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誉王外传]月落孤星寒

作者:宇文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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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一招尽失



      景桓急急忙忙赶到正阳宫时,蓝瑾已经在服侍躺在榻上的皇后了。

      “母后怎么样了?”他急切地问道。

      “刚才太医来把过脉,说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母后恐怕得过几个时辰才能醒来。”蓝瑾答道。

      “怎么会这样?”景桓走到榻前半跪下,看着闭目昏睡的皇后,用手轻轻拭了一下她的额头,“太医没说病因是什么吗?”

      “太医说,要再观察一阵才敢确认。不过现在看来,很可能是……”

      “很可能是什么?”

      “很可能是有人下毒。”

      “下毒?”景桓顿时变了脸色,“谁这么大胆子?”

      他站起来,目光越发犀利。他命令皇后的宫女长道:“其红,你去给我把这几天宫中所有可能经手皇后膳食的人都查一遍,他们所到的每一个角落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搜。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是严刑拷打,也要把下毒之人给我找出来!”

      “是。”其红领命退下。

      景桓心烦气乱地来回踱着步子,蓝瑾劝慰他道:“母后这里一时也没什么大事,殿下您先回府休息吧,臣妾在这里侍奉就行了。”

      “不。”景桓答道,“母后不醒来,我就不放心。这样,你先回府去。今夜我守在这里,你明天一早再过来。”

      “殿下,您还有这么多政务要处理,还是让臣妾……”

      景桓摆摆手:“就这么定了。再重要的事,也没有母后的安危重要。”

      蓝瑾心疼地看了他一眼,也只好答应:“是。不过殿下还是别忘了休息。”

      “嗯,我知道。”景桓稍稍扬了扬嘴角。

      **************

      景桓在皇后身边一守就是大半夜,不知不觉坐着就睡着了。等他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扭得生疼。

      皇后终于醒了。此刻已快到寅时。

      “母后,”景桓凑过去轻轻呼唤,“您感觉如何?”

      皇后半睁着昏沉沉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好晕……”

      景桓见她嘴唇干裂,赶紧倒了一杯茶水,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喝点水。”

      皇后抿了两口,带着疲乏的笑意看着景桓:“皇儿真是有孝心。唉,本宫大概是年纪大了……”

      “母后不用担心,太医说了,您的身体并无大碍。”景桓宽慰道。

      “可是这病来得这么突然,本宫到现在还四肢无力,怎么会无大碍呢?”皇后手扶额头,十分虚弱。

      “您突然发病这事,恐怕……”景桓欲言又止。

      “怎么,难道有什么隐情?”皇后不安地问。

      景桓扶着她的肩道:“母后您放心,无论是什么原因,儿臣一定替您查清楚。您只管安心养病,其他的事都交给儿臣。”

      皇后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她现在正头晕目眩,也没办法想那么多。

      景桓扶着皇后再躺下,然后吩咐道:“来人,去把太医请来,再给皇后把把脉。”

      太医这次把过脉之后,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待景桓把他送到门外,他便捋着胡子说道:“微臣几乎可以确定,皇后娘娘中的是软蕙草之毒。”

      “软蕙草?这是什么毒?”景桓问道。

      “这种毒发作时,会让人四肢无力甚至昏厥,症状看似猛烈,却对身体并无大的伤害,而且毒性只能持续几天,之后也不会有后遗症。臣只需开个调理的方子让娘娘恢复得快一些,其余的,殿下都不用担心。”

      “啊,这样本王就放心了。”景桓松了一口气,“那就有劳大人了。”

      再过五天就是年终尾祭,皇后这个样子铁定是去不了了。如果真如太医所说,此毒性只能持续几日,那下毒之人的目的应该就是不让皇后参加年终尾祭。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是越贵妃因为输了朝堂论礼想借此出口恶气么?可如此孩子气的恶作剧,又不像是出自那个毒妇之手。

