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未觉冬来

　　至今只要触碰心里那块最不想被人碰的地方，都会隐隐作痛。
　　那一天，那个少年安详迎接死亡的神情，体温逐渐消逝的感觉，无法抓住逝去生命的疼痛和无力——
　　依旧还在。

　　而那时的她，仅仅只能安静地注视着他死去，只因他一句：“我不需要轰轰烈烈地让谁哭着要我回来……我只求安静地离开。”

　　“愿你来世能享轮回的果报。”*
　　真琴慢慢地按压下了礼帽的帽檐，低声喃喃道。

　　委托者今天似乎是要进行会谈，具体和谁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护卫工作的话……应该不算太困难吧？只要那群家伙里面没有什么变态的家伙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这层楼的走廊铺设着十分厚实的地毯——这和大厦里正卖力吹着的空调风完全成了一个明显的反差。

　　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直到有个身着着黑色大衣的黑发少年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真琴愣了一愣，一种野兽一般的锐利感不知从谁身上而来，但是确实是直直地刺向了她。
　　那个少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看起来身体是不大好的样子。

　　走过她身前的时候，少年显然是注意到了她正倚在门外的墙边似乎是在等人，他眸光清冷地开口，几乎不带任何一丝表情：“我建议你还是快点离开得好。”

　　“为什么？”真琴下意识地反问。
　　他顿了一顿，认真地回答道：“这里再过不久就是地狱。”

　　真琴轻快地扯出一抹笑，这种事情她早就知道了：“能那么不慌张说出这种话的人才会更加让人怀疑吧——说吧，你究竟是谁？”
　　他敛了敛眸子，依旧是面无表情，然后，他露出了略有些嘲讽的笑：

　　“我吗？不过是一条被人捡到的野犬罢了。”
　　“一旦被舍弃，就连被利用的价值都失去了。”

　　“究竟是被利用还是其他什么——不看当事人啊，少年。”
　　啥鬼，是一个想不开的孩子吗。
　　“你要死的话，没人会阻拦你，也不会有任何人会为了你的死而撕心裂肺。”真琴微微扬起头，似乎是触及到了记忆深处，连神情都带着点淡淡的悲伤。
　　“但是，如果死了的话——”
　　“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甘心如此吗，少年。”

　　那个黑发少年依旧目光清冷，但是脸上显然有了些表情的变化——她看不懂，为什么呢？这个大概与她同龄的少年为何会有这种表情。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眼中才会有这般的痛苦？

　　“算了——”真琴直起了身，又瞥了几眼紧闭着的门，“看这个时间，会谈也差不多结束了的样子，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少年的目光很平静，他站在距离真琴几米开外的位置上，嘴唇翕动了几下。

　　“嗯？”真琴没听到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他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视野里。

　　走廊里很快空无一人，只剩下大概因为不知谁发来了邮件而不断抖动的手机发出的振动。
　　真琴快速地看了下，一封来自萌绘，说是第二天一起去甜品店吃点东西，还附赠了地址和一些甜品店的介绍。还有几封来自未咲——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

　　『From未咲碳：书背完了，现在好无聊。』
　　『From未咲碳：真琴你还在吗？现在有空吗？』
　　『From未咲碳：一会儿去吃宵夜吧。你请客——
　　奥，我似乎混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里面。』

　　——噗，其实她就是想吃甜点的吧。
　　被未咲所谓“甜食即是正义”的可爱劲给萌到了，这小姑娘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甜点绝对会闪烁起星星眼。

　　真琴飞快地敲下了一行字：
　　『RE：你再等会我吧，我估计待会就可以过去了，你现在就在大厦下面了？』

　　『From未咲碳：你快点啦，我等着你喔。』

　　真琴笑了笑，刚想再给未咲发消息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比刚刚那个少年更加锐利可怕的气息——如同野兽放出捕食信号一般，仿佛下一秒，凶悍的利爪就把自己的脖子硬生生地掰下来扯断一样！

　　这两种异能交织的气息她曾经感受过——那时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好友夏纪而在那时候解放空间切割重组的异能，而现在夏纪她……在港口黑手党里。
　　这个组织她一点都不喜欢，而且……这么温暖的夏纪，为什么会加入这样血腥的组织？
　　她实在是无法明白。

