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

作者:苍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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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骤(05)


      我虽不情愿,但还是往自己房间走。一转角,一个幽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哟,大小姐。”
      我吓了一跳,一看,这个人,不是尚沐枫吗?我顿时朝后退了几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这才想起,衍刚才说过,尚沐枫今日也到了澧城。
      他戴了面具,这个面具倒是格外清淡,不像之前那个吓人,露出的半张脸依旧是天妒之颜。

      “大小姐,别来无恙?”他的一只桃花眼微微眯着,像蒙了一层雾,捉摸不透。
      “像你这么善变,会不会有一天。。再杀我一次?”我斜了他一眼。
      他森森地笑:“大小姐哪里话,我与亭主有过约定,那些前尘往事,大小姐不妨忘了吧。”

      “笑面狐狸。”我冷哼一声,从他身边擦过去,往自己房里走去了。

      深夜里,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抚琴。琴声空寂,泠泠若诉。我伴着这悠远的琴音安眠,做了一晚的梦。

      梦里,是墨白着湖蓝大氅,在屋檐下与我赏雪的情景。忽然,他转头对我说:“你走了,便再也看不见这样下白天地的大雪了。”
      然后,他的身影逐渐淡去了,我指尖触着他刚才在的那一方空白,喃喃道:“我也再不会被你这里的雪冻的心寒了。”
      东风吹过,吹来梦里的柳绿花红,可惜的是,只剩我一人,独看这大好人间。

      我们在第二天一早离开了澧城。尚沐枫一行人与我们分开走,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毕竟,我怎么看那位尚谷主都觉得不舒服,即使衍告诉我,他绝对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但毕竟他伤我在先,我是断然不会卸下对他的防备的。

      不过。。我看了看坐在我马车里的某人,嫌弃地问:“清和,又不是没有准备你的马车,你非要跑到我这里干嘛?”

      他没有再穿道服了,从神祭结束之后,他总是散着头发,或是简单地束个冠,穿件简单方便的衣裳。只是。。这人总是吊儿郎当的,丝毫看不出是个道士,倒像是个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

      “嗯?你一个人坐在车里,我怕你闷。”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谢谢关心!不过你在这儿靠着,我倒是觉得又闷又挤。”我说着,斜了他一眼。

      他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稍微打量了我一下,又闭上说:“那是因为你又长胖了。”

      “你。。。”我说不出话来,踹了他一脚,然后心虚地看了看自己的腰身,还拿手比了比。好像。。。是胖了些。

      “干什么的?”
      马车外传来一阵喧哗。我微微拉开帘子问繁映:“怎么了?车怎么停下来了。”

      “小姐,有人拦车,主子的车在前边,已经下去看了。”

      “我也去看看。”我说着就要下车。清和拉住我:“一起。”

      我在车子的最前边,看见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一个人伸开双臂,挡在路中央。
      衍看了一眼,问她:“你可知道这样拦着别人的马车,有多危险?”

      那个女孩瞪着眼珠子,咬了咬牙,好像一开始就想好要拦我们的车子了一样:“再危险,那也比被那些恶霸们打死要好。”
      “求求你们,你们走这条路,是去南诏的。你们带我去南诏吧!求求你们了。”
      她跪了下来,却不减脸上的倔强。

      这个女孩,让我看到了一种侠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对这孩子起了兴趣。走上前去把她扶起来,打量了她一会儿。她身上有好几处淤青,还有绳子绑过的痕迹,一看就是从哪里落跑的,我问:“小姑娘,你刚才说,有恶霸打你,是什么样的恶霸?你的家人呢?”