      总之这毒下得太奇怪,景桓怎么都想不明白。还是先找到下毒的线索再说吧。

      **************

      天刚微亮,蓝瑾就赶来正阳宫。景桓一宿都没怎么睡,甚觉困乏,吩咐过蓝瑾几句,便回誉王府了。

      他睡眼稀松地走进正厅,一手还揉着酸疼的脖子。听闻皇后发病后一大早就赶过来的般弱已经候在屋里。景桓回答了几句般弱的询问,正想着先去歇息一下,却又被季师爷从门外叫住。季师爷带来一个吏部的官员,说吏部尚书何敬中病倒了,吏部的差事没人管。

      又病了一个?!——这是景桓的第一反应。这接二连三的都怎么了?

      不过何敬中的病因他当然是很清楚的,这纯粹是因为他儿子被判了死刑而引发的心病。景桓在心里一盘算,才发觉自己平时太过依赖何敬中一人,什么关系都交给他去打理,现在他干不了活了,竟然连个替代的人都找不到。年末正是吏部最忙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出现松动,轻则被太子钻空子,重则会让吏部背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到时候恐怕连何敬中这个尚书的位置都要不保。

      景桓正一筹莫展,般弱却提议了。

      “文远伯想要一条人命,那咱们就赔给他一条人命。”般弱意味深长地说道。

      景桓琢磨出了她的意思,皱起眉头道:“你是说……找人顶替何文新?”

      “正是。”般弱答道,“只要找一个跟何文新相貌相似的人正法,骗过文远伯,那就万事大吉了。”

      “换死囚……谈何容易?”景桓摇摇头,“而且如果事情败露,就会把整个刑部赔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刑部上上下下全是殿下您的人,这些年用起来不都是得心应手?只要嘴紧,换死囚这事就不会败露。这一点上,殿下应该对刑部有信心吧。”

      “本王倒不是担心刑部出问题,只是……”景桓心里还是不踏实,但一时却又看不出什么大的破绽。

      “凡事都有风险,但眼下我们可有更好的办法?”般弱坚持道。

      景桓叹口气,仍是举棋不定:“你让本王先考虑考虑。”

      他在案几前坐下,闭上眼睛揉着两鬓。本来就困乏,再被这烦心事一搅,就开始头疼起来。般弱和季师爷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都退下了。

      这事最好还是去问问梅长苏。——只是,他现在还病着,又怎么好去打扰?——要不还是去看看……

      景桓心里翻来覆去地犹豫着,但最后还是叫上马车把自己送到了苏宅。

      **************

      黎刚正在大门附近,一看誉王又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言自语道:“宗主病还没好呢,这人怎么又来了?”

      他走到门口,见誉王下了车,却不急于进来,而是问他道:“苏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黎刚瘪瘪嘴,却也只能做出恭敬的样子回答:“宗主今日仍旧卧床不起。”

      他原以为誉王又要像昨天一样进去“探病”,却见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打扰苏先生了。请他一定要保重身体,安心养病。”

      看着誉王离去的马车,黎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这么轻松就把誉王打发掉了!

      他回到梅长苏的卧房时,晏大夫刚把完脉,叮嘱他不要思虑过度。今日梅长苏气色好了不少,已经束发着衣半坐在榻上,晏大夫也允许他适当地下床活动活动。

      “刚才誉王又来了。”黎刚对梅长苏道。

      “哦?他人呢?”梅长苏问。

      “被我打发走了。”

      “打发走了?”梅长苏有些诧异,“你怎么打发他的?”

