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

　　“田医生，你好。”谢初年做好了早餐，正在吃东西，就接到田阅医生的电话了。

　　“明天要开始准备手术？这么急？”谢初年觉得这通知得太晚了，想了想行程，发现云阔那边应该还处理得过来，还是高兴地说，“没有问题，放心。”

　　挂了电话，谢初年一转身，就见沈决明站在身后。谢初年正想和他再次说明一下…那个绯闻问题，结果沈决明那儿手机响了，沈决明看了看来电联系人，然后直接挂断了。

　　谢初年疑惑：“沈先生，您不接吗？”

　　沈决明无力地朝他笑了笑：“卓逸要给我派活儿了，挂了算了。”

　　沈决明也开始吃早餐，谢初年其实特别想说点什么，结果他刚张口，沈决明手机又响了…谢初年眼看着沈决明又挂了电话，就说：“要不，您还是和卓先生说说？”

　　沈决明摇摇头，喝了一口牛奶：“昨天…你接我回来了？“

　　谢初年看沈先生光摸着个杯子，却好半天才喝点牛奶吃点面包，就笑：“您喝了一瓶啤酒就醉倒了，…酒吧服务员…叫我接您回来。”他没敢说小克，怕无端招惹出什么事来。

　　“那里不是可以过夜吗？”沈决明疑惑道。

　　“…因为我打您电话，可能…被,被…服务员听到了，就同意…叫我来，来接您。”谢初年说谎话的功力真不好，他脸烫、耳根子也烫，只能不自然地低头。

　　好在沈决明没有深究，也只是偏偏头，问道：“我…我醉酒，没有说醉话吧？”

　　谢初年神色严肃地想了想，说：“您呀…您昨晚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沈决明手里还捏着勺子，一个没注意那勺子在杯里刮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声响。

　　谢初年“哈哈哈”笑起来：“您紧张什么，您叫阿初阿初的，阿初可不就在着。”

　　他说这些时，既高兴得紧，又有些害羞，所以微红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眉目生情。

　　沈决明想起自己烂醉着叫谢初年的样子，也哈哈哈地笑起来：“是不是特别傻？”

　　谢初年说：“沈先生，您还是喝可乐吧哈哈哈。”

　　******
　　谢初年刚出门，准备去姐姐家，沈决明一个电话就打出去了：“江湖骗子，你的卦很不准。”

　　电话那边唐修正在吃点心，他一个饱嗝打了出来：“百试百灵的卦，结合了算术、物理等科学手段…”

　　“你之前算的我与他之间肯定会出问题，只是杞人忧天。”沈决明第一回恋爱，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向谢初年的姐夫唐修同志请教。号称“神算子”的唐修同志泄露天机，告诉他感情之中必不会顺畅，结果就出了卢蓝这事儿。好在，这两天凭着从谢初年的反应来看，他简直不要太爱我——沈决明得意洋洋。

　　唐修喝了口茶汤：“这个问题是不是卢蓝这儿还不好说呢。”

　　沈决明：“……”

　　谢初年到姐姐那儿时，姐夫唐修正在腌鱼，谢初年笑说：“姐夫，你准备那么多干粮，是要被赶出家门几个月吗？”，唐修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谢初年坐了会儿，和姐姐姐夫又瞎聊了几句，便带了两袋外卖餐盒走了。一袋要送给小克，一袋自己拿回来吃。因为姐姐已经知道自己在恋爱了，所以现在装的餐盒里，装了几乎两倍多的菜。

　　谢初年到了宿舍，手酸得不行了，周克赶紧接过来：“早该叫我来接你就好。”周克看谢初年手上勒的印子，很是过意不去。

　　谢初年笑：“你也来说两家话。”

　　周克说：“文重做了两盒糕点，你走时也拿一盒，我借花献佛。”

　　谢初年边说边走到沙发上坐着，电视正开着，看着像是在放录播的视频：“看什么呢这是。”

　　周克捧出洗好的草莓，喜气洋洋的：“看我偶像的资料。”

　　谢初年这才想起，送沈先生回家那天，小克说Arthur的资料慢慢被曝出来了。也有些好奇，能画出《spring》这样的作品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初年便跟着一起看。

　　周克炫宝似的点了“播放”，画面里是外媒的报道，下面还有中文字幕，字幕组是“亚瑟殿下的王冠字幕组”。

　　“我也是字幕组的一员！”小克得意地说。

　　屏幕上出现了摇晃的偷拍镜头，镜头里是一个穿着臃肿的秋装的人，但是看得出他身材高挑，比较瘦削，黑色头发，眼眉虽看不太清，但是也能想象这人长相差不到哪里去。

　　待镜头慢慢拉近，那个人的脸渐渐清晰…

　　周克叫道：“小谢小谢，亚瑟和你长得好像！”周克自己有参与翻译，但是他只有手上要翻译的部分资源，并没有看到过这一段，因此，见着一个和谢初年很像的偶像，他自己也很惊讶。