      “家人。。”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意识到,很快用袖子擦了一下:“家人,都被他们杀光了!那群戏班子的人,明了是戏班子,其实就是一群江湖恶霸,专去人家家里找麻烦。他们跟赌场的人串通一气,把人骗到赌场去,威逼利诱的,给别人糊弄出一堆债,最后叫别人换不上了,卖孩子还。我爹爹就被他们骗到赌场去,他们来要债,说要卖了我们,爹爹娘亲还有奶奶不同意,跟他们争执,就被他们杀了。我和弟弟被他们绑去,要卖给人家,前几天,弟弟被他们打死了,我在他们跟人贩子做交易的时候,把绳子磨断了,才逃出来的。。那群人。。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这么小的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也是不容易。
      “那你为什么想去南诏”我俯下身,递给她一块手绢,好让她擦擦泪痕。
      她握着小拳头:“好多大人说,南诏现在有了新主,正在广纳贤才。还说,南诏的新主出手狠辣,不留情面,但也是一个人撑起了如今的南诏。我想去南诏,哪怕是先当一个小兵,等我慢慢长大了,也要像他那样,亲手去斩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我听到“出手狠辣,不留情面”一句的时候,忍不住看了衍一眼,见他表情复杂,忍不住笑了。
      “人家说你出手狠辣呢。”我小声在衍耳边说道。

      衍无奈地摇摇头,蹲下去跟那小女孩说话:“小姑娘,你多大了?”
      “九岁了!”得到坚定的回答。
      “你这么小,在南诏当个小兵也是不够的。况且,你还小,还有机会好好长大。”他说道。
      对方反倒不乐意了:“你说我小,那你说那个南诏新主还不是从那么小就开始准备,长大了,就来不及了,我要快些为我的家人报了仇,才能安稳地自己活下去。”
      “这。。”衍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看着他为难的神情,又看着小女孩倔强的神情,恍惚间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些许身影,我想,衍一定也有这种感觉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她的眸子闪着光,铿锵有力:“芦苇,钱芦苇。”
      芦苇。。。倒也是人如其名,是个飘摇风雨中的命数。
      我抚上她的头,轻声道:“芦苇,我带你去南诏。”
      衍和清和一脸的惊讶,衍说:“你真的。。。她这么小,能干嘛?”
      “我弹弓打的可好了!百发百中!”小丫头插着腰跟他顶嘴。
      我对他们说:“好了好了,我看着她挺合眼缘的,带回去,就跟在我身边吧。再说了,人家说明了,是找南诏新主的,怎么,我做个善缘还不行?”

      “真的?姨姨你真的带我回南诏?”芦苇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我被她的一声“姨姨”给噎着了,虽说这姑娘机灵嘴甜,不过,我好歹是个未满双十的女子,还是不想被叫的太老。不过想想,罢了,就这样吧,免得跟着繁映叫起小姐来,弄的我浑身不自在。
      “真的,来,你跟我上马车吧,不要再拦着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嗯。”她甜甜地应了一声,跟着我去了我的车上。当然。。。清和还是不要脸的跟了上来。

      要再次启程时,衍走到我的马车前,看了芦苇一眼,小声跟我说:“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你都敢收?万一日后闯出什么祸来。。”
      “哎呀哎呀,你就不要疑神疑鬼的了,你自己都说了是个小丫头,能怎么样?是让她在这荒郊野岭饿死,还是被恶霸抓住打死?再说,我看这个芦苇机灵的很,长大了应该能为我们所用,只会闯出一番天地,不会是什么祸端。”我在他耳边说,不想让小姑娘听见。
      最后,衍也没再说什么,任由我留了她。又对清和说:“道长在这里坐着,不挤吗?”

      “我坐的近些,还能陪她解解闷。”
      马车又走动了,去南诏的路人迹罕至,寂静无声,只听见马蹄的哒哒声,还有车辙压过小路的声音。
      芦苇坐进来之后,倒让我觉得有趣了一些。清和那个妖道,说什么要给我解闷,其实就是给我讲了一路的经书,还问我有没有从中悟出点什么。我能悟出什么?大道吗?

