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To You

　　“……这个新的家庭医生还不错。”他闭着眼睛慢慢地说。
　　路士禹在帮他洗头，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笑笑，顺着他的口气问：“怎么不错法？”
　　“很厉害啊，虽然是家庭医生但也有心理医生的执照，所以也会对我进行定期的心理辅导。而且人又温柔又体贴，比上一个周到多了，我很喜欢！”
　　“又温柔又体贴？”路士禹的眉毛一挑，脸色冷下来，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就是他提出了可以这样治疗你的病？”
　　“嗯。说是心理性□□功能障碍虽然不容易治疗，但可以稍微通过一些辅助手段改善，然后就试了一下，让我真的……”
　　正为他冲洗头发的手停住了：“怎么试？”
　　“就是先那样伸手进去……啊，你小心一点嘛！害我的耳朵进水了……”掏着耳朵回头看他，那个人已经一脸不加掩饰的不高兴，“你生什么气啊？人家是医生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啦！那是为了给我做治疗……”
　　“就算是想占你便宜你又怎么知道？”
　　宋景天不高兴地瞪着他，他冷冷地也看着他，两个人活像两只羽毛都沾满了水湿淋淋着还要互瞪的斗鸡。最后宋景天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小小地弯了弯。
　　“这位先生，先不说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人见人爱让人一见就想占便宜，就说就算是，人家也不会看上我！她很爱她丈夫，人家都结婚很久了，最大的孩子都上中学了。”
　　“……”
　　“再说我对女人又没兴趣！而且难道你以为现在满世界都是同性恋吗？”
　　“……躺下来。”路士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乖乖躺回去，又忍不住偷笑：“乔。”
　　“干吗？”
　　“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
　　“……你故意的是不是？”屈指一弹他的额头。
　　宋景天转过身来，趴到他的身上，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湿淋淋的脸上尽是狡黠的笑：“路警官，小心哦，这么容易被人误导可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哦。”
　　路士禹看着他，面无表情：“那是因为是你。这么摆弄我你很开心是不是？”
　　“当然很开心。”宋景天直起身子吻住他，轻声说，“因为你不知道我一路上有多担心，担心你一早把我忘了，担心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傻傻地想你……”
　　“当初主动离开的可是你。”
　　“那个时候……不分开怎么行？”他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我阿爸已经作好了布置。做了那么久的卧底出来还能平安活这么长的人，你是第一个，路警官。”
　　“你以为我会怕吗？”
　　宋景天在他的不以为然面前慢慢收起了揶揄的笑，脸上浮上冷冷的讥讽：“我知道你不怕。你是大英雄，为民除害的一级功臣！你勇猛无敌，在□□卧底六年，终于铲除了一个社会大毒瘤。你是警界的楷模，国家的栋梁，社会的基石，你最了不起——”
　　“小天……”
　　“可是我怕。我怕可以吗？”他猛地站起来，一步跨出浴缸。
　　路士禹一把抹掉被他甩了一头一脸的水，赶紧跟着站起来，看到他抬腿正要走，却脚一软跌坐在地板上。“小天！”连忙跨出去扶他。
　　“你娘咧！”宋景天气得骂了句粗话，撑着地板想起来，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身形一晃，往旁边一歪，正好被路士禹接住。
　　“不要你扶！”好不容易站稳了，一把推开他。
　　路士禹怕他这样出去感冒，一把扯过架上的毛巾先盖在他头上，帮他使劲擦起来。他用力扯下来，自己胡乱把身体擦了一遍，随手扔到一边，头也不抬地开了门出去。
　　“小天！——小天，你干什么？”路士禹跟在他身后，看他回到沙发，把那撒了一地的衣裤一一捡起来，重新穿上。被压得皱巴巴的衬衣扣子几乎没了也不管，就这么胡乱套在身上，再穿上外套。最后即使踉踉跄跄也毫不犹豫地朝还放在门边的旅行箱走去。路士禹慌乱地赶紧拦在前面一把抱住他。“小天，别赌气！”
　　“放手！”
　　“是我考虑不周说错话，对不起。你别生气。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在他怀里的挣扎终于停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了我一定在你阿爸那里花了很多心思。我刚才只是一时……对不起。别走，小天，别走。”
　　听着这个男人埋头在自己肩膀上反复地呢喃，宋景天委屈得只想哭。