　　谢初年看着电视上的人笑：“哈哈是吗？我自己看不出来唉。但是我觉得他很帅。”

　　小克对他翻了个白眼：“要点脸。”

　　伴随这段影像的，是介绍Arthur的声音：不世出的神秘天才画家Arthur，其作品最高拍卖价是375万英镑，竟然就是英国最著名的两位华裔艺术家保护得非常严密的儿子ArthurYan，中文名颜初。

　　画面切换，一位端庄美丽的中年女子出现，她在接受采访，她用标准的英语说道：“是的…因为亚瑟的身体差，所以还是不希望他走上艺术这条需要苦心孤诣的路来…”字幕标注着，亚瑟之母，华裔英国殿堂级歌唱家古韵。

　　画面再一切换，出现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同样说着流利的英语：“因为孩子的病情，确实不得不推掉《king》的第三部执导计划，希望大家谅解…”字幕标注着，华裔英国一线导演，颜桓。

　　谢初年本来觉得挺好玩的，但是越看越觉得奇怪。周克也一边看电视，一边看谢初年的脸，小声说：“怎么觉得你跟这俩人也挺像？…也对，他们是颜初的父母，你和颜初像，也就像他父母了。”

　　“已经找到配型成功的脊髓捐献者，谢谢大家关心。”电视里的颜桓在记者的围攻下，慢慢退开。

　　“配型成功…”谢初年心里隐隐有什么…有点不可思议的猜想。

　　周克那边看着电视，谢初年却有点漫不经心，醒过神来，正听到电视里播放亚瑟早年的全英文采访录音——当然，依然配有字幕。周克得意地拱拱谢初年的肩：“这段我翻的。”

　　“大家都叫你亚瑟殿下，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老实说，太高抬我了。我父母和好友都叫我亚瑟或者初…”

　　“除了画画，您还有其他娱乐方式吗？”

　　“就是看看电影看看书。”

　　“您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呢？”

　　“帕索里尼的《俄狄浦斯王》，将宿命和人性、还有那种沉重的、反抗的心理描画，让我觉得很棒。”

　　“听说你最近参加了世界摄影大赛，只得了第二名，你有什么想法吗？”

　　“摄影只是我的一点兴趣，我去不了很远的地方，看不了很好的风景，所以从最基础的取材上，我就已经输给了大多数人。能拿到第二名，真是很幸运。”

　　“你现在是英国最热的画家，甚至横扫世界，名利双收，应该没有什么无法达成的心愿吧？”

　　“有很多，最大的心愿是玩一次蹦极，可是生病…没有办法实现。”

　　…就是从这些寥寥几句的采访中，粉丝们脑补了一个忧伤而病弱的青年画家形象，颜初被曝光后，不仅符合这个设定形象，而且他的容貌和家世更甚大家的脑补，引起了书画家乃至娱乐界的轰动，以至于所有媒体都被热搜词“亚瑟”扫荡。

　　周克不禁摇头赞叹：“这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他侧头问谢初年：“嫉妒吧？”结果却见到谢初年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整个人都木木的。

　　周克抓着谢初年的肩膀摇：“你怎么了？”

　　谢初年愣愣地转过来，眼睛有点红：“我…可能…误会什么了。”
　　******

　　谢初年站在和沈决明同住的屋子门口，站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打开这扇门。

　　他脑容量小，这会儿还觉得脑子太乱了，这世间的巧合奇怪了。

　　他终究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灯没亮，沈先生没有回来。

　　谢初年松了一口气，换了鞋，慢腾腾地煮了碗面吃，然后平静地洗澡，上床睡觉。

　　谢初年破天荒地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被一对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抱着，女人旁边的男人还牵着一个比他大一些但模样差不离的小孩儿。他感觉到自己很困很困，他提醒梦里还是小孩儿的自己——别睡，别睡，他似乎明白睡过去会发生什么…小孩儿还是睡了，再醒来的时候，站在陌生的夜里，害怕地看着四周的大红灯笼和人群。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熟悉，像是他的母亲在说，“既然是在年初一遇见，就叫初年吧，跟元夕正好一双。”

　　再然后，世界忽然全部都黑了，只有前面一点点光，谢初年很害怕，他向着那光飞快地跑去，他想追着那光亮…近了，近了，他看见了沈先生！沈先生站在蹦极台上，他微笑着抱住身前的人，带着他往下跳。“沈先生！沈先生！”谢初年被一股力量隔在外面，他奋力地踢打着那力量，大声朝沈决明喊，“那不是我！沈先生！那不是我！我在这里！”

　　“那不是我！”谢初年大叫起来，伴着这一声呼喊，他才发现自己是从梦中醒来，他抹抹脸，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沾了一脸。静静地坐在床上，低头对着被子，他想，梦中的谢初年，心很疼，他明明可以大声地呼喊，可是那呼喊像是沉入无边的海中，被海浪遮盖去。

　　他从床头拿起手机，开机，有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沈先生的。信息里说：“今天我不回来，别等我。”

　　谢初年想，我从来都没有想要等沈先生，因为他终归是要回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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