      “姨姨,你们是去南诏干什么的啊?很少有人敢去南诏的,尤其是最近,南诏要起波澜了,很多人力连靠近这条路都不敢了。”芦苇一张小嘴能说会道,让我想起了另一个能说会道的孩子——慕容南。

      我想了想,笑道:“我。。回家。”
      “姨姨是南诏人吗?”她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怕了吗?”清和在一旁调侃她。
      “我怎么会怕!我是要去见南诏新主的,你们是南诏人,那才好呢,以后,我也加入你们。”
      我噗呲一笑:“你已经见过了,南诏新主,就是刚才在外边问你话的那个人。”
      芦苇愣住了,天真地眨巴着眼,过了会儿,她怯怯地说:“那。。姨姨你们是。。”

      “我是他妹妹,我叫南宫烟。”我摸摸她的小脑袋,又看了眼清和:“那个人叫清和,是我的朋友。”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在我看来,有一种把人拉进了贼窝的感觉。

      自从亮明了身份,芦苇就没有再说话,许久都是我和清和两个人吵吵闹闹。
      忽然,她怯怯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姨姨。。。你哥哥说,我当个小兵都不可以。。可是我,一定能好好学的,我想有那个能力去报仇。。虽然我现在打不过他们。。。”她语无伦次的,但我算是听了个半懂,这孩子,是想到南诏学学东西的,但是刚才衍那样说,她开始害怕衍不会让她有学的机会。

      “放心吧,你以后就跟着我,你我有缘,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姨姨,姨姨来教你。”说完,我有点心虚,嗯。。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教的了别人吗?不然。教她蛊毒之术?这倒是挺得心应手的,就是不知道,寻常的孩子能不能接受吧。

      这条路走了三日,绕了许多小路,最后才到了南诏的领地,我下车的时候,觉得眼前的景象和我印象中的南诏,以及想象中的南诏完全不同。
      我本以为,经过一场浩劫,南诏应该是遍地颓败,到处残垣断壁才对。可我眼前这所院子,和阑珊阁不相上下——假山花草树木,亭台水榭楼阁,统统都有,大门气派地开着,门口立着四兽图腾,图腾顶上顶出一个石拱,雕着南诏文,衍告诉我,那上面的字是“子孤亭”。

      这哪是个亭啊。。说它是个宫都不为过吧。
      “天那。。”芦苇看着这宏伟的景象感慨道。
      “天那。。。”我看着这一切感慨道。
      芦苇奇怪地转头看着比她反应还大的我,问道:“姨姨。。这不是你家吗,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姨姨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回家。”我说着,突然觉得心酸。
      不过这宅子,和我记忆里的南宫家不一样啊,我将这个疑问告诉衍,衍叹了口气:“以前的南宫家在那次以后已经被烧毁了,基本上什么都不剩。这些年我四处谋划,基础还算夯实,前几年造了这子孤亭,算是让我南宫家,重新开始。”
      是啊,想想回忆里的那场大火,那样肆意烧灼的火,曾经的家一定早就不成样子了。那场大火里,有倒地的爹爹,颤抖的我,还有。。。墨白。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在门口迎接我们的,是先一步回到南诏的不皎月。她站在门口,还是那样让人望而却步的美。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见娘亲和繁映都称她为“月小姐”,很是尊重。在路上又听繁映讲过一些,好像说,这月小姐的父亲是南诏的一员大将,和魍魉生关系很好,南诏受难之后,魍魉生带着衍四处奔走,还曾寻求过这位的帮助。不皎月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欣赏衍,甘愿跟随他左右,奉他为主。但是因为她出生不凡,并且能力高,衍身边的人,都要敬她一句“月小姐。”
      其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皎月对衍的心意,但是我默默观察了衍一段时间,他就只把她当成一个得力的手下,派过来,调过去。然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皎月就这么听他的指示,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情,一定办的稳稳妥妥。