　　而从她背后，尖锐的惊叫声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暴风雨前的平静。
　　真琴一惊，立刻扭头转开门把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优雅的女人，但此刻女人跌坐在椅子上，那种优雅之感尽失，而她脸上分明满是惊恐。
　　旁边的男人脸色也如同濒死之人，非常苍白。

　　“护卫先生你会救我们的对不对！……对不……”女人仿佛失了魂一样转头，却在看清楚了她之后露出了极度欣喜的表情，“真琴？！——”

　　真琴微微张大了嘴巴，再仔细看看面前的这两个人，面容是何其熟悉——那不是不断循环的噩梦吗！就是他们！他们曾用培养男孩子的方式培养着自己。
　　体力也好、学习也好，其他方面也是——
　　都和对待男生的标准是一个样子的。

　　“真琴，是你吗！——”刚刚面如死灰的男人也仿佛注入了活力似的，他快速上前抓住了她瘦弱的双肩拼命摇晃，“真琴，你快点掐掐我啊！真的是你吗！真琴！——”
　　“真琴你的心太狠了啊……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妈妈说的吗？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就走啊？真琴，快回答我啊！真琴——！！”

　　真琴被自己的父亲摇晃得头晕，她扶着自己头顶的帽子，视野天旋地转的。
　　母亲的话在她的耳中是那么的刺耳。
　　有什么事是不能和你说的？是啊，什么都不能和你说。

　　“啪啪啪——”
　　不知哪来的掌声，仿佛这掌声是献给这出闹剧，这出到了这个时刻上演的认亲大戏。

　　“身为旁观者的我也不由得被你们的情绪带动了呢——这出戏真的很棒喔～虽然还是一个叛逆期的孩子在偶然机缘下重新遇到父母的这样一个故事呢。”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个子高挑，面带笑容，米色的大衣上稍微沾染了些血迹，但是依旧抵挡不住那种飘逸之感。而在他旁边站着的人——

　　显然那个人也注意到了她，表情也很是精彩——由愣然到惊讶。
　　“真琴……竟然是你？”
　　他随意地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稍微理了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

　　“咦～”中也身旁的男人发出一声感叹，“是中也认识的人吗？”
　　中也“嘁”了一声，朝着她这里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承认：“是啊，死太宰。夏野家的小少爷我见过好几次了……在他们家里。”

　　“欸～竟然有我不知道的中也认识的人呢！”被称为“太宰”的男人语气轻快，“说起来——你口中的这位夏野家的小少爷，我似乎也有印象呢，让我想想在哪里见过他好了——”
　　“太宰治！！”中也显然非常看不惯身旁这个男人，“这种时候别想有些没些的，你他妈做任务的时候认真点会死吗！——喂！绷带浪费装置！不要无视我啊喂！”
　　“啊……我想到了。”轻佻的嘴角微微放平，太宰的眸中一瞬间——被纯黑所浸染。

　　“中也还记得那个时候解决‘E’组织头目的时候吗，那个异能者的气息——可就是这位夏野家的小少爷发出来的呢。”一瞬间太宰又变回那副轻浮模样，“对吧，小真琴～？”
　　明明那么轻松的口吻，却是一字一句地在给她钉上事实，仿佛警告。

　　“喂，太宰……”中也皱着眉，“解决完赶紧回去吧。”
　　“嗯？～难不成中也你——在袒护小真琴吗？”

　　中也偏了偏头，并不想让太宰看到他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但是口气却是和以往一样，仿佛没什么区别：“怎么可能！”
　　“那么——我们早点结束，然后开瓶中也珍藏的柏图斯来庆祝嘛～”太宰依旧微笑，“反正年代也够久远，酒味醇香——”
　　“别打我酒的主意。”中也打断了他，他再一次看了眼真琴，终究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礼帽帽檐压压低，起手便是格斗姿势。
　　而他的表情——终究变得冷漠了起来。

　　“那么，那边就交给中也了哟～”太宰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某个方向，“我要和夏野先生和夏野夫人谈谈呢。”
　　“——！！”

　　能让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出马……他们到底是和港口黑手党发生了什么？
　　但是真琴俨然没有了思考的时间，中也腿部的爆发力很强，眨眼间扫腿过来时，真琴下意识的格挡都显得格外吃力。

