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下[西幻]

　　晚间的时候文同殊如约前来。在进入教工区域时颇费了一些力气，最后是文同殊绕过门卫翻墙进入的。
　　翻墙过去的地方是公共花园，沾上了露水的花丛里蟋蟀在放声歌唱。文同殊面对着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地方，突然觉得他此刻是个偷偷跑到城堡里和公主私会的王子。
　　但是一想到他此刻要见的人是尼亚克，文同殊立刻把心底的一丝绮念抛到九霄云外。
　　来到了尼亚克的住宅，文同殊被告知其实这里没有他什么事。
　　“受制于月光凝露的特性，药剂只有在月圆之夜才可以配置。”尼亚克对文同殊说道，“今天只是做一点准备工作，导师和安德烈阁下会做好的。”
　　“那我呢？”文同殊问道，他辛辛苦苦翻墙过来不是要他直接打道回府吧？
　　尼亚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导师要我带你出去玩。”
　　“那我回去睡觉了。”文同殊起身就往外走，把对尼亚克的嫌弃展露无遗。
　　“想去看看占星术吗？”尼亚克在文同殊背后问道。
　　文同殊转过身来，犹疑。
　　“占星术师尤利娅阁下今天会出现在学院里的占星塔上。”尼亚克继续解释，“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她也许会为你进行一次私人性质的占星术。”
　　“去！”文同殊断然回答道。
　　魔法领域有三大人为划分的分支，分别是元素、空间、言咒，而占星术则被稍有勉强的归类到空间魔法下面。奥瑞利安是个空间系的法圣，他的弟子尼亚克自然也以空间系见长，但是文同殊目前接触到的魔法理论几乎全是元素这个大项里面的。空间魔法以深奥晦涩著称，空间系的法圣只有2位，这个比例比平民法圣还要可怜。
　　这样看来，尼亚克不允许文同殊接触空间魔法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毕竟他还年幼。但是文同殊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而直接询问尼亚克或是奥瑞利安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因此文同殊分外把握这次能与占星魔法接触的机会，尽管这次机会是尼亚克给的。

　　占星塔处于学院的外围，临近学院后面的一大片山毛榉林。文同殊在被尼亚克领着走出教工区域的时候看到那个之前拦下他的门卫瞪大了双眼。尼亚克有些疑惑的望了一眼文同殊，发现他正在四处看风景。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了占星塔，文同殊抬头仰望着这个高高的塔，几乎快看不见塔尖。
　　“好高啊。”文同殊随口赞叹一声，“我们要爬上去吗？”
　　“是的。”尼亚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文同殊只觉得晴天霹雳：“什么？”
　　“走吧。”尼亚克一脸平静的待他来到占星塔内部，里面只有一个螺旋型的楼梯，光线昏暗，看上去只觉得这个楼梯要一直通向天国。
　　即使是爬楼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文同殊还想挣扎一下：“这里没有空间折叠之类的法阵吗？”
　　“没有。”尼亚克回答，“占星塔是专门为了占星术建造的，为了保证占星的精确度这里排斥其他一切空间魔法。”
　　一番心理建设后文同殊总算接受了一定要爬楼梯的事实，转念一想有尼亚克陪他爬楼梯也不是一件坏事，或许他还可以亲眼看见尼亚克在楼梯上累的气喘吁吁的样子，而他可以在一旁报以无情的嘲笑。
　　“还不走？”尼亚克不解道。
　　文同殊坚持道：“你先走。”
　　“我为什么要走？”尼亚克疑惑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要进行占星的是你又不是我。”
　　文同殊：“……”
　　好吧，文同殊遗憾的想着，期望全都落空了。望着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旋梯，文同殊给自己打气，想象一下我此刻是个王子，正要去拯救被巨龙关押在塔顶的公主，尽管前方的道路漫长而曲折，但是真正的勇士一往无前！
　　不知道那位占星术师尤利娅长得怎么样，听名字像个很美的人。
　　期间休息了无数次，有好几次文同殊坐在台阶上自暴自弃的想着老子不干了。但是原路返回？文同殊望着脚下长长的道路觉得这样还不如继续往上爬。最累的时候文同殊甚至想直接从楼梯上跳下去，但很快他就抛弃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等到文同殊终于气喘如牛连滚带爬的来到占星塔顶端的平台上，文同殊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朴素黑袍手持法杖的女魔法师，满脸皱纹目测有百岁高龄。
　　我的公主就长这样吗？体力大量消耗后的文同殊脑袋有点晕。
　　等到终于缓过气来的文同殊见到了尼亚克。
　　尼亚克？！
