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胥

　　那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抹亮了天边的一隅，映得大理寺的砖瓦染了一层镀金的辉煌。我抬头看向这过往的天空，一道赤红火光自天边冲泻而下，落入了大理寺后院的囚牢。我神色一凛，果真是烛心魄！那便是我初来百里府的原因。
　　随即一道清亮的哭啼和着初生朝阳从牢中响起，不过须臾便没了声音。一位稳婆打扮的嬷嬷神色慌张地从一间牢房中走出，怀中抱着个什物。“大人，莫夫人诞下一名女婴，不过……那孩子……刚生下来便没了气息……您看这可如何是好？”门外的大理寺卿朝那嬷嬷怀中了无生气的孩子望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左右这世间也是容不下她的，找个地方安葬了吧。”……
　　总是有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巧合不期而遇。例如当年百里巡上门向徐府嫡千金提亲之时，陪同他一道而去的莫青舒在徐府后花园偶遇庶出的二小姐，两人一见倾心，而后共结连理。
　　-----------百里府-------------
　　“夫人，府外有位嬷嬷说有东西转交给您，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亲启。”心腹丫鬟走进徐夫人的卧房，正说着，将手中的提篮放于桌上。徐夫人闻言走上前，轻轻掀开覆于篮上的藏蓝布缎，原本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多了一抹诧异。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会如此香甜地沉睡于这篮中？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中，一方薄锦随即掉出，上面是触目惊心的殷红字体:“家姊念安，夫妹一家深感罪孽深重，毋敢乞求姊宽贷之。妹自知姊心中忿怨，不日便身首异处以慰将军在天之灵。然幼子无辜，望家姊为其托付，妹死而无憾。----庶妹绝笔。”
　　徐夫人呆坐在榻上，望着怀中熟睡的婴孩。于情，这孩子是她的外甥女；于理，这孩子的父亲是她百里家隔着国仇家恨的不共戴天的仇敌。那个叫莫青舒的男人，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他而死，她的丈夫因他而死，她的孩子也因他而死，而此时此刻，他的女儿却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怀中。“为什么，我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而你的女儿还能活着？！”满腔悲愤无处言说，瞬间化作两行清泪浸红了眼眶。她颤抖地将那只纤纤玉手拂上了孩子脆弱的脖颈，却堪堪停住，久久没了动作。怀中的孩子粉团般的小脸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像是做了一个绝无仅有的美梦。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怀中的小人儿动了一动，睁开了迷蒙睡眼，毫无预兆地对她绽放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笑容，如此明丽，如此纯净。那一瞬间，有料峭冰雪在心中迸裂融化的声响，似乎所有的怨愤与不甘，仇恨与报复都显得不再重要了。罢了罢了，左右逃不过一句幼子无辜，你没有一天姓过莫，我又怎么能让你去承担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呢？你一定是看我失了孩子，所以才逃到这里来陪我的，对吗？我们都背负得太多，所以才会在此相偎取暖，对吗？哦，不对不对，你是一个全新的生命，还这样的小，还会有大好的世界等着你去经历。若我的孩子还在，也该出世了，同你这般大小，如此讨人欢喜。只可惜，我同她的缘分竟是这样浅。既是这样，从今日起，你便复姓百里，名唤若，可好？
　　复姓百里，名唤若，可好？怎么会不好呢？
　　徐夫人将怀中婴孩搂得更紧了些，用满是泪水的面颊去摩擦她额前的绒绒胎发。孩子身上还带着母体的乳香，小小软软的身子熨帖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我隐于屋内，望着琉璃灯盏在阿若脸上映出五彩斑斓。阿若呀，你可知这女子究竟看得怎样通透才会选择在日后将你视如己出？倘若她知道今后发生的种种，可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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