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有趣的贼？”墨白看了她几眼，转头问我。我点点头，但还处于被她一句“醒神香”弄的摸不着头绪的境地。只听见墨白问宋青阳：“在哪抓住的？”

　　宋青阳回道：“回城主，这毛贼不会轻功，光凭着根结实的破绳子勾在墙上荡来荡去的。属下直接砍断了她的绳子，她上不去，被围了个严实。”

　　“什么叫破绳子！本小姐的新作摘星手可不许你们这些武夫亵渎它。你，是不是墨白？”那姑娘瞪了宋青阳一眼，很明显那被砍断的神奇的绳子是她的宝贝。她又冲墨白靠近了些，快言快语地问起来。

　　“直呼城主名讳，放肆！”宋青阳拔了刀把她往后拦了一些，我皱了皱眉头，对人家一个姑娘拔刀，也只有他宋青阳干的出来。看来，他只有对翡翠才可以细声细语一点吧。

　　墨白对他示意要他别冲动，然后命人给那姑娘松绑。
　　“在下正是墨白，不知姑娘一直嚷嚷着要找我，更不惜翻墙进我阑珊城，所谓何事？”

　　只见那姑娘拍了拍身上的绳屑子，从腰间拿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铁枫叶放在墨白手中，然后抱拳道：
　　“三千长枫谷尚阿宁，携谷中弟子工匠前来投奔阑珊城墨城主。”
　　三千长枫谷。。。我一听这几个字，出了一身冷汗，尚沐枫的袖箭滋味仿佛还没散去，真是奇了怪了，现在阑珊城处处都在通缉尚沐枫，怎么突然冒出了他谷中的人，还说着要来投靠墨白，真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但墨白心里显然比我清楚的多，他细长的手指磋磨着那枚铁枫叶的“叶柄”，饶有兴致地说道：“没想到，关于长枫谷的一些传言，倒是真的。”

　　“传言？”我倒也想听听看。
　　“传闻三千长枫谷分两支，但浮于江湖的都属于尚沐枫麾下的银枫一支，因为尚沐枫是长子，所以继任了谷主，而据说，老谷主在尚沐枫之前还有个私生女，一直藏着，以免遭正室迫害，这长女在老谷主临终的时候被召回，继承了老谷主的直系分支，为了长枫谷的长远考量，与尚沐枫的银枫一支相互牵制。只是这些年，这支分支一直没什么动静，据说是被尚沐枫压制的很厉害。如今看来，三千长枫谷这是内乱了。”墨白停住转叶柄的手，眼底露出一丝精明，这种精明是让我不生厌的，我喜欢聪明的男人，尤其是，他是墨白。

　　墨白叫人退下，邀请了尚阿宁到屋里坐着说话。又叫我坐在他身边，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帮我撩起掉在耳边的一丝发。

　　“墨城主果真耳听八方，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私生女，尚阿宁。不过，我们铁枫一支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被压制着，我们只是奉老爷子的遗愿，给朝堂那边造些东西。虽然现在朝堂无政，但老爷子毕竟与曾经坐江山的那位是有交情的，他待我不薄，我自然带着人把这些事替他了了才算好。”尚阿宁边喝茶边说着，神色带着点得意。

　　墨白问：“既然如此，如今这局势，尚小姐留在那位身边做事算是最安逸的了，怎么突然就带着信物来我阑珊城跟着淌这趟浑水呢？”

　　听了这话，尚阿宁突然眉头一皱，暗自冷笑了一声，把那茶饮尽，才缓缓说：“尚沐枫，叛谷了。”
　　“叛谷？”我听的目瞪口呆，想想他这人，确实是让人摸不透的：“可他自己不就是谷主吗？怎么还来了叛谷这一说。”

　　尚阿宁顿时眉飞色舞地讲起这事来，好像把心里对尚沐枫的鄙夷和不满都要发泄出来一样：“尚沐枫这个小魔头，不知中了什么魔怔，我从北边回谷之后，本来是准备跟他好好和谈一番的，毕竟这谷里的技艺铁枫和银枫各掌握了一半。老爷子当年的目的也是为了我们姐弟可以和睦，共同经营长枫谷。可他尚沐枫可好，我长年不在谷中跟他斗法，以为他一手遮天也就罢了，没想到一回去，谷里基本没人了 ，那些秘密的机关术竹简书也被搬了个空，问了我一个幸存下来的亲信才知道，上个月之前，尚沐枫回来，宣讲了一番投奔南诏势力的话，威逼利诱的，那些经不住诱惑，经不住吓的，都随他去了南诏了。墨夫人，您说尚沐枫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老爷子当年可是被南诏皇室那边害的不浅呢，他可是老爷子名正言顺的儿子，怎么可以去帮自己的仇人呢？”

　　我看她说的义愤填膺的，也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尚沐枫这个人，哪根筋都没搭对过，可怜倒也可怜，可恨那是肯定可恨，只能说，家门不幸啊，我只能跟着皱眉摇头叹息，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姑娘刚才叫我什么？

