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清冷的长街,殷红的宫灯,夜色凄迷中婉婉而唱的戏子。
我是齐家三小姐,命数断后重接。情深情浅,缘起缘落,步入长街者,终其一生也走不出它设的劫。
等待我的命运是什么,命定的劫数又是什么?
他,那名叫辞尘本该辞尘的幽冥又是何方神圣?
随我步入长街吧,这是我的,穿越了漫长光阴的旧事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民国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玉,辞尘 ┃ 配角:齐羽,齐青衿 ┃ 其它:兄妹,命运,故人

一句话简介:天命地劫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620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1 文章积分:109,43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715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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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夜歌

作者:张毓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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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夜歌


      长街夜歌
      作者·张云曦
      谨记一位终会回家的故人,玉三小姐。
      1·长街
      皇城下,长街畔,老城区人烟寥寥的住宅中,最显赫的便是我们齐家的祖宅。我叫齐玉,本家行三,族亲都叫我玉三小姐。
      因为父亲的缘故,家中人从不拘着我,打我记事起便四处闲逛,最常去的是门前的长街。
      民国之初,京城最先仿效洋夷习俗,推崇人人平等,但纵使这样,迈出大门的女子也寥寥无几,每我上街,见着的都是忙着做事的丫头姨娘,同龄的少爷小姐不常有。所以,白日虽有些人气,于我也是无用。
      许是五六岁的光景,一日,夜过三更,万籁俱寂,我却辗转难眠。心火噌噌地冒,躺着难受便着装起身。
      夜晚的齐家祖宅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没有明亮的地方,也没有完全的黑暗,仿佛被层层迷雾笼罩。没有人醒着,哪怕是住在别院的那位房里也漆黑一片。我闲着没趣,便偷偷溜出大门跑到长街上。
      这条长街,相传是一条宫街,后来外城毁了,百姓住进来才改为民用。至今还存留一点皇室贵气,譬如街尽头那盏斑驳的大红宫灯,长明不熄,老人们叫它长明灯,认为它亮着,这街上的人气与福祉才不会断。
      白日就没有多少人,入夜更冷清得像死镇,没有一只犬吠,没有一盏灯明——除了那长明灯,日日夜夜睁着血红的眸。总有黑影一晃而过,窸窸窣窣的,仿佛有什么鬼魅隐匿着。我平日也是信鬼神的,也常因嬷嬷讲的鬼故事吓得夜不安寐,但此时却没有丝毫怕的感觉,只是有些麻木地往前走,好像前方的黑暗是个强大的磁场。
      越行越远,长明灯的光似乎也挽不住我的影。
      “可见那苌弘沥血洒碧空,可知那窦女含冤雪漫天,人世若只是浮生一场薄欢,又怎若黄粱好景不散,愿耶?怨耶……”身后传来戏子柔美的歌声,戏腔婉婉,言辞铮铮。
      心知不是人的,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回了头。
      2·戏子
      回头便望见一戏子,青丝如瀑,双瞳剪水,面若芙蓉羞含蕾,身似弱柳娇倚风,着实是位美人。
      戏子见我望着他,嫣然一笑,招招手。
      我摇摇头,背过手去,连退两步。那戏子好像着急了,拎了裙就要朝我走,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失神地垂了头。再抬眼,竟有些恳求似的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很是顺耳:“姑娘,我不害你,那儿黑,快走过来吧。”
      才不信。这样想着,又退了一步,长明灯的光只能笼着我半个身子,下半身全陷在阴影里。
      “姑娘!”那戏子真急了,急急地往我这儿跑,可刚跑几步就跌了一跤,夜风撩起他的裙摆,我惊愕地发现,他竟是没有腿的!
      真见鬼了。我这时才想起害怕,偏又被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不过那鬼显然比我还慌,手忙脚乱地掩住下半身,拼命朝我喊:“快过来,再迟些便回不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往他那儿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身子轻快很多,脑子一空撒腿便跑,却不是往家跑,而是跑到那鬼戏子身边,气喘吁吁地问他:“喂,你……你还能站起来吗?”
      戏子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角,放软嗓音:“姑娘,拉我一把吧。”
      我竟真的伸手去拉他——手果然没有一丝温度,僵硬,冰冷。但不知怎的,只觉得这鬼很是亲切。
      实在是没法想象这没有腿的戏子是怎么站立行走的,但他的的确确是被我扶着,有些踉跄地走回长明灯下。
      戏子扶着灯柱喘了好久,末了抬头,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无垠的黑暗,竟像得胜一般的狡黠地眨眨眼,孩子似的。然后转过视线打量我,大得有些不自然的瞳孔转了几轮,轻启朱唇:“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吗?还不赶紧回家!”