　　“乔，”他仰起头，不想让那些泪水掉下来，“当初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离开你生活，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要跑回来找你。当我坐在飞机上时，我又以为这次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可是现在又开始怀疑起来。或许我阿爸说的才是对的，不管我们有多相爱，但只要你还是兵，我还是贼，那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彼此的立场相差得太远，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背道而驰……”
　　“我们可以，小天，我们可以。你刚才也说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他收紧手臂，恳求着，“不要这么快就放弃，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再努力一次，小天……”
　　宋景天沉默着，他也不敢放手。就这样死死地抱着他，叫着他，生怕他随时会挣开自己跑掉。
　　就像那个清晨，他拼命追逐着那辆载走了他的车。绝望得快要死去。
　　寂静的大厅里只有时钟的脚步声。
　　嘀嗒，嘀嗒，嘀嗒。
　　许久，宋景天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慢慢地抱住了他。
　　“乔。”黑暗中，他的声音轻轻的，很性感。脊背贴进他的胸膛，完美的契合。
　　“嗯？”
　　“你从小就这么想当警察，现在理想达成了，开心吗？”
　　这个问题这样突如其来，路士禹正要回答，却忽然卡住了。开心吗？……这么问未免太简单。无论是“开心”还是不，都似乎稍嫌不够。
　　应该说，五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丁铛说的那句。为什么做回了警察，反而没了人味儿？
　　终于还是笑着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当你很久很久以来就为一个目标而奋斗最后终于实现时，恐怕已经不是单纯的‘开心’可以形容的。”
　　“那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紧紧追问，一心只想得到答案。
　　“应该说有成就感吧。”他抱紧了他，把脸贴在他的颈后。
　　“那就是开心咯？那就好。”宋景天很直接地得出这个结论。
　　“怎么忽然会问这个？”
　　“不，我只是曾想过你在那六年里会不会有过动摇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努力了那么久结果却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地方，拼了命去完成有可能死了连名字也没几个人知道的任务很不值得？”
　　“正因为会有，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否则不是真的不值得了吗？”
　　“你就从来没想过有死的可能？”
　　“不，相反，我常常在想这个可能，所以才不能让它发生。”
　　“唔。有道理。不过我一直还蛮奇怪的，为什么你卧底会卧到美国去？”
　　“因为旧金山的华人□□势力太大，又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让美国警方很头疼。于是想找个卧底杀进去，所以向我们求援。虽然拿我们的人去牺牲很不合情理，但我想双方私下大概还有一些交易，总之结果便是我们三个即将毕业的学生被从警校提前抽调了出来，派往美国。可惜除了我，其他两个都没能活着回来。”讲述很平静，听不出他的胸中是否还有波澜。
　　反而是听的人更紧张一些。“那后来旧金山的□□内讧跟你有关系吗？”
　　“一点点吧。当时我已经很得宋景棠的信任，已能接近核心。老头子死的时候我看到了凶手，只是没有阻止他，等他动了手之后才把他杀了。于是他们都找不到凶手，便互相怀疑指责，各成派系。那之后旧金山的□□势力算是分崩离析，都只是小集团，一时也成不了气候，我们的任务算是达成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直跟在宋景棠身边？”
　　他停了一阵，才慢慢地说：“上面的指示，宋家也是棵大树，既然有机会砍，为什么要放掉这个机会？”
　　宋景天不做声了。他只能用力抱紧他，低声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带着颤抖地问：“你后悔过吗？”
　　路士禹又停了很久，方缓缓地答：“没有。”
　　这回两人都陷入沉默。
　　路士禹把头埋在他的颈后，一动不动，好半天，宋景天才重新换上轻松的语调：“也没关系了，反正都是你们上面的命令，而且这种事即使不是你，换了另一个来说不定结果也是一样的。总之是宋家不走运。”
　　“小天……”
　　“都过去了。”他喃喃地说，不知是在劝慰他，还是说给自己听。
　　“嗯。”路士禹搂紧了他，“只要我们能再在一起，就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宋景天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脸正好贴在他的心口，听到里面平稳的心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选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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