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minals

　　（一）Crime
　　我有罪。
　　此罪当诛。

　　（二）Roses
　　C先生的花园里种满了白色的玫瑰花。
　　玫瑰如雪，纤尘不染。
　　远观时，大片大片的花朵的在风中摇曳着，与墨绿色的叶相互映衬着。花朵洁白胜雪，带着山茶的清新与百合的圣洁。风中舞动的花朵，溢出阵阵馥郁的芬芳。似少女的窃窃私语，又似情人间的缠绵耳语，媚人心魄。
　　近观时，层层叠叠的花瓣柔滑似丝绸，自花心绽开，构成美妙的螺旋。微卷的边缘带着灵动和不可言明的味道。
　　或许玫瑰终究是玫瑰：无论纯白的色彩如何掩盖，无论茎叶的利棘如何躲藏，都无法遮蔽它自骨而来的妖冶。
　　这是白玫瑰，是C先生的白玫瑰园。花园金属的围栏，雅致的小门和门前木雕的门牌，或镌刻或雕镂的，是各式各样的玫瑰。
　　我不明白C先生为何如此执着于白玫瑰，或可称之为“钟情”，但对于我来说，白玫瑰并不适合于我。
　　那纯白的颜色，是来自于异世界的彼端。此端的我，深陷泥潭，罪孽深重。
　　C先生的玫瑰太干净，我配不上。
　　亦如C先生。

　　我不敢想，也不愿想：多年以后，我可会再度回忆起那个途远的午后——
　　C先生沐光而立，笑得温柔。
　　他站在他的玫瑰园里，站在花丛之中。他身后是金色的阳光，和大片大片似镀金的花朵。他逆着光，俯下身，拍了拍年幼的我的头。
　　他说：“你还小……有些事以后才会懂。”
　　阳光刺目，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但那声音，似水温柔。

　　（三）Idiom
　　玫瑰换了一个名字，还是芬芳如常。
　　罪孽换了一种形式，依旧不可原谅。

　　（四）Mestery&Memory
　　我杀了人。
　　我杀了人。
　　我杀了……？

　　世界昏暗，影影绰绰。依稀可辨的轮廓和模糊不清的身影。我听见黑暗中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记忆的影院，放映的场景更古不变。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面目模糊，无法分辨。
　　我看见她沾血的双手，我看见她丑恶的面孔，我看见……她的罪孽。

　　“警察叔叔，我是坏人。”
　　“噗……小妹妹，你说什么？”
　　“我是坏人。”
　　“咳，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我有罪。我，我……我杀了人。对，我杀了人。请把我抓起来！”
　　“呵，小妹妹，你杀了谁啊？”
　　“我杀了……我杀了……”
　　…… ……
　　谁？

　　记忆的碎片零落纷飞。
　　如潮水般涌来的往昔，迷了当局者的双眼。
　　我看不清，我看不见。
　　迷雾重重，荒冢森森。漫山的尸体横遍，顺溪躺下的鲜血。我听见黑鸦高吟的离歌，触见白骨拼凑的画卷。
　　千万的水滴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破碎的除了往昔的梦境，还有信念。
　　我穿越记忆疯长而成的参天古木，穿越波澜翻腾的深邃大海，穿越昔日花枝摇曳的白玫瑰园。
　　记忆之中，C先生沐光而立，背影温暖。
　　他缓缓转身，逆着光，俯下身，阴影覆盖的面容狰狞可怖。
　　他说：
　　“你杀了谁？”

　　（五）Intuition（直觉力）
　　“此刻，你需要做的，只是相信自己，相信我……”
　　“并且，直面你所见……不要害怕，我的孩子。”

　　水声？
　　「咕唧……咕唧……」
　　我是在水中么？
　　「咕唧……咕唧……」
　　有温暖可感的液体从指缝间淌过。
　　那是什么——是什么——什么——
　　好安静——安静——静——
　　我听见隐隐的回声，回响在空荡的空间里。像是寂寞而调皮的孩子，在固执学语。
　　除此之外的世界，安静而空阔，像是创世纪前深邃而渺茫的夜。应该还有水，我想。
　　这是时世界伊始，生命之初。
　　「咕唧……咕唧……」

　　“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谁？你是谁——是谁——谁——
　　有声音传来。像是穿透千百个世纪，在此刻驻足长立，深沉呼唤。
　　「咕唧……咕唧……」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是谁——是谁——谁——
　　我在哪儿——在哪儿——哪儿——
　　「咕唧……咕唧……」

　　“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吧……我的孩子。”

　　像是一个暗示，一个媒介，一个开关。“啪——”地一声触发了某个机关，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
　　发条转动，时间流淌。