      “他询问宗主的病情,我就跟他说您还卧床不起,他就走了。”黎刚回答。

      梅长苏一时间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誉王今日来找他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且多半是为了何文新的事。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差不多该何敬中出状况了。他只等誉王来找他,便劝他放弃何敬中,培养其他的替代者,再趁机给他推举自己看好的人,慢慢把他在吏部的势力架空。要想不让誉王过早地察觉到自己对他是明帮暗损,这事做起来还不能急,需得费不少心思。可如果誉王不来问他这件事,便简单了许多,因为他相信单凭誉王和秦般弱是很难处理好这个危机的,而一旦出了什么事,则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还不用操什么心。

      所以梅长苏这一病,倒让他捡了个便宜,免去了接下来的诸多麻烦。

      可誉王放弃询问自己,竟是因为怜惜自己的身体……

      梅长苏在庆幸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难道是感动?是愧疚?

      ——事到如今,还能说服自己誉王待人没有半点真心吗?

      **************

      景桓在回府的马车上思索着。现在时间紧迫,很难找到别的人替代何敬中。更何况,何敬中跟了他那么多年,为他出了不少力,他总不能因为何敬中爱子心切就舍弃他吧。

      既然问不了梅长苏,又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那也只能采纳般弱的建议了。

      景桓那时哪里能料到,他对梅长苏一时的怜惜和对何敬中一时的庇护,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

      **************

      这两日,景桓忙得不可开交。他一边替何敬中打理着吏部的部分事务,一边安排灰鹞给何文新寻找替身,加上蓝瑾基本上都陪在皇后身边,府里上下的一大堆年终杂事还得他亲自处理。不过他还是能抽出时间去正阳宫看看皇后。

      就在他陪皇后和蓝瑾用过午膳,准备起身离开时,宫女进来禀报:“言公子求见。”

      豫津?景桓情不自禁地挂上了这几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快让他进来。”他替皇后答道。

      豫津虽然偶尔会来正阳宫,但多半都是重大日子来给皇后礼节性地请安。也只有在皇后生病这种特殊情况下,他才会主动来探望,就像是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也算是替他那十二年来再也不曾去过正阳宫的父亲维持着亲缘关系。

      十二年前那场变故之后,景桓和豫津就已渐行渐远。虽然在豫津成年前景桓每逢年节生辰也都会照例给他送去礼物,但这已渐渐成了一种表面的形式,再也无法传递少年时的那份情谊。景桓只能远远地看着一天天长大的豫津和年龄相仿的萧景睿去游历江湖,和兴趣相投的纪王爷笙歌燕舞,却和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他知道,在豫津眼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宠着护着的景桓哥哥,而是被归成了跟太子一样只知争权夺利的那类人,尽管他永远也不会像太子那样说出鄙夷豫津俗气的话来。

      的确,他们早就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景桓每次看到豫津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轻松。或许是因为豫津那张永远阳光灿烂的笑脸太有感染力,也或许是豫津总能唤起一些东西,在他心里提醒着,他不仅仅是一个正在夺嫡的皇子。

      就像这一次,当景桓看到豫津走进来,咧着嘴露出笑容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那天在苏宅里飞流冲他一笑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原来在飞流的脸上,他仿佛看到了几岁时的豫津正拿着他送的礼物对他甜甜地傻笑。豫津那时的样子已经模糊了,但他还记得那样的眼神——那是一个被关爱的弟弟对兄长信任和感激的神情——那样的神情,他恐怕比豫津自己记得还要清楚。

      豫津恭敬地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誉王殿下。”

      景桓微笑着点点头:“豫津啊,能在正阳宫中见到你,真是难得。”他眼中满是温柔——尽管那些温柔,豫津看不见,也再不会懂。

      “我今天才从苏先生那里得知姑姑病了。病得要紧吗?”豫津问道。

      “是苏先生告诉你的?”景桓竟有些惊喜。

      豫津点点头,忍不住瞄了景桓一眼。他总觉得誉王对苏兄不同寻常的恭敬态度隐隐有一种一厢情愿的讽刺感。

      “你的这位苏先生还挺有心。”皇后看着景桓美滋滋的样子,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接着对豫津道:“本宫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你爹最近怎样了?”

