，一边开始刨土，挖龙渊。

　　龙渊出土后一句完整话没有，只一直呸呸呸。

　　毕竟是自己的剑，沈老三最是了解龙渊，轻轻碰了碰它的剑柄，“行了行了，给你吃肉。”

　　“哼。”龙渊转了半圈。

　　“不走是吧？你不走我可走了，抓妖兽的时候你要是不出力，一会儿烤肉可没你的份。”顿了半息，沈老三道：“二师兄，咱们走。今天恐怕要辛苦睚眦了，一会儿让它多吃点儿。”

　　眼见着两人一剑就要离开，龙渊跳了起来，“沈老三，老子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老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没等它说完，两人一剑已经走远，龙渊一边大叫着“等等老子”，一边冲了出去。

　　龙霜依默默无语地看着这一幕一幕，有点儿在看搞笑动画片的既视感。可她刚刚叙述了亡夫以及亡夫逝去之后的艰辛生活，这么快就笑出来，是不是有点儿没心没肺？她低头给怀里睡的正熟的儿子擦了擦汗，有些好奇，这剑要怎么吃肉？

　　不知道因为是熟练工呢，还是因为这林子里的妖兽多的随处可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两剑就回来了。面前的那个悄悄多出来的火堆也让龙霜依惊讶，这几人的效率高，配合得也极默契啊。

　　因为那妖兽是处理过的，所以龙霜依并看不出是什么妖兽，好吧，以她的阅历，就算看到了全尸，恐怕也叫不出名字来。让她认灵植，恐怕还靠谱点儿。

　　在分解妖兽的时候，起了点儿小分歧。二师兄大约是心疼睚眦，想让龙渊来，龙渊剑却说自己身上都是土，不方便。

　　最后，还是睚眦上了。

　　睚眦剑应该是经常片肉的，因为龙霜依看着，它的刀工真是出神入化。剑影纷乱之间，一头妖兽已经成了一大堆肉片和一个干净的骨架子。

　　四师姐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竹签子，把肉片弄成了肉串，一边还弄出了一堆的调味料往上头抹。生的已经很香，待得在火里转了几个圈后，龙霜依的肚子叫的更欢畅了。

　　龙晓添哼哼着在龙霜依的怀里蹭了蹭，动了动鼻子，叫着‘好香啊’，然后睁开了眼。四师姐十分公平，一次烤六串，一人一串，放在众人面前的盘子里，然后继续。

　　前头几轮大家都默默吃着，到第四轮，龙渊剑忍不住了。

　　“沈老三，很烫吧，我帮你啊。”

　　然后，龙霜依大约明白了剑究竟怎么吃肉。只见龙渊剑它用剑身蹭着肉串，把肉串上的肉蹭得十分平整地摊在沈老三面前的盘子里，一边蹭还一边用口水泛滥的声音道：“好香啊，好香啊。”正面蹭完，蹭反面。

　　在看着三师兄用手拿起龙渊摊平在他面前盘子里的肉片的时候，龙霜依转过了头。龙渊剑的声音实在太有张力，她已经脑补了好多场景，比如一条剑状的舌头一边留着哈喇子，一边舔肉串上的肉，一边滴着口水，一边说‘好香啊’。确实很香，所以吃下去的她不想吐出来。

　　相比沈老三和龙渊剑的恶心吃法，睚眦和二师兄那头看着正常了许多，二师兄先用清洁符给睚眦剑洗了个澡，然后将肉片摊平，贴在剑身之上，那肉片很快失去了光泽，龙霜依了然，剑自然是不能吃肉的，但是它可以吸收肉中带着的灵气。

　　龙霜依很快将目光转向了大师兄，想知道他是怎么喂问天的，然后发现，她家大师兄可能是个土豪。因为问天剑身边放着一圈灵石。

　　四师姐虽然不是土豪，但是她的做法更……狡猾？因为无暇剑喊着‘问天哥哥我好困啊’，就躺在了问天剑旁边。

　　晓添只顾埋头吃，丝毫不理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龙霜依却没办法和她儿子一样，毕竟他们真的没有那么熟，“四师姐，我帮你吧。”调料都是四师姐弄好了的，龙霜依帮着烤就是，她也不是没有烤过肉的人，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有了龙霜依帮忙，烤肉的速度快了不少。吃的最多的，是三师兄，吃的最少的，是大师兄。

