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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江乔收到卫戚的灵讯后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发生了什么事?”穆旋渊不知何时回来了。
江乔把事情一五一十得说了一遍。
穆旋渊皱眉,道:“穆齐死了,杞笙逃了。穆齐和冥后有私情?”
江乔道:“私情这事我原本半信半疑,但既然穆齐被杀,就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穆旋渊道:“是冥后的人?”
江乔道:“动手的是鬼修,但不是我们的人。看现场的痕迹,大概是骨行那个老头。”
穆旋渊肯定道:“是穆青。”
“是。”江乔应声道,“还有一枚玉简,来路不明但告知了我们这件事。”
“来路不明?”穆旋渊一边接过玉简一边道。
“突然……出现在密室。”江乔的头低得很低。
穆旋渊本想查看玉简的动作猛然定住了,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江乔快速道:“属下认为是有内奸。”
“去查。”穆旋渊冷声道,“帮了我们一次的人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要害我们。”
“是。”江乔应道,“还有玉简上的君子兰也有可能是线索。但冥界还没有谁是以君子兰为徽章的。”
穆旋渊反复看着玉简上的图案,也觉得没有思绪。索性就把玉简丢给乔江,道:“首要任务是找出那个内奸,其次再是查背后这个人的身份。”
江乔领命,后退几步转身出了书房。
穆旋渊刚想坐下,就听见窗柩被扣响,声音一时觉得似曾相识。
他打开窗户,就看到一只纸鹤飞了进来。
打开信一看,穆旋渊顿时觉得心情很好,无他,这是湛沧平寄过来的。
曾经他们也有定期寄信的习惯,只是……穆旋渊想起他在星满洲的书房暗格内有厚厚一摞没有寄出的信,都是在那五千年里写的。
穆旋渊苦笑着驱散了脑中的愁绪,都是过去了的事了,他现在活得好好的。
重新把心神放回这封信上,穆旋渊脸上的线条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见字如晤。希之,近来可安好?”
自然安好。穆旋渊在心里答道。
“知你不喜他人唤你小字,可想来我也不是外人,就斗胆唤一句。”读到这句,穆旋渊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龙界的生活一切如故,如同没有那五千年似的。我这么说你怕是会不喜,看在那枚玉简的份上,还望不咎。”穆旋渊呆住,这里的玉简自然就是之前那枚刻着龙纹十分高调得寄往冥界的玉简。竟是这么容易就叫我还了恩情。穆旋渊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不可否认,他心底是感动的。
后面的话也无非是些家常,可以看从湛沧平在龙界的生活比他在冥界的日子要舒心有趣得多。
信的最后则另附了一张纸,上面是一句承诺,但不是湛沧平所写,而是白君薇。
“君与平儿幼年相识,情谊深厚。平儿千年历劫,君亦牵挂于心。吾观君之为人,善恶分恩怨明,性沉情稳甘于韬晦,行事果敢,胸有沟壑,幸甚哉平儿得如此挚友。吾知君之处境多为困厄,故赠君一诺:若有所托,龙族愿倾力相助。”
穆旋渊有些愣住了。幸好白君薇还有下一句话:“此诺并非报偿,仅表感谢。”
署名则是:一位母亲。
穆旋渊照旧郑重得将信收起,心里希望永远也不要用上这一诺,但白君薇的好意他确实是心领了。
湛沧平有位好母亲,那他呢?
穆旋渊想起了叶菲卿,他的母亲又是什么样的?不求能像白君薇一般慈爱睿智,只要……只要能给他一点关怀就够了。
很快就能见到了。穆旋渊在心里安慰自己。
……
穆齐死后穆青果然针对此事发难,一封指责穆昭決残杀手足罔顾亲情的折子递往冥帝这里。与此同时穆昭決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棋子都被一一清理。帝都内的暗潮涌动已有多时,任谁都在等着它什么时候爆发,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冥帝的一百多位庶子可都在旁边看着呢,嫡子就已经开始自相残杀?
穆青却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眼里旁人不足为虑,唯有穆昭決可以算作对手,如今或许要再加上冥帝与冥后。皇家子嗣,别说是兄弟间,就连父母儿女间也是说反目就反目。
据说冥后曾去找过她的大儿子,却被穆青温言好语但态度坚决得请了出去。
但作为风暴中心的另一人——穆昭決呢?
有人看见他在这之前就已离开了帝都,连带着他手下的不少心腹也没了踪迹,被留下来的几乎可以算作弃子。穆青这一拳,可算是打进了棉花里。
可闹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似乎忘了谁。
冥帝呢?
本该是最为引人注明的冥帝却在这场交锋中像个透明人。冥帝手下的心腹连顺倒是每天乐呵地去逛风月楼,只是若问起有关帝都时局的任何事,这位当了一辈子捧哏的老好人却一言不答。
不少人都猜测,冥帝怕是已经被架空了。就连他的心腹连顺也投靠了穆青,不然谁会有这么大的心,火烧眉毛了还只顾着逛窑子?