　　“尚小姐。。。您刚才，叫我什么？”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尚阿宁倒也是个爽快脾气，长束发一甩，说：“嗯？墨夫人啊？怎么？我看墨城主方才和您一起从屋里出来，你们还如此亲昵。。。莫不是，我想错了？”

　　“没有，尚小姐慧眼如炬。”我还没说话，墨白便抢先说道，笑盈盈的样子活像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我和阿袖过几日就要成婚了，尚小姐来的巧，还要留下来吃了喜酒才是。”

　　“哇，那还真是恭喜了。阿宁来的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瓶香料送给二位，就当做贺礼了。”说着，尚阿宁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铜瓶，小瓶肚子上镶了个月光石，看着淡雅精致，很讨喜，墨白正与她客气，她突然按下了那颗小小的月光石，小小的瓶子突然开了个口，从细长的瓶颈旋出一朵小花，就好像当时看见她鞭子上开出的那朵一般。小花开的栩栩如真，似乎还有花粉在上面，细细一看，似乎是鹅黄色的香料，被这朵花从瓶底给托了些许出来。

　　尚阿宁讲着那香料有多么难制，将她失败多少次，找了多少次材料才制出那么几瓶都说了个遍，不过，我对香料什么的不了解，倒是这个瓶子，。。看来，三千长枫谷的机关术真是不得了，一个小小的瓶子尚且如此，做起正经东西起来，那还得了。我心里想到，我的蛊盒子遗失有一阵子了，那别的盒子都笨重不方便，若是这位尚小姐能帮我做个蛊盒子那可就太好了。

　　我心思正淌着，突然听见尚阿宁道：“这香料，本来是制了给上面那位的，只是，他现在不年轻了，怕是用不太上了。此香每次就燃这花蕊上的一小点，不要燃多了，可以增加夫妇之间的。。。让夫妇更恩爱。我称它为佳偶天成。”说到后面的时候，尚阿宁脸突然红了。

　　佳偶天成，这名字倒是讨喜。不对。。这是不是。。迷香啊，我瞬间刷地红了脸，看着墨白。墨白他老人家倒是收的自在，让宋青阳把东西拿走，好生收着。又跟尚阿宁说道：“没想到，三千长枫谷的尚姑娘不止通晓机关术，对香料竟也有了解。”

　　“过奖了，这机关术是家业，制香，那是我的一点小喜好，倒也折腾的不错。说起来，墨夫人是不是也制香？”尚阿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我红着脸让她唤我名字就好，又顺势答道：“没有啊，我并不会制香。”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我连在屋里燃香都不会，怎么可能还会制香呢？

　　“那就奇怪了。”尚阿宁突然站起来，来到我跟前又嗅了嗅，像刚见面时一样，嗅完后，她说：“你身上明明有醒神香的味道。这种香江湖上基本是没有的，只有几个会制香的人才可以制出来，但这种香。。一般是不会流出来的啊。”

　　难怪她刚才见我，喊我“醒神香”，原来是这样。
　　她这样说，我不由的也闻了闻我身上，我不知道醒神香什么味道，我只觉得现在身上这种清醒淡雅的味道闻着挺舒服的。

　　倒是墨白，也凑到我身边闻了闻，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尚小姐，这醒神香，可有什么坏处？”墨白问道。

　　“坏处？”尚阿宁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连连摇头道：“这醒神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是给那些糊涂了的人用来唤醒心智的，另外，那些因为什么缘故失了记忆的人用这香熏衣穿着，对恢复记忆有奇效。我只是好奇，这么珍贵的东西，白袖姑娘不制香，看着也不像有什么病症，难不成是熏着玩儿？”

　　看着尚阿宁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就像在看一个作风奢侈的大户。照这么说，谁闲来无事给我熏这么珍贵的香，我倒是很想看看。

　　墨白眉头紧锁，显然在想事情，良久，他又问尚阿宁：“尚小姐，你再好好想想，这醒神香，果真半点坏处没有吗？”

　　尚阿宁心想自己不过随便提提，哪知道这个墨城主不知怎么了，传闻中不是挺沉稳个人吗，怎么对个熏香究根问底起来了，细细想了想，她又说：“说起来，倒是有种有害的情况的。我前些日子在黑市买材料的时候，那黑市的人说漏了嘴，说南诏有种蛊，是可以用醒神香来唤的，南诏的不皎月还来打听过呢。不过那蛊，说来墨城主可能就放心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都没人找到。”

　　“什么蛊？”墨白的神色愈发不对，我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墨白有点反应过度了吧。

　　尚阿宁脸色突然正经下来，一板一眼地说：“南诏血蛊。”

　　说完这几个字，尚阿宁又恢复了她大大咧咧的模样笑道：“墨城主这下可放心了？这东西，只是南诏旧皇室的一个噱头罢了，我们家老爷子说了，根本不存在的。”