　　其次，是龙霜依。“小师妹，你怎么不吃了？还有这么多呢。”

　　“四师姐不是也没吃多少吗？”龙霜依笑了笑。

　　四师姐‘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也怕胖啊？我也是，让他们吃，然后肉都长在他们身上吧。”

　　龙霜依笑着望了望天，眉头皱起又很快散开，时间还这么早。

　　“对了，师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宗门？”

　　“什么你们，是我们。”

　　“哦，是啊，是我们。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宗门呢？现在天色尚早，也吃的差不多了，可以赶赶路的。”

　　“师妹莫急，我们还要在这待几天呢。”三师兄话音一落，龙渊剑哀嚎出声，睚眦剑也生无可恋地喊了一句‘二师兄’。无暇和问天虽然依旧躺着，可很明显已经翻了一面。

　　如果说本来还不大明了三师兄口中还要待几天是为了什么的话，那么这四柄剑的反应已然告诉了她。

　　对于龙霜依来说，早几天和晚几天离开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她这回出来看似有目标，其实也算没有什么目标，因为她记得很多事，只除了晓添他爹的事。这样漫无目的地寻人，就似海里捞针。

　　可这几个人，看着极好相处，龙霜依感受更多的却是害怕，太自来熟了，她并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他人的人。总的来说，最大的原因大约还是她没有什么自保能力，扮猪吃老虎这样的事，她没有能力做到。如果她是一个大能，不要说四个人了，就算四十个人，恐怕也能轻松料理。可她现在，恐怕一个练气期的修士都能弄死她。这几个人的修为，应该不止练气，虽然他们收敛的挺好，可龙霜依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子隐隐的压迫感。

　　信，不能全信，逃，又逃不了。

　　晓添吃饱喝足，已经在和四师姐商量那对剑的样式了。四师姐极有耐性，一边说，一边拿了个树枝在地上粗略画着，一边听着晓添的想法，修修改改。两人商量地热火朝天，颇有些倾盖如故之感。

　　龙霜依烦躁得很，突然想，她现在暴起，抱着晓添直接腾空，能不能飞过这些个御剑的剑修？不知怎的，龙霜依这样想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转向了大师兄所在之处。见他也在看她，龙霜依有些慌张地回过了头。

　　会叫的狗不咬人。大师兄这样闷声不吭的，会不会她还没飞起来，就已经被剑气切成一段一段的了？然后他们四个师兄妹晚上就围着火堆烤龙肉？龙霜依打了个哆嗦，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儿子身上。她儿子这么可爱，他们狠得下心伤害他娘吗？其实还真不好说。

　　龙霜依深吸了口气，有些破罐破摔地想，反正逃和不逃，她都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不如就顺其自然，先装傻，遇到合适的机会再带着儿子跑。

　　“那样式就这么定了，你年纪还小，这剑得炼成可成长的才行。”

　　龙霜依点了点头，这点说的很对。晓添年纪那么小，不要说背着睚眦了，背个无暇恐怕都够呛。可他是会长大的，要是人长大了，剑还是那么一点点大，那真是很不搭。

　　“至于这个材料……”四师姐开始说材料之后，龙霜依觉得，她可能是个文盲，因为四师姐说的那些个炼剑材料，她一个都没听过。在听得头晕脑胀之后，四师姐才道：“先这么多吧。以后再调整。”

　　龙霜依觉得她错的离谱，炼剑其实是个技术活。首先得博学，其次得记性好，可能还得灵石多。龙霜依此刻只想和晓添说一句话：“儿子啊，不然这剑咱们就不要了吧？实在是要不起啊。”

　　一旁的三师兄拍了拍扑在他怀里干嚎的龙渊剑，摸了摸下巴道：“你刚说的那些材料，好多老头那里都有，可是老头子那么小气，会肯拿出来吗？”

　　四师姐狡黠一笑，“材料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肯给，不是还能偷吗？”

　　在某处的老头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咕哝道：“什么破地方，花粉这么多。”

　　然后，四师姐转向了龙霜依，朝她招了招手，“小师妹你过来，咱们来商量一下，看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剑。”反正都是偷，不如一次搞定算了。

　　龙霜依想说，样式不重要，材料不重要，只一点满足就行，便宜的就是最好的，她身上可是一块灵石都没有。她不想卖自己，也不想卖儿子，神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可神树它值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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