　　睁眼。

　　此刻，我应该身处海底——波光在头顶荡漾，隐隐有金色的光线照进，可望而不可触及。
　　四处安静得只有“咕唧咕唧”的水声和水流划过指缝的轻微声响。
　　海水温暖，安静流淌。

　　外面，有什么——什么——么——

　　似乎是应了内心的想法，身体上浮，渐近阳光。
　　四周高高的围墙矗立，呈现着令人窒息的惨白，密不透风。
　　被围住了——围住了——

　　“孩子，墙是有门的。红木的，看见了吗……”

　　那个声音如是说。
　　白色围墙上忽然出现了一扇木雕大门。我不清楚是刚刚出现的，还是它自始至终都在那里，而我才发现的。
　　红木的大门上面雕着玫瑰状的花纹，古朴而雅致。

　　“打开它。”

　　「嘭——」门应声而开。
　　围墙不见，木门不进去，深海不见——四周阳光洒落，温暖而静谧。光芒所及之处，是大片大片的白玫瑰。
　　花若少女，翩跹起舞，摇曳生姿。有浓郁的花香传来，像是少女的窃窃私语。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花丛深处走去。
　　花香阵阵，似低声呢喃。
　　它说：
　　「……」
　　？
　　什么？
　　「……」
　　？
　　突然，花丛间伸出带着利刺的长棘，缠绕袒露的胳膊。
　　殷红的血顺着藤蔓滑落，一滴，一滴，渗入土壤。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血迹开始扩大，蔓延。几乎是瞬间，所有的玫瑰变成了血红色，在窃窃私语——
　　「你有罪——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罪孽深重之人，何故仍存于世间……」
　　「嘻嘻……好肮脏……」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我！
　　阴霾蔽日，大雾弥漫。大片大片染血的玫瑰，摇曳着带刺的长藤，散发出诱人的迷香。
　　那是魔鬼的私语，引诱堕落的源泉。

　　“直面它……我的孩子……你看见了什么……”

　　不要！不要！
　　人形的恶鬼高举染血的利斧，重重地砍下。四溅的鲜血浸红了土壤，飞溅到我的脸上。

　　“告诉我……它是谁……”

　　不要！不要！
　　混合着血肉的稠状物随着斧子的舞动飞溅，那四周罪恶花朵的根藤遍布，贪婪地吮吸。
　　大地凹陷，缠身的利棘越来越紧，拽我下深渊。
　　那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颤颤巍巍地站起，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嘶吼：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是！不是的！
　　不是我！不是我啊……
　　「堕落吧……孩子……」
　　我听见恶鬼的私语，无尽的哭喊和来自地狱深处的呻｜吟——
　　「汝当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大地缓慢合拢，我却不断下坠。
　　触不及的出口，无法到达的天空。

　　在大地闭合之前，我隐隐看见外面刺目的阳光照进。那魔鬼的藤蔓发出刺耳的尖叫，被光照射之处则化作了飞灰。
　　一股力量将我缓缓拉出地表：外面大地愈合，荆棘散去，玫瑰褪血，纤尘不染。温暖的阳光下，那个人缓缓转身，笑得温柔。

　　“孩子……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
　　神。

　　（七）Another
　　万事皆有两面。
　　阳起于阴，光生于暗。
　　纵使再美的玫瑰，也有埋于泥土之下，苟且求生的根系。

　　我想，若那日，我不拆开那封信，是不是便不会接触到那隐于事情背后的黑暗，了解到所谓的另一个真相？

　　（八）Letter
　　“丫头，有信！”
　　房东阿姨笑得暧昧：“是哪个帅小伙儿写的情书啊？”
　　嗔怪地看了对方一眼，接过信，却发现没有署名。

　　打开信封，信纸上除了一个烫金的“C”外，什么也没有。
　　我愣了愣，在反面发现了一行小字。

　　“丫头，我来找你了。”

　　（九）Sun
　　这个故事很奇怪？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故事的结果不重要，因为当时面对一群武装完备的特｜警鱼贯而入时，我也完全愣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面对那位催眠师面色苍白地询问我是否有事时，我更加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面色夸张地看着我手中的信，对着镜头滔滔不绝。
　　“十多年前的连环杀人犯重出江湖……”
　　“唯一幸免的女孩难道又要再遭毒手……”
　　…… ……
　　嘻嘻，他们在说什么啊？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那节指骨串成的挂坠，眼神晦暗不明。
　　我似乎又看见了那大片大片的白玫瑰和温暖的身影。

　　C先生他啊……永远和他的玫瑰在一起了，多好啊……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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