      “主子和大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宅子里已经备好了吃食,主子说的几位也都请来了,在大堂等着为小姐接风洗尘。”不皎月淡淡地说。
      衍边走边问:“小姐和道长的房间都备下了吗?”
      “都准备好了。小姐的烟安院一早就叫人布置好了。道长的,接到飞鸽传书之后,就命人清了清净的竹修院出来了。”
      “嗯,很好。月,还是你办事得力一些。”
      衍这么说着,我清清楚楚看见不皎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再看看衍。。这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安排了宴席,我们便先去了大堂,芦苇被先带去了我的住所。
      一进大堂,扑啦啦跪了一地。
      “我等,喜迎大小姐回家。”
      在跪的,有几位都是老人家,我看了看,有些眼熟,却不是很记得。一时间不知怎么应付,只能笨拙地一个劲儿地说:“不用喜迎,不用喜迎,你们快些起来。”倒是先说说你们是谁啊,这样莫名其妙一通乱跪,很是折煞我这个小姑娘啊。

      待各位都起来,入席了,衍开始给我介绍。
      “这位是前朝大将,奇布度将军,我身边的得力干将,不皎月,就是奇将军的女儿。在我们的大业重建初期,奇将军给了我们很多支持,是我们的大功臣。”
      说着,一个高大魁梧络腮胡的男人起身给我行了个礼:“大小姐在外飘零多年,如今终于回家了,我奇布度是个粗人,纵然感动,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有一句话敢给小姐打保票——我和我的兄弟们对南宫家,对南诏,忠贞如一,以后,为亭主与小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说的慷慨激昂,引来四座齐齐附和。我抱拳道:“南宫烟愿与诸君共进退,共建新的家园!”
      “大小姐有此抱负,我等将誓死跟随!”座中一个长髯白发,手持长拐的老者说道我看着他,只觉得很面善。

      衍说:“这位是毒爷爷,是父亲的叔叔,你可还记得?”
      “这个称呼我记得,只是。。太久了。。”我开始懊恼自己错过的年月。
      “大小姐记不起来便不要苦想了,老头子我能再见小姐,得知小姐平安,就已经知足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毒爷爷颤抖着声音道。
      接着,衍看着一位着青灰长衫,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人对我说:“这一位是。。”
      话还没说,那人站起来,趔趄了一下,我这才发现他不止瞎了一只眼,还断了一条腿。
      “属下魍魉生,是老爷生前的贴身护卫。大小姐。。十二年了,魍魉总算见到您了。”说着,这个男人居然热泪盈眶,擦了把眼泪,又看了眼在我身边的娘,缓缓说:“还有你,魑魅,你还好吗?”

      “这些年守在小姐身边,看着她好好长大,自然是都好。”我第一次看见娘露出那样的神情,她看着魍魉,眼神仿佛浸了十二年的风雨,浑浊,浑浊的中央隐隐闪着光。

      我看了看,这大堂,落了八个席位,我和衍共两个正席,清和落座之后,还余下两个,其中一席,听说是留给尚沐枫的,只是尚沐枫的速度似乎是慢了些,没有跟我们一齐到达,那也就作罢了。还有一个席位,空在那里,不像是刻意的。

      “那位呢?”衍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个空空的席位问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应该是衍的另一个护卫,刚才听见繁映叫他无忧,我倒是很羡慕这个名字。

      无忧低声说:“那位方才等急了,非要亲自去等着,可能是和主子与大小姐走岔了。”

      衍点点头,换了副笑脸,带我坐上正席,举杯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开始吧。”
      席间还安排了人奏乐。南诏的曲子和我在瑶城和阑珊城听见的都不一样些,总觉得有一种阴媚婉转的感觉,笛箫齐鸣,琵琶铮铮,舞姬抬眼回旋之间便可百媚勾人。

      曲子刚奏了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一个小奶音:
      ——“你们到底是从哪里走过来的,为什么本君没有遇见你们!阿衍好过分,居然不等我!”

      这个声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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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榜单更完了。想日更5000先,所以这几天先存下稿
    给暗中观察的小天使一个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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