　　墨白换了副笑脸，道：“也是，怕是偶尔染上了和那香相近的味道吧。尚小姐此番也辛苦了，铁枫一支，今后阑珊城这边会帮衬到的。”又叫了宋青阳：“青阳，去给尚小姐安排住所，切不要再怠慢了。”

　　待尚阿宁走远了，我准备再跟墨白谈谈不要冲动这件事。刚走近，看见墨白黑个脸，我心想，刚才不还笑眯眯的吗，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墨白？”我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抓着我的肩膀：“阿袖，你告诉我，最近是谁照顾你的起居的？”
　　我不解他这反常的态度，如实告知：“不还是翡翠和之前那几个侍女吗？”不对啊，这是在怀疑有人给我燃了醒神香啊：“你刚才不还说，是碰巧染上的吗？”

　　他咬了咬嘴唇，表情很为难，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为难的样子，他动动嘴唇，没底气地对我说：“阿袖，这件事，你不要管，也不要问，听我的，好不好？就这一件事，好不好？”

　　“怎么一个大男人还犹犹豫豫的，”我冲他挑了挑眉，还没见过他这样呢，不过还挺可爱的，我心一软，虽然还是好奇，不过还是说：“好啦，听你的便是，不过，就这一件事。”
　　他笑了，将我搂进怀里，我好像是习惯了他的拥抱，也迎合地环上他的腰，这种感觉真好。

　　但接下来这件事就让我感觉没那么好了。墨白不知是不是疯了，居然让我大白天去沐浴更衣，这也就罢了，居然让我就在他的即明居洗。这又洗澡又更衣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心里觉得，我衣服上那个味道，肯定就是醒神香没错了。可墨白为什么要那样糊弄尚小姐呢？还有尚小姐说的那个南诏血蛊，神神秘秘的，像是个严肃的大话题。

　　我泡在即明居的大池子里，把脸埋进去一截干眨巴着眼，盯着周围，生怕墨白突然就进来了。青纱帐突然掀开，吓的我一下子抱住自己，结果进来的是个侍女，拿着换洗衣服进来准备着给我穿衣裳，我打发着她走了，自己擦干身上的水，自己穿上。

　　这是件藕粉色的衣裳，半刺绣半串珠子的留仙裙的裙摆显的有些累赘，总觉得走路不是很方便，但是宽大的素纱袖子轻飘飘的，我倒是很喜欢。我穿着这衣服出来到大堂的时候，宋青阳正和墨白在谈事情，我从帐子后面走出来，脸上还红扑扑的，又换了套装束，一看就是刚洗了澡的模样。宋青阳看看我，又看了看墨白，瞪大了眼珠子，表情无比复杂。

　　墨白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往我这边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又打量了一番：“嗯，果然这身衣服是做对了。上次看你穿了件藕荷色的外衫显的气色很好，就叫人按你的身量又做了条一样颜色的裙子，一直忘了给你送去，这下正好用上。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他又把头探到我耳边，停留了一会儿，他幽幽在我耳边说道：“这下，闻着不像醒神香了。”

　　骗人，什么叫不像，明明就是为了把我身上的醒神香洗掉嘛。
　　回了异阁，我才发现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边。我所有要用的，用过的东西都被重新清洗了一遍，衣服和被子纱帐还都给烧掉换了新的，就连墨墨这傻猫都被抱去洗了个澡才送回来。操办这一切的人是墨语黛和萤石卫，我进去的时候，墨语黛正嚷嚷着：“那个熏香也要换掉，以后异阁的熏香要燃我嫂嫂亲自去拿的，别的一概送到即明居那边检查。”

　　“黛儿？”我从后面叫住她，她回过头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嫂嫂，你从我兄长那里回来啦，我听说那个尚阿宁来投奔我兄长，怎么样，是不是也和她弟弟一样是存了坏心眼的？”
　　“哪是人人都有坏心眼的，这尚小姐看着不错，她带着人过来，也算是给你兄长他们加了点帮手。”我说，然后看看这乱糟糟的院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我们这是给嫂嫂清理屋子呢，兄长吩咐了，每个角落都要洗，能换就换，不能马虎。”她一脸认真地说道，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嫂嫂，我听说，有人要害你。”

　　“谁说的？”“宋青阳！”她理直气壮。
　　“哦？他怎么说的？”我倒是想听听墨白究竟是怎么给宋青阳说的，不让我问，我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总不算数吧。
　　墨语黛想了想：“嗯。。好像说，是有什么香，熏着让嫂嫂。。。让嫂嫂。。。哎呀反正是要害你。究竟是谁，我们正要查呢。”
　　得了。。我怎么就没想到黛儿虽然是个大小姐，但是个领兵打仗的，让她嚼个舌根，可别把她自己给绕晕了，我还是听墨白的，不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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