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篇•美索不达米亚之泪

　　一袭素衣，一帘面纱，一包行囊。扑朔迷离中，已不知是第几次，踏上这片如故土之地，这美索不达米亚。
　　长年不雨巴比伦，触目黄土皆惊心。滚滚尘沙，似在向我哭诉着种种的往事。跨下马，揉揉微阖的双眸，长久蛰伏于昏暗的目光被漫天的黄晃下液体，泪腺刺痛微酸。定眸细望，远处渐次萌发一面旗帜，绣金而身披鳞甲的动物印刻脑海，触动心房某角。
　　那是代表巴比伦城守护神马尔杜克的塞卢什。
　　薄蝉燕鸣间和起非也，凄风漫漫戈壁里。
　　于是趋马直前，手中马鞭紧攥不放。衣料摩挲了几下，但见茫然沙尘过后，露出了绵延不绝的城墙。湛蓝若琉璃瓦的伊什塔尔门弥散无尽的高贵神秘，即便是位于正中央，炎夏灼光亦无法将其磨灭。
　　巴比伦究竟是如何浮现于世间的？是谁用画笔，精心一抹又一抹地将它涂于大漠，印于流转的时空，游漾得千回万转，却温柔得无声无息。
　　昂首瞻望，心潮起伏不定。努力回想，由此经过的何止那尼布甲尼撒二世？波斯的大流士，薛西斯，代表巴比伦黑暗时日而降临。各式语言于我耳畔彻响延绝，抑扬顿挫，却丝毫未减繁荣之气，仿如悦耳濯心的交响乐。
　　不远的水天相接处，幼发拉底泄泄溶溶，辉映着来自太阳神的璀璨，静谧而安详。不湍不急的澄澈河水经绕撼动世人的巴别通天塔，潋滟日照随半干旱季风而逐渐消散。巴比伦的美唤醒了清脆鸟鸣，幸福的声音响遍了美索不达米亚的茜空。
　　迟日江山丽，野芳发而幽香。
　　步入层层巍峨的空中花园，入目遍地镀满了金玉与稀石。偌大的平台埋没灌溉水管，基底石铺加了芦苇与沥青的翡砖。怔于阶梯间，我仿佛瞧见那位来自米底的王后，身段窈窕，柏柳编织的桂冠戴于她瀑布似的长发上，媲美九天银河。与她携手的年轻国王披散一头丝绸般的褐发，腰间别过另侧的银光宝剑逼人无法直视。

　　“我是巴比伦那波帕沙尔之子，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
　　为朝拜大神马尔杜克啊，我已用石板铺垫好通往巴别塔之路。
　　马尔杜克，神啊，请赐予我巴比伦永生！”

　　然而卷土之间，一切清晰的轮廓悄然消散。未磨灭的抵有城门外的波斯军队。
　　滴答，滴答。湿热液体模糊了视线，却平息不了硝烟弥漫。
　　翻云覆雨，波斯的魔掌撬开竭尽奢华的马尔杜克神庙，巴比伦陷入熊熊烈火。来自波斯的战士贪婪地用匕首，一刀又一刀刮下希世之珍。我瞧见庙旁印刻昔日誓言的泥石板被无情劈开，灼眸的金黄色源源涌出，覆盖了罪恶的染血地面，扭曲的楔形文字不见往时王者的风范——
　　庄严华美的巴比伦啊
　　我视你如生命
　　我愿尽我之力
　　使你成为空前绝后
　　无比繁华，无比昌盛的伟大之城
　　你将接受万国进贡
　　全人类的膜拜
　　…

　　天边的晕红残阳恋恋不舍地于草原边徘徊，曾辉煌一时的巴比伦城已埋没于流年。萧瑟大漠中灰黑的玄武岩泄泄溶溶，倔强地立下三千七百余年的法典。幼发拉底与底格里斯宛如相望的爱人，将曾嗜血的河面一涤洗净。栽种密集枝叶扶疏，那几乎树树相融而呈舒适养神的空中花园，早已失去历史的轮廓与光辉。苏美女神身畔，祭司、神殿、征战、弓箭，全然不见。
　　固然你失去了往日的一切，巴比伦啊，你可知在遥远的神州大地，有位十五岁的少女正在瞻仰你的过往，你的所有喜怒哀乐？楔形文字风化的千年，是那样肆意地扣住了我绷紧的心弦；那些曾是全人类通晓的语言，那些刻骨铭心的庄重誓言与无尽的诗篇……
　　“当美索不达米亚抵剩难解语言，传说便成了永垂不朽的诗篇。”
　　牵动我细微而敏感的情思的巴比伦啊，请让我为你落下——美索不达米亚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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