      原来是要让我回家呀。
      但我突然很想跟他多聊一会儿,忙扯住戏子的衣袖,撒娇般得晃:“好姐姐,别催我回去嘛!”
      不料,他竟有些窘迫似的,揉揉眉心,半晌才指着自己的脸笑说:“你以为我是女人?”
      “有这么漂亮的男人吗?”我撇着嘴,有些不满。
      “还真有。”戏子轻笑着,伸手揉揉我的头发,那手真好看,修长,骨节分明。“姑娘,在下辞尘,是个正经八本的男人。”他特意咬重后两个字,配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十分不协调。
      3·齐姑娘
      天幕微曦,辞尘的身影开始淡化。他看看自己的身体再看看我,略一欠身,道:“在下告辞了,姑娘也早些回家免得爹娘惦念。切忌深夜出门,尤不可走到灯光以外!”
      我点点头,待到辞尘彻底在我眼前消失,我才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回家。
      刚躺下没半刻,屋外就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推开门,下人已经在打扫庭院了。
      “王妈,怎么这样早?”我哈欠连天地问,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听得我问话,王妈也不停下,头也没抬地回答:“哟,扰着玉小姐了吧?真是得罪!今天是大小姐要回来了,老爷昨儿就吩咐要好生招待的。”
      齐大小姐。我一听来者登时清醒了。
      齐大小姐本名齐青衿,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神秘的人物。虽说是齐家大小姐,却只是个挂名女儿,听闻纵是我父亲见了她也要唤一声齐姑娘,半点怠慢不得。
      洒扫布置到九点,门外清亮亮传来一句“齐姑娘来了。”齐府上下霎时没了动静,一个个敛声屏气,只等那来人。
      我站在父亲身边,不安分地探头瞅,远远地瞥见一抹雪白,还未见得人,先闻到一股清冷的荷香。近了,得见是个清秀的女子,一身素服,不施粉黛,洁净得不食人间烟火,恰似那北疆雪南国莲。
      “自家人,何必拘礼。”齐姑娘呵气如兰,语轻却极有分量。
      父亲赶忙拱手,问齐姑娘近况。齐姑娘微蹙眉,含糊地应着,眼波四处游走,显然对父亲的客套很不耐。少顷,齐姑娘的视线聚焦到我身上,弯起一个很亲和的笑,招招手,说:“玉儿,过来。”
      我应声过去,有些不知所措。齐姑娘倒自在,摸着我的头说:“嗯,长高了些,身体可还好吗?”
      “好,好,托您的福一切都好。”父亲慌张地搭腔,似乎不愿齐姑娘继续这个话题。
      齐姑娘白了父亲一眼,说:“她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不过是个算命的,算定了她的命数罢了。”接着,转头看我,语气柔和些,“玉儿可曾读书了?有没有交好的朋友?”
      一语中的,日日无人相陪的苦闷尽数涌上,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开口:“全是一群老古董,哪有人陪我啊!”
      闻言,齐姑娘掩唇轻笑,说:“那你哥哥呢?”
      “姑娘!”父亲一声惊呼,脸色渐渐惨淡。
      “怕什么?”齐姑娘搂了我在怀里,说,“亲兄妹有什么可忌讳的。况且这孩子还不定能留多久呢!”见父亲还要反驳,便摆摆手,道,“罢了,家事我不好多管,你自己掂量。玉儿,走,我陪你上长街逛逛。”说着,拉了我便走,全然没把父亲放在眼中。
      4·旧卦
      白日,长明灯的光显得黯淡,昏沉沉的像街上往来的行人。
      齐姑娘似乎兴致很高,一路问我要不要买些什么,我顾忌她的身份,连说不必,后来齐姑娘见我一味客套也不再问,自作主张地买了只花灯塞给我。
      灯上绘的是牡丹亭,身姿绰约的戏子立于一片花海。不知怎的,我开始拿画上人与辞尘相较,身段,相貌,气质,样样都不及他。像得了极大的宽慰,我眉开眼笑地抬头,望着长明灯发呆,思忖着魂魄白日在何处栖身。
      “做白日梦呢?”齐姑娘在一旁唤我,食指宠溺地点着我的额头。
      “没有。”我梗着脖子分辩,心想这齐姑娘比古板的父母通情达理多了,辞尘的事但说无妨,“齐姑娘,我有事想和你说。”
      “嗯,说。”齐姑娘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眼中多了丝温度。
      我便把夜遇鬼戏子的事由始至终交代个清楚,末了还叹:“那鬼真是有趣,俊俏又文雅。”
      齐姑娘却不做声,眼中冷冷的,不像生人,定定地盯了我好久才说:“是呀,有趣的鬼,不得一见当真可惜!”低下头眉心紧锁,像做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唇角漫上一丝苦笑,“玉儿,我这儿也有个故事,你愿不愿听一听?”