      “我爹啊……”豫津瘪瘪嘴,“还不就是成天在外面求仙访道。哦对了,我爹半个月前托人从老家捎来了一些青玉莲子。我想着京城中也难得有这东西,所以就带了一些来。我记得姑姑最喜欢吃这个了。”

      豫津从肩上取下包裹,拿出一个锦盒交给宫女。这青玉莲子是言氏老家湘邱郡的特产,全大梁也只有那里的青云湖里才能长出来。跟一般的莲子不同,青玉莲子金莹剔透,状如玉珠,煮成羹后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入口即化。皇后十分喜爱这个家乡特产。只是青玉莲子每年的产量极少,从遥远的湘邱运到金陵的更少,所以御膳房每次进购食材,若是能得到一些,必定要悉数用到皇后的膳食中。如今豫津一下子带来一大盒,可把皇后高兴坏了。

      “你还真是有孝心。”皇后眉开眼笑,“来人,把本宫那块兰雀玉佩赏给豫津。”

      “谢皇后娘娘。”豫津跪地拜谢,“那侄儿就不多打扰了,姑姑保重身体。”

      豫津收好玉佩,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心情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却被景桓叫住:“豫津你等等!”

      景桓走到豫津跟前,一手搭在他肩上:“我府上初五排年宴,你能来吗?”

      “我?”豫津吃了一惊。他已经多少年没踏进过誉王府一步了?

      “嗯,怎么?不肯赏光?”景桓挑起眉看着他,“我那里可有百年陈酿的桂月香,你要是错过了会后悔的哦。”

      “百年的桂月香?”嗜好美酒的豫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誉王兄果然有好东西。”

      “那就这样定了。”景桓笑道,“过几天我会派人把请帖送到你府上。”

      “呃……”豫津还在犹疑中,却被景桓抢着替他做了决定,只好答应了,“那就多谢誉王兄盛情了。”

      这究竟什么情况?豫津一头雾水。多少年都没什么交往的誉王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请他去做客?虽说有好酒,可也难免会不自在……

      豫津走后,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景桓:“你能跟豫津缓和一下关系,本宫自然很欣慰。不过,你请他赴宴这事连我都觉得有些突然。”

      “母后以为,儿臣是一时心血来潮?”景桓抬眼望向殿外,“其实,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向他弄清楚一些事情了。”

      “何事?”皇后问道。

      “晚辈之间的事情。”景桓浅浅一笑,“母后不用操心。”

      **************

      景桓回到誉王府时,齐敏已经等候在了议事厅。

      景桓进屋之后关上门,低声问道:“让你办的事情,灰鹞都告诉你了?”

      齐敏心照不宣地回答:“他都说了。此事并不难办,下官已经把最近几日的狱卒都安排成了亲信,他们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嗯,这就好。”景桓点点头,“等灰鹞找到了合适的替身就给你送过去。”

      “是。”齐敏颔首道,“不过……下官还有一个顾虑。”

      “你说。”景桓走到案前坐下,顺手端起一杯茶。

      “我们需不需要派人直接把何文新送出城?若是让何大人接回家,只怕……夜长梦多啊。”

      景桓手中的茶杯顿时停在空中,片刻才被他重新放下。

      “如果不让他回何府……”景桓犹豫地皱起眉头,“只怕何敬中和他那老娘仍会惦记着。这样,你让何大人带回去见一面就送走,千万不要耽搁太久。”

      “这……也好……”齐敏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安。

      景桓反而没那么多担忧:“此事关系到他儿子的性命,我相信何大人不会不知轻重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齐敏叹口气,“不过殿下请放心,就算是对何大人,下官也跟以往一样只字不会提这是殿下的意思。”

      景桓感慨地看着他:“齐大人办事,本王当然是最放心的。”

      说完他倒上一杯茶,站起来亲手递给齐敏:“本王不得已出此下策,难为你了。”

      齐敏恭敬地接过茶道:“下官跟随殿下这么多年,承蒙殿下的赏识和信任,理应为殿下分忧。”

