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天使

　　走到车间尽头，左侧有一个房间。没有窗子看不见里面，角上一个铁门锁着，这里是原来的仓库。打开铁门，无论是窗外的光线还是里面的物品，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进门左侧洁白的瓷砖地面上摆放着一套亮闪闪的不锈钢设备。商标是拉丁文，一套酿酒设备。圆形如水缸粗的是蒸锅，旁边高高细长的两个光滑圆柱是分级过滤冷凝塔，用明亮的不锈钢管连接起来的一套酿酒装置。
　　制酒间，专为章先生酿酒的地方。去年冬天韩小雨陪三叔到建设路五号来长长见识，偶然碰到章先生。无意中说起土法酿酒，韩小雨专业级的叙述震惊四座。他从小到大跟着老爸酿制过无数次自家小烧酒，实在太熟悉了。听得章先生心动，买了简单的蒸锅和冷凝罐，制取了蒸馏酒，味道一般很普通。
　　眼界不同，看法自然不同。章先生眼里，这是地道的原生态饮品，具有独特的品味。于是带着韩小雨在市里一个高级代理商处，花了三十万买了一套意大利私家酿酒设备，让韩小雨负责酿酒。
　　大气的章先生一次性给了三万劳务费，空在附近的一套小公寓免费给他住。韩小雨再三推辞，看见章先生瞪起眼睛只得收下，不然好事会变成坏事。章先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在意面子，小钱无所谓。
　　实际上很简单，一年只需酿制两次，每次三天时间酿制完毕。原料全部由章先生提供，加入大量虫草和枸杞以及其他营养品。酿出来的酒色泽深橙，章先生命名琥珀酒，从来都是招待客人的独家秘宝，镇台面的佳酿。
　　安德鲁当初就是被酒香吸引，和韩小雨熟悉起来，一起在小公寓醉过。酒话说了一大堆，韩小雨迷迷糊糊知道了一些安家的事情。
　　其实韩小雨很少喝白酒，琥珀酒的品质达到什么级别没有概念，但是到手的劳务费是沉甸甸的。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兴奋了几个晚上才平静下来心情。想去和安琪炫耀一下，想想也就是人家一个包包的价钱，热情冷却下来。
　　制酒间是进门的第一间，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房间。当时考虑过制酒间不需要很大，全部装修价格会翻几倍，无此必要。用木板墙分断开，里间空闲在那里。
　　隔墙是深褐色花纹木板，地上铺着白色瓷砖，上方吊顶上装有五个射灯。有人参观时射光打出，典雅的木墙衬托着高档大气的进口设备，整个制酒间充满酒香和艺术格调。酿酒时章先生带人参观时说过：“看，咱们喝的不是酒，是流淌的艺术和亘古不变的精神原浆！”
　　艺术还是艺术，酒还是酒，至于能喝出什么感觉是他们的问题。对韩小雨来说，重要的是右角上一个不显眼的木门，推门可以进入里间。
　　建设路五号大门前有一班公交路过，直通江城大学所在的大学城。一般下午没课的时候，韩小雨早早过来，安安静静地在小公寓看看书或者来制酒间。或许是手头有俩钱，花钱的欲望蠢蠢欲动。索性买来一些实验器具，把闲置的里间改造成一个简单的实验室，重新拾起高中时喜欢的炼金术。
　　炼金术是高中时候接触的，那时读牛顿的传记时无意间看见《翠玉录》，对古老的神秘文化产生兴趣，闲来无事去了解炼金术。
　　拿出零花钱买了一些试剂和实验器具，自己动手实践。黄色的晶体，蓝色的火苗，紫色的溶液，化学老师讲解演示的东西自己也能做出来。韩小雨着迷了，炼金术就变成了业余爱好。这个爱好占用了他高中阶段的业余时间，进入大学情感方面还是小白，经过室友卧谈会的长期熏陶，至今和女孩子搭讪的技巧还很业余。
　　每次来到实验室，心情就会好起来。摸着干净的玻璃器皿，动手配比溶液，搅拌蒸发的过程，非常快乐。无需语言，你若懂它，它就把美丽展示给你。韩小雨喜欢来这里，容易忘记烦恼。
　　里间墙壁还是工厂生产时刷过石灰的白墙，时间长了墙面上石灰已经大面积脱落，花白的墙面坑坑点点，露出水泥基色。韩小雨懒得再粉刷，化学加热蒸发过程，再好的墙面也会熏变色。
　　在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破旧木桌，桌面上黄色油漆已经脱落。桌面上圈圈点点分布着烧灼的痕迹，是灼热的烧瓶放下留下的印痕。木桌是原来留下的唯一物品，用来当作试验台。上面摆着酒精灯和烧瓶以及支架等物品。靠窗水龙头边上放有一张白色长台，一米高，三米长，从旧货市场买来。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烧杯、烧瓶还有一大堆装着化学试剂的玻璃瓶。
　　透过房间的窗子看出去，外边天色黑了很多，室内光线非常暗。打开日光灯，房间里明亮起来。
　　整理好试验台，韩小雨点燃酒精灯，把以前准备好的烧成灰的树皮粉末放入烧瓶，加入沉淀过滤之后的雨水，放在灯上加热。烧瓶里原料炼制成粉末的时候，可以收集露水，炼金术里面称之谓天使之水。在炼金术文化里面，露水是经过净化的天地精华，由宇宙精神，或者“神秘之火”凝结而成。
　　炼金术文化古老而又神秘，不同时代的探索者留下的足迹有些杂乱，弄清楚这些或许一辈子都不够。韩小雨只是接触一些皮毛，很多概念都是一知半解，炼制天使之水，或者其他东西，更多的是一种乐趣，他并不想成为一个炼金术士。
　　他只是想保留一点兴趣。看着同学们积极上进，努力模仿着成人的行为和思维方式，韩小雨觉得有些枯燥，有些莫名的压抑。通过炼金术和现代化学技术比较，进行溯源分析，很有一种科技探索的感觉。无论是心灵放松还是满足好奇心，都是一种不错的方式。
　　烧瓶温度上升，混合后的液体在沸腾，估计还要半个小时以上才能全部蒸干。烧瓶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散出的蒸汽一团一团飞起散逸。泛着黄色泡沫的溶液翻滚，看起来就像一把木屑在水中蒸腾。