　　“尼亚克说你坚持要爬楼梯上来，我还大为惊讶。”尤利娅微笑道，“这个楼梯不是为法师准备的，而是为了建造的时候比较方便。”
　　文同殊：“……”
　　文同殊问道：“这里不是不能用空间魔法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尤利娅惊讶，然后耐心的解释道，“只要不是永久性的魔法设施都没问题，一般我们都是用一次性的空间折叠法阵，这里虽然高但是直线距离也没有多少，对法阵的各项参数要求不大。”
　　文同殊这时候哪还想不明白他是被尼亚克坑了，又一次被坑了。
　　“哇——”文同殊哇一声就哭了。半点没自己的灵魂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的自觉。
　　尼亚克：“……”
　　“别哭了！”尼亚克眼角抽搐，总算还有点良心的忍住把文同殊扔下去的冲动。
　　“你又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导师！”文同殊哭的直抽噎。
　　告诉奥瑞利安的作用不大这点文同殊清楚，他是做给尤利娅看的。年老的法师意味着德高望重，这点从尼亚克对尤利娅的态度就看得出来，女性则意味着有爱心和同情心。
　　“尼亚克，你究竟对你的小师弟做了什么？”尤利娅问道，“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何止是不开心。尼亚克心里想着这小子如果可以的话恨不得用禁咒轰了他。
　　“好了好了，伊凡是个好孩子，不哭了啊。”尤利娅有些费力的弯腰帮文同殊擦干净泪水，“尼亚克做错了什么，奶奶帮你讨回来好不好？”
　　“只是一点小矛盾。”尼亚克上前打断文同殊要说的话，“我会请导师处理的。”
　　尼亚克本想直接用言咒封口，但是这样魔法波动会完全暴露在尤利娅眼中。无论是坑徒弟还是坑师弟，尼亚克和奥瑞利安都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得关起门来欺负。
　　师兄弟之间闹别扭很正常，尼亚克又搬出了奥瑞利安，尤利娅也不想深究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文同殊不可置信的朝尼亚克竖起了中指。尼亚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多少还是能猜出一点的，甚至他还能感觉到这个手势有几分粗俗的意味，想到这层尼亚克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文同殊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尼亚克想不明白文同殊是在哪里学会的市井流氓的手势。
　　得好好谈谈，尼亚克一边准备占星用的水晶球一边心里思忖道。

　　尤利娅毕竟年纪大了，构建法阵的工作就落在了尼亚克身上，至于文同殊则负责搬运水晶球。“怎么这么重？”文同殊双手托起一个球，惊奇的问道。这个重量堪比他前世在校运动会上投的铅球了。
　　尼亚克微笑：“亲爱的师弟，显然你没有好好研读过《星辰轨迹与占星概论》，其中的第三节有详细介绍过占星用具，包括用具的各项参数，不然你一定会记得一个水晶球的密度是多少。”
　　文同殊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这本书我早就开在你的书单里了。”尼亚克笑容不减，文同殊的过往经验告诉他这是很危险的讯号。
　　果然，尼亚克继续说：“既然你没有认真的去读，那么全书背诵和全书抄三遍你可以自己选一个。”
　　知道在这方面的反抗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让惩罚变本加厉。文同殊果断道：“背诵。”要知道这本书可足足有2308页，抄三遍还不如背诵。
　　尼亚克满意的点头。尤利娅在一旁微笑不语。
　　文同殊带着沉痛的心情在尼亚克的指挥下把水晶球放到正确的位置上。尼亚克构建法阵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他只需站在原地手指轻点就能调动起各种魔法元素为他服务，看上去就像是皇家剧院里一支交响乐团的指挥家。文同殊想起他之前那次悲惨的构建法阵的经验，自觉要有一天用魔法狠揍师兄的愿望距离实现还遥不可及。
　　等文同殊完成他的工作后已经累的不行了。况且尼亚克这个完美主义者还要求每一个水晶球摆放的精度误差不超过0.01度，文同殊几乎是身心俱疲。
　　“你的师弟很可爱。”尤利娅对尼亚克道。尼亚克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躺倒在一旁空地上的文同殊。
　　“我持保留意见。”他说。
　　尤利娅笑了，丝毫不顾及脸上堆起的皱纹。活到她这份上早就抛弃了年龄和外貌，星辰的轨迹是她唯一追逐的东西。

　　头顶的星空浩瀚灿烂无比。尤利娅手持法杖来到了法阵中央。文同殊赶紧坐起身来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一幕。