      **************

      没想到,景桓还是错误估计了何敬中。

      何敬中从天牢里把何文新接回府,本想跟老母亲见一面就送走,谁知老太太对孙子百般不舍,何文新也赖着想留下。何敬中拗不过他们二人,加上自己也舍不得儿子,便答应让何文新多留两天。所以当他第二天重新精神焕发地出现在朝中时,何文新还在府里呆着呢。

      何敬中一反常态地突然病愈,自然逃不过梅长苏的耳目。

      当黎刚把这件事告诉梅长苏的时候,他立刻就猜到是刑部做了手脚——连一向不爱动脑子的黎刚都猜出了换死囚这个选项。

      如果换做别人,大概也只能是猜猜而已,毕竟一般人很难在森严的刑部大牢和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那里找到什么证据,换死囚这样的下策说不定也能蒙混过关。可誉王遇到的对手,偏偏是梅长苏,还有江左盟那不输于红袖招的情报网。无论是在刑部还是在吏部,想要在他面前不透露出半点风声,几乎是不可能的。

      誉王啊誉王,没想到你竟然主动走了这样一步昏招。不但省去了我搞垮吏部的麻烦,现在居然还白送我一个刑部!

      梅长苏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冷冷一笑。要知道刑部可是最让他头疼的。齐敏狡猾周密,办事滴水不漏,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他什么像样的把柄。而这一次,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誉王把这么大个把柄自己送上门来,如何能不让人喜出望外?

      梅长苏从木匣里取出吏部和刑部两块木牌,欣然自得地吩咐黎刚:“你去替我查一下,如果齐敏真的走了下策,这两位尚书大人就用不着我费心了。只要把消息透露给谢玉,东宫自然会替我们去料理之后的事情。”

      他把两块木牌叠在一起,瞥了一眼身旁烧得正旺的火盆,仿佛一张正饥渴地等待着投喂的大嘴。

      萧景桓,这一次是你自断双臂,可怨不得我了……

      其实这几日梅长苏一直在纠结一个疑难:究竟要怎样克制住对誉王越来越强烈的好感继续对他设计陷阱以便完成那个不可动摇的计划?

      “人素来只会被朋友出卖,敌人是永远没有出卖和背叛的机会的。”

      ——这是他告诫景琰的话,却也正是他用来对付誉王,为祁王报仇的计划。他要让自己成为誉王的“朋友”,成为他最信任的人,然后再用出卖和背叛给他致命一击。这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誉王已经乖乖地上了钩。可让梅长苏始料未及的是,他自己这边却出了问题。

      他开始疑惑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该相信言阙和其他人对誉王的评价;他开始在对誉王狠一点还是对他手下留情之间举棋不定。黎刚他们只看到自己在誉王面前隐藏仇恨强作善意,却不知道自己在精心谋划时还不得不把已被誉王感动的另一面掩盖起来强作恶意。这样的割裂和矛盾,几乎快成了他的心病。再这样下去,非但会影响到全局,恐怕连他的身体都会先撑不住垮掉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选太子。明着跟誉王做敌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纠结难受。

      可没想到,把梅长苏拉出这个两难困境的人,竟然就是誉王自己!他用一种让梅长苏丝毫不用在良心上纠结的方式帮梅长苏完成了他想做的事,让梅长苏内心的疑难不解自破。因为他这条毒蛇,已经几乎掉光了毒牙,梅长苏也不需要再忍着矛盾的心情继续对他欺骗捅刀。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顺理成章地跟他一起扳倒谢玉和太子,说不定还会是愉快的合作呢。

      “黎刚,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誉王呢?”梅长苏玩弄着手上的木牌问道。

      “宗主您是在嘲笑誉王吗?”黎刚一本正经地问。

      “嘲笑?不,我是在感谢,真心的。”梅长苏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让黎刚看得一头雾水。