　　安德鲁曾经笑过韩小雨：你这里黄土在水中蒸干，是不是可以炼出黄金？
　　韩小雨才不理会，这是一种乐趣！性格淡泊的孩子个性不明显，但是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近似偏执。骨子里的驴子犟劲发作，从来不受别人目光左右，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站在窗边的白色长台前，韩小雨开始调配试剂。白色小勺一点点把硫酸铜加入电子秤上装水的烧杯，小心地看着台秤的数字显示屏，直到误差在十克以内。烧杯里面蓝色的溶液看起来很舒服，他想试试一个特殊配方。
　　窗户上嗒嗒的雨声有节奏地敲着，外面天色几乎黑了下来，看来是雷暴天气。浓浓的黑云不断堆积，越来越厚。
　　此时，一些工作室里的艺术家们放下手中画笔。灯色和自然色有区别，对作品有影响，索性放下手中画笔，休息一下来喝杯咖啡。
　　光线越来越暗，遮天的黑云里面，突然飞出一道粗大的闪电划过天地，眩目的光芒让所有看见的人眼睛瞬间闭上。与此同时，整栋厂房车间的灯全部熄灭，如同黑夜来临。好像有爆炸声响起，却被随后巨大的轰鸣雷声淹没。一阵电闪雷鸣，疾风暴雨展示着大自然的威力。
　　灯光还没有恢复，人们在黑暗中等待着暴雨过去，没有人关心刚才有还是没有发生爆炸。
　　外面雷电轰鸣，屋里面如死寂一般，韩小雨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房间。
　　刚才确实发生了爆炸，那道闪电降临建筑的一刹那，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是燃烧的酒精灯，那团光亮迅速变大。酒精灯上烧瓶炸开，威力却像一枚炸弹引爆，爆起的气浪夹杂着玻璃碎片形成爆炸云。韩小雨翻到在地，身上的剧痛和周身的炙烤才没有昏过去。愣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接着完全违背科学规律的事情发生了：爆炸的气势突然回缩，把飞溅出去的物品全部吸回去。
　　过了一小会儿，吓懵了的韩小雨坐了起来，茫然地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微光下摊开双手，刺骨的痛感依然在心头，双手却完好无损。身上的衣服整洁，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玻璃碎片刺入脸颊，切肤之痛确实发生过，火辣辣的感觉仍然存在。下意识地揉了揉脸，皮肤光滑手指微凉，没问题。
　　左右望了望，眼前的一切感觉陌生，原来的桌子和长台以及放在上面的实验器具和化学试剂等物品全部消失。一眼可以看到墙角，身边一切物品消失得干干净净。
　　时光倒流？至少要把东西恢复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和一个孤零零的韩小雨。
　　微光，这时才想起是什么东西在发光。金色的微光映入眼帘，光源就在韩小雨身后。淡淡柔和的光线，不是很亮却能让人把整个房间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如网球大小的东西是发光体。
　　光，总是带给人安全感，让他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些。心头强烈的痛感渐渐平复，明白了看见空空如野的房间是因为金色微光的存在。
　　打量这个金色发光体，里面有光芒闪动，金色的微光就洒向整个房间。用颤抖的手指轻轻触了一下赶紧缩回，接着又点了几下，金色发光体没有变化。
　　触摸的感觉不是网球，又不像大理石的质感。壮着胆子拿起金色发光体，小球在手心发着金色光芒。球的表面像是透明的，里面有如海水在流动变化，时而有浪潮涌动，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爆炸然后缩回，完全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身上痛感依然存在，韩小雨都会怀疑是不是在做梦。金色发光体一定是神秘文化的产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哲人石，能把金属变成黄金的点金石？
　　无论怎样憧憬，现实就在眼前。如同被吸尘器洗劫过的厂房，脚下是水泥地面，两侧是墙体，前面是铁门。
　　感觉上有些怪怪的，好像哪里有些不对。视野开阔了，不然怎么能看到铁门，那么┅┅
　　原来被隔成两块场地的房间，已经重新恢复一体。中间的隔板和章先生花了三十万买的意大利酿酒设备，全部消失无影。
　　韩小雨心中一颤，这可怎么办？难道拿着个金色球球对章先生说，房间里的一切都被金色小球给吞了，恐怕回过来的都是看白痴的眼神。
　　在空旷的房间中来回走着，他在考虑怎么办，左思右想没有头绪。拿着一个金球说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神奇事件，不被当作神经病才怪。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窗外射入明亮的光线，雨住云收，疾风暴雨已经过去。
　　既然在这里不解决问题，还是回去冷静想想，找找资料。万一这个金球是哲人石，可以点石成金，还愁什么钱的问题。
　　用精神胜利法重新武装了一下的韩小雨走出房间，锁上铁门。摸了摸揣在裤袋里的金色球球，朝出口走去。
　　一路过去人们都在自己的画室忙着，韩小雨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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