　　随着尤利娅将法杖插入某一节点，整个魔法阵光芒大作。那些文同殊辛辛苦苦摆放的水晶球逐一亮起，有细小的银色光点从法阵上升起，光点组成绚丽的银色线条环绕在尤利娅周围。这个老迈的魔法师身上陡然爆发出气势逼人的生机，仿佛星光赐予了她第二次生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文同殊是个外行，所以只是觉得这个光影效果特别的绚丽，比前世看过的好莱坞大片的特效还要好看。
　　尼亚克手拢在魔法袍的宽大袖口里站在文同殊旁边，光芒映在他线条冷峻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文同殊听到了轻微的念动咒语的声音，像是遥远处传来的喃喃碎语，即使凝神细听也听不真切。那些将咒语念得响亮清楚的是急于炫耀的三流法师，一个高明的施法者会将咒语念得快速准确而且不着痕迹。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一切绚烂又归于沉寂。尤利娅拔出她的法杖迈着老人特有的缓慢步子走到了占星台旁边的简陋书桌边，那里堆着无数卷轴和纸张。
　　“我帮您记录。”尼亚克走了过去。
　　“谢谢。”尤利娅笑容慈祥。
　　文同殊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魔法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他完全清楚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如学术般严谨精密甚至是科学，所谓的占星术自然不是由魔法师施法后就能说些神神叨叨的预言。占星术需要大量严密的计算，其终极目标是通过探知星辰的轨迹触摸到法则，至于从中获得未来的某些先兆不过是占星术的副产品，只有晋升无望的占星术师才会专攻这个。
　　事实上所有法师都承认，预言是神祗的专利，这大概是宗教与魔法唯一达成共识的一点。
　　尼亚克坐在书桌前，手中的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快速的书写着。这时尤利娅来到了文同殊旁边。
　　“亲爱的伊凡，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尤利娅道。
　　“当然。”文同殊点头，“只要是我可以回答的。”
　　“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你还会记得回去的路吗？”尤利娅问道。
　　这个路自然是比喻意，文同殊想，尤利娅是什么意思呢，是叫他不要忘了选择魔法的初心，还是说星辰告诉她这里有一个来自异时空的灵魂？
　　尤利娅的眼神慈祥温和，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星光虽然闪耀却是冰冷的。
　　文同殊最终摇摇头：“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回答。”
　　“终有一天的。”尤利娅说。
　　有一天什么？文同殊不解，但尤利娅显然不打算再开口了。
　　与此同时，尼亚克从椅子上站起，将位置让给了尤利娅。尼亚克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打扰年迈的占星术师了，于是带着文同殊告辞离去。
　　谢天谢地，离开的时候尼亚克愿意带着文同殊使用空间折叠法阵了。
　　“你说过尤利娅阁下要为我单独进行占星的。”文同殊道。
　　尼亚克平静道：“是的，她已经做到了。”
　　文同殊茫然：“那她和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一天会成为最厉害的魔法师？”
　　尼亚克瞥了他一眼：“世上最厉害的法师一直到10岁才取得纸鸢花徽章，真是励志呢。”
　　“尼亚克！”文同殊不满的叫道，“我完全可以9岁就拿到那枚徽章。”
　　“哦，是嘛。”尼亚克淡淡道，一副敷衍的样子。
　　“我要是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法师，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你身上扔禁咒！能扔几个是几个！”文同殊突然觉得豪情万丈，漫天都是禁咒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你最多扔两个。”尼亚克冷静道，“不同系的禁咒不能兼容，同系禁咒之间的排斥力度也很大。就算你想要同一种禁咒叠加释放，根据边缘递减原则，你最多叠加两个，这是极限。”
　　文同殊：“……”
　　文同殊悲愤道：“你就不能让我多幻想一会儿？！”
　　“魔法师不需要幻想，只需要着眼于现实。”尼亚克的唇角微微勾起，“你现在的现实就是回去要背书，背完之后去导师那里接受检查吧。友情提醒一下，做不到真正的倒背如流就不要去导师那里碰钉子了，路迦实验室一定让你印象深刻。”
　　文同殊顿觉前途无光，别说成为最厉害的魔法师了，能不能熬过这个星期还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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