      **************

      第二天一大清早,全京城的人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着前一夜发生的事情:谢玉带着文远伯去吏部尚书府揪住了正准备溜出城的何文新,把他连同何敬中一起带到了御前,梁帝随即派人去刑部天牢找出了替代何文新的流浪汉,一怒之下当即罢了何敬中的官职。

      而齐敏,此时正在誉王府里对着景桓绝望地哀述,慌乱得像油锅上的蚂蚁。

      景桓听完事情的经过两腿一软,僵直地瘫坐下去,面如死灰。

      “是谢玉。”站在一旁的般弱倒还保持着镇定。她转身向齐敏质问道:“换囚这件事情如此隐秘,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般弱端着旁观者一样的架子让齐敏有些窝火,“殿下,文远伯拖着何敬中入了宫,此刻,太子门下的御史们,都在忙着写我的奏本哪!殿下!”齐敏噗通一声跪拜在地,“您得救救我啊!”

      景桓半天没有说话。他心痛地看了一眼齐敏,又将眼神转向般弱,隐隐透出一股怨气。但他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只是闭上眼朝自己叹了一口气。

      走到这步田地,怪谁呢?怪般弱出馊主意吗?怪何敬中太蠢吗?还是怪梅长苏生了病?呵呵,这当中的哪一步不是自己做的决定?又怨得了谁呢?

      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齐敏面前将他扶起,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该不听你的建议把何文新直接送出城。是我连累了你……”

      “殿下……”齐敏用发红的双眼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景桓突然抬起头毅然说道:“本王这就进宫,去陛下面前替你求情。”

      “殿下不可!”般弱赶紧叫住他,“换死囚这件事证据确凿,已无挽回的余地。而且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陛下为了顾及颜面也不可能从轻发落。殿下若是去求情,非但起不了作用,还会引起陛下的怀疑,引火烧身啊!”

      景桓闻言,刚迈出半步的腿顿时僵在了原地。他不由得握紧颤抖的双手,无奈地看向呆若木鸡的齐敏。

      熟知刑律深谙圣心的齐敏又怎会不明白般弱的话?她说得没错,誉王这个时候恰恰是回避得越远越好。而且如果誉王也被牵扯进来,以梁帝的脾气,恐怕自己的罪行非但减不了半分,还会因为涉及皇家颜面让这个案子变得更加严重。

      “秦姑娘说得没错,是下官糊涂了……”齐敏再次跪下,“这件事情跟殿下毫无关系,也请殿下不要把自己卷进去。下官愿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齐大人!”景桓含着泪,用颤抖的双手扶着齐敏的肩,“我对不起你……”

      齐敏哽咽道:“有殿下这句话,齐敏就算死也无憾了。”他随即向景桓磕了一个头:“我必须得告辞了,不能让他们在誉王府找到我。殿下保重!”

      “齐大人……”景桓望着匆匆离去的齐敏,心如刀割。

      般弱见景桓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劝道:“事到如今,两位尚书大人已经保不住了。殿下还是得赶紧考虑一下找什么人补上他们的缺位,切不可被太子占了先机。”

      般弱此刻的冷静在景桓看来却似在这冰冷的隆冬气息中更平添了一股透心的寒意。他没有理会般弱的提议,而是怔怔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知道,刑部对本王意味着什么?齐敏对本王又意味着什么?齐敏是本王参与朝政以来结识的第一个大臣。他跟了本王整整十二年,为我办了多少事,却从来没让我为他操过心。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自己亲手葬送了他……”

      景桓悲痛的神情让般弱有些胆战,生怕这个时候景桓会因为她是换死囚的提议人而迁怒于她。可她小心翼翼地等待了一会儿,只见景桓像一尊刚刚活过来的石像,无力地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本王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般弱松了一口气。她对景桓,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备,总是担心他有一天会看出来自己对他并非完全忠心——虽然这一次并不是不想尽力。但她哪里知道,此时景桓的心里,丝毫没有怨她,有的只是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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