这种时候,冥帝在干什么呢。
什么都没干。
成天陪着他的一干侍妾侍君逛花园,性质来了就喝酒吟诗作对,就连冥后也不见。
简直荒唐!被拒之门外的叶芷英泄愤般恨恨揉捏着自己的手帕。她同时也觉得悲哀和可笑,受了一点打击就堕落成这副样子,这还是她曾经喜欢过的、赌上自己的一切非君不嫁的穆祁离吗?
还真是……看走眼!
叶芷英站在御花园门口,却气得转身就走。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她还是那个未出嫁也没有认识穆祁离的小姑娘,有一个神情冰冷却眉目如画的男子,愿意拉着她的手,把天地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叶芷英回到了自己寝宫,挥退了所有侍者。
待沉重的宫门猛然合上,偌大却空旷的殿内,容貌依旧美丽如少女,心却阅尽千帆伤痕累累的叶芷英抱膝坐在玉床上恸哭不止。
夫君负她弃她,儿女也与她离心。
“哥哥……菲卿……”叶芷英哽咽着,“芷英后悔了……后悔了……”
……
后来冥界帝都内发生的事让人瞠目结舌。
任谁也不要低估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女人。
穆青在帝都搅起的风雨皆被冥后一手压制。穆芸楠也被软禁在宫中。
而穆青本人则和叶芷英在帝都外面真刀真枪地斗了一场法。没有人敢跑出来围观。人们只知道冥后是独自回到的帝都。这位素来骄傲且唯我独尊的女人穿着华丽的宫装,昂着下巴一步步走进帝都。就像她当初出嫁,也是这般被迎进了帝都,不同的是,此刻她是独身一人。
而穆青呢?好歹母子一场,叶芷英毕竟还是疼儿子的,没剥夺他的太子爵位,而是把他和穆芸楠一样软禁。
这么一看,一开始就跑得离帝都远远的穆昭決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
依旧没有人注意到冥帝。除了穆旋渊。
他也在关注帝都的形势,并且让自己的势力开始收缩,不掠其锋芒。冥帝还什么都没动作,他不敢冒险。
与旁人不同,穆旋渊大概是对冥帝的忌惮最深的。彼时冥后欺他辱他,而穆旋渊却从不敢去找冥帝、他的父亲寻求庇护。一开始是直觉告诉他不要这样。
后来他亲眼看见冥帝对他的儿子有多么冷漠——冥帝最宠爱的穆华横死龙界,冥帝却不多做追究。甚至龙族送上的赔礼都被他漫不经心得打发了下人。
如果是这样也罢了。最多说冥帝是个薄情人。
后来穆旋渊有幸受龙族之祖、祖龙的教导。这位从洪荒活到了现在,见证了九界的诞生与壮大的存在,他评价穆祁离是:有义寡情、善谋善戮。
祖龙没有道理骗他,穆旋渊也不敢怀疑这位九界第一人的判断力。
帝都的形势表面看已经明朗,可底下依旧波诡云谲。穆旋渊决定趁乱前去河西洲。
临走的时候,穆旋渊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将白君薇写的那一封承诺交给卫戚。
“我还不知道冥帝究竟会怎么做,之后的一切都得见机行事。”穆旋渊对卫戚道,“我还有旁的事,恐怕会顾不上你们。”
卫戚状似轻松得笑道:“没事,交给我吧。”
穆旋渊也笑了,道:“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予你了。”
说罢他拿出那封信,递给卫戚。
卫戚不明所以接过来想看,就听穆旋渊幽幽道:“敢拆开来看你就死定了。”
卫戚吓得赶紧住手。忙问:“这是什么?”
穆旋渊继续道:“有什么事可以拿着这个去龙族。龙族会无条件帮我们一件事。”
卫戚又惊又喜,顿时口无遮拦起来:“老大你是去龙族卖身了吗?!”这是你的卖身契。
穆旋渊:“……”
“没有。”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其实私下里还是很想卖的,只卖给湛沧平一条龙。
……
帝都的天变了。
上界之人享有无尽的时间,因此日子过得极慢。五百年之内的事都能算做是新闻。而如今冥界帝都的局势在短短数月内一变再变,让围观之人眼界大开。至于身处其中的人作何感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天,冥后极其高调得一步步走回帝都,一路走进冥皇宫。
所有人都以为冥后还是那个冥帝身边的女人,还在嘲笑冥帝不敢自己出面躲在了一个女人后面。他们很快发现他们想岔了。
冥后进入皇宫,脚步不停直奔御花园。有敢来拦路的通通杀掉。冥后的武器名为“魂蓝”是一根通体深蓝,长有九节倒刺的鞭子。魂蓝和芷英也曾经是威名响彻九界的组合,自从叶芷英嫁给冥帝,她就藏起了魂蓝和自己所有的任性娇纵,一心一意得只爱着那个男人。
结果换来了什么?