　　“啧……不错啊，不过还差得远了！”认真起来的中也实力很强。她刚刚一个受身起来，中也已经迅速逼近，一拳狠狠地砸在她的小腹上，她闷哼了一声，身体短暂僵硬了下朝后倒退，然后就被他一脚绕至背后再被他一脚踹下。

　　真琴咬咬牙，视线的余光里她似乎还看得到太宰朝着自己的父母正轻松悠闲地走去……
　　察觉到了附近空间产生的能量波动，太宰饶有兴致地勾勾唇角，瞥了眼她。

　　“小少爷真的是了不起啊，能扛得住中也的体术，而且还能抢出空挡释放异能，不过真可惜啊——”他微笑着，但是什么时候？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她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气息！
　　真琴的神色僵住了，尤其是太宰治带着堪称和蔼的微笑搭上她肩膀的时候，慌张和恐惧感涌上心头——
　　她的异能失效了。

　　“我的异能‘人间失格’，可以把所有的异能无效化喔。”
　　仿佛所有的努力统统付诸一炬一样，这种感觉真的是糟透了。一瞬间的分心足以让中也把她的肋骨都通通打断，但是中也却停了下来。

　　“……夫人。”他喊的是她的母亲，“这么冷眼旁观你们的儿子吗？”
　　夏野夫人一句话都没说，女人的目光很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使中也更加烦躁，他冷哼一声，帽檐的阴影之下的双眼愈发冷漠。

　　“咦？似乎来了不少人呢，中也～我们索性一招定胜负吧？用你的‘污浊’来结束。”察觉到了门外悉悉索索的动静，太宰治朝着还在烦闷着的中也提议道。

　　“你有让我选择的余地吗！！——”
　　“欸～选择权不是给了中也的嘛？安心啦，我不会像你第一次释放‘污浊’的时候把你丢下的啦。当然——”太宰看了看他，“我会及时支援的。”

　　中也非常不乐意地看着他，似乎在传达一种怨念，但是最后，那种纠结还是变成了妥协——毕竟他也是挺想早点回去的。
　　中也的重力操控还依旧存在，真琴已经试过挣脱重力操控了，但是没用——中也的异能还是使用得非常熟练的，就算到现在，能抵住他袖口里藏着的那把短刀不割破自己的肌肤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真琴，你算是我见过的实力还不错的家伙了。”中也认真地说道，“所以这次，我也会用全力把你击垮，虽然我并不想那么做。”
　　真琴敛了敛眸没有回答他，中也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也许中也确实存在私心，不过她也理解——毕竟他是那个港口黑手党的人。

　　——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但是她的任务可还没结束啊。

　　一边选择和中也的双眼对视，这会重力操控也比刚才减轻了许多，在她的指尖好不容易触碰到那颗宝石，能够短期使力量增幅的宝石的时候——

　　“真琴！只有那个不可以！！！——”
　　她印象之中的父亲，那个无论经历多大事都可以波澜不惊的父亲，竟然会如此惊慌地看着她。
　　“如果用了的话，你会！……”

　　她的指尖略微收缩了下。
　　而她面前的中也？她不知道中也口中低声呢喃着什么，但是在那一瞬间，她身边的空气仿佛都粘稠了许多——在把她往下拽。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东西，看着像纹路。他的黑色手套已经掉落在了地板上。而他离自己甚至连几公分都不到——
　　他的神情很是狂气。

　　以他们为中心，整个楼层都仿佛因这种力量的到来而感到畏惧不已，他们脚下的地板迅速出现巨大的裂痕，真琴知道，再过不久这里要倒塌了。
　　中也就带着如此狂气的笑和令人敬畏的杀气——冲向了她。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真琴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周围和他的周围，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球体在围绕着旋转，那些黑色球体是有吸引力的——如同黑洞。
　　而在完全崩塌的一瞬间，那种失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让她彻底体验了一把濒临死亡的真实感受：自己在飞速地往下坠落，手胡乱地在空气中试图抓着什么，但是并没有，只有空气从指缝里溜走。

　　——我会砸成黏糊一团的肉酱？还是说会摔得面目全非死去？
　　——啊啊啊……哪种都不想要啊。

　　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时候，明明风疯狂地灌入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却仿佛听到了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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