叶芷英在心底冷笑,换来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连菲卿也被他夺去吗。
曾几何时,帝都众人传唱的一句“一雄复一雌,双双入冥宫。”传入她的耳中,而她有再多的醋意和不满也终究被穆祁离的一声声情语好话给平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明白,这只是开始。
叶芷英杀入御花园中冥帝所在的梅苑,眼见的是众多容貌姣好的男男女女惊慌失措的样子。而穆祁离只是躺在一张塌上,摇着扇子,神情恬淡,像是在午后的阳光下小憩。
叶芷英当着他的面杀光了这些人。
连阳光都像是被染了血色,原本被打理得精致漂亮的梅苑顿时成了修罗场。
而在离穆祁离周身一丈的范围内却全无鲜血,他几乎是漠然得看着上一晚还在被他宠幸的一对男女被叶芷英一鞭子抽得神魂出窍,看着他刚刚还在嬉笑游玩的梅苑被血色浸染。
终于,他看向叶芷英。
“祁离,你现在终于舍得看我了?”叶芷英笑了,满身的鲜血让她的笑看起来诡异万分。
“穆青呢?”冥帝问,声音很冷静也很平淡,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叶芷英道:“他不乖,被我关起来了。”
穆祁离微微阖上眼皮,手中的折扇也忘了摇。满目鲜血碎肉的花园里,纤尘不染的俊美男子和满身鲜血的绝色女子,一卧一站,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冥帝的双眼复又张开,那双仿佛无机质的冷酷双眼盯着叶芷英,道:“那么你现在,想杀朕吗?”
“想呀……”叶芷英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祁离,我下不了手。我恨我自己……我下不了手。”
她说着就突然转身走了,边哭边笑,已近疯癫。穆祁离在后头看着他,满眼漠然,心坚如铁。
叶芷英走出了梅苑。
片刻后,冥帝重伤、冥后摄政的消息就传来。
而穆祁离依旧在满目血色的梅苑里兀自摇着折扇,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身影出现在冥帝面前。
穆祁离抬眼,道:“哦,原来是你。”
“陛下,臣扶你去别处休息吧。”连顺弯腰,依旧一脸恭敬,仿佛他不是那个被架空的帝王。
穆祁离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道:“眼下,也只有你还能记得朕。”
连顺笑得有些讨好,道:“臣愚钝,臣只是碰巧比旁人多了解陛下一些罢了。”
连顺过来想扶冥帝从塌上起来,却被穆祁离摆摆手拒绝了。
“罢了,懒得动。”穆祁离懒懒道,“穆旋渊怎么样?还活着吗?”
连顺赶紧道:“还活着,而且前些日子刚动身去河西洲。”
“河西洲。”穆祁离喃喃道,“也该去一去的。”
连顺立在一旁,随时等着冥帝的吩咐。
穆祁离又问:“不过,竟然能知道河西洲,谁告诉他的消息?”
连顺摆出为难的样子,道:“这臣就不知了,但依臣猜测……或许是十六殿下。”
听到穆昭決的名字,冥帝冷哼一声:“对自己的哥哥抱有那等龌龊心思,此子糟粕。叶芷英养的好儿子啊。”
连顺连声喏喏,不敢接话。
穆祁离把想问的都问完了,继续躺在塌上,手里的扇子越摇越慢。
连顺赶紧问道:“陛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也好让臣知个底啊。”
“先去闭个关吧。”穆祁离有些恹恹道。
啊?连顺有些傻眼。
……
天空中冬阳的光冰寒彻骨,庭院中草木零落。穆青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摆了一盏茶,已然凉透。
一个女性的袅娜身影走入院中,在穆青对面坐下。
穆青默然抬了抬眼,道:“没想到母后会对你这个义女如此推心置腹。”
对她的亲骨肉却绝情至此。穆舒兰猜测他没有说出的下半句是这样的。
“你的住处周围没有守卫、没有眼线。”穆舒兰道,“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穆青却笑了,眼神冰冷:“我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回不回得来,谁说的准呢。”穆舒兰摇头道,“起码你待在这里,是坐以待毙。”
穆青不语。
穆舒兰继续道:“母后不会杀你,她一向心软。可父皇呢?”
穆青本想说你没资格叫父皇,转念一想又觉得眼下纠结这个太过幼稚。他转而问道:“你是母后的人,为何对我出主意?”
“我哪边的人都不是。”穆舒兰自嘲地笑了,“冥皇室是不会认可一个带着一半魅魔血液的女儿的。”
穆青不置可否。
“我和穆昭決有过约定,但是我放弃他了。”穆舒兰道,她微微凑近穆青,“我知道穆齐的死与你无关,骨行早就秘密投靠了穆昭決。”
“你知道又怎样?没有谁在意穆齐因谁而死。”穆青不以为然,“倒是你为何背叛曾经的盟友?我不认为母后能得意多久,穆昭決是最有可能笑到最后的人。”
“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穆舒兰用手指点点额角,微微一哂,“他们不知道,无论是你还是冥帝——都有底牌没有出完呢。”
穆舒兰看着穆青眼底的杀机,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想知道我所求为何物吗?”穆舒兰端起石桌上穆青未动一口的茶盏,一双漂亮至极的紫色双眸凝视着穆青。
“为何?”穆青问。
穆舒兰道:“不多,安身之地罢了。”她放下茶盏,继续道:“做个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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