      “姑娘请说。”我笑盈盈地答。
      齐姑娘的故事不刺激,温吞白水似的,却真实,真实到让人心惊胆战——那故事的主人公便是我啊!
      那是清末,满洲国的政权岌岌可危。乱世,京城的齐家喜得麟女,正当齐府上下都浸在一派喜气中时,鲜少回家的齐大小姐却不请自来。
      齐青衿以神算出名,来了必要给小妹卜上一卦。
      神卦难求,送上门来本是好事,齐老爷却很不自在。齐家羽少爷的卦便是齐姑娘算的,据说,卦象不好,命中带煞。
      齐老爷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这次幼女的卦象也不如人意。明明一路顺顺当当,中间却莫名地断了重接。齐青衿说,齐大少爷许就是这孩子命中的节点,之于少爷,因着血脉相连倒也能相安无事。只是这女娃命数实在奇怪,恐怕不是早夭便要遭祸。
      临了了,齐姑娘还嘱咐齐老爷,这是天命,人不可违。真心疼她,便在她康健时多宠她些。
      听完齐姑娘的讲述,我只觉得心寒彻骨。原来父亲对我的纵容,竟是怕他日不测,留下遗憾。
      5·别院
      齐姑娘把我送到家门口便告辞了,临行前说,让我有机会去见见我哥哥,毕竟是兄妹。另道,玉三小姐心结未解。莫名其妙。
      父亲见我提了花灯,面无表情地回来,知道齐姑娘已对我和盘托出,面色铁青道:“玉儿,你要去见你哥哥为父不会拦你,只一点,多加小心。”
      我朝父亲鞠了一躬,木讷道:“谢父亲。”转身前往别院。
      父亲不知,我是见过哥哥的,从后门溜过去,趴着窗沿瞧,能看到一个清瘦的带着书卷气息的男孩。哥哥名叫齐羽,却被软禁在别院,有羽而不得飞。
      哥哥一向体弱,知情的下人便说是我克的,哥哥却毫不在意,没人时就邀我进屋谈天。他同我讲书本上的故事,我给他说齐府外的趣闻,各取所需,乐得逍遥。现下终于可不受拘束地见面,却为着这个缘由,不知是悲是喜。
      轻推开镂花的木门,未进,满屋子的书卷气息便扑面而来,哥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檀木椅上,薄凉的日光洒了一身,像一件精致的玉器。他从满桌绢帛中抬起头,看着我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来,毫不意外地笑着轻唤:“玉儿。”
      “羽哥……你知道了。”是,他知道了,这个整日被禁在别院不见天日的人却是齐家最机敏之人。
      “来。”哥扬手招呼,笑意竟与齐姑娘有几分相像,淡漠轻薄,“知道了。玉儿,没什么可怕的,别听外人胡说。”
      我走过去,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静道:“哥,我不怕。”
      “嗯。”哥微一颔首,只有赞许没有讶然,“这才是齐家三小姐的样儿。但,你有心结,瞧……”他抬手,抚上我的眉心。我想我大概真是个白纸似的人,藏不住一点儿心思的。
      “哥,你说人死了,会去哪儿?”
      难得的沉默,继而是无奈的长叹:“玉儿,哥不知道。”
      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个丫头推门而入,脆生生道:“羽少爷,老爷要见您。”
      哥突然面色凛然,缓了缓,揉揉我的头发,抽身走了。
      电光火石间,我像被击中了心脏,哥的手,和印象中辞尘的手渐渐重叠,修长,骨节分明。
      6·花灯
      父亲叫了哥过去,无非是交代他此后人身自由。哥表现得老神在在,我却很是宽慰,飞羽终可翱翔碧落了。
      但我的心结却没有解开。
      入夜,我提了齐姑娘买的花灯,独自出门——没有告诉哥。
      长街上一贯萧索,也见不着辞尘的影,不过我有办法让他出来。
      长明灯亮着,守住咫尺的太平。我提着花灯,一步步机械向前,前方的黑暗如一只面目狰狞的巨怪,随时会吞没我羸弱的躯体。我不怕的,心早已陷在迷雾中,不得解脱,死不得安。
      只差一步,我便走出了长明灯的光,一只冰凉的手堪堪拖住去势,迅速回捞。
      转头,对上辞尘焦灼的眸。
      “丫头,不要命了,还敢跑出来!”他瞪着眼睛,秀气的眉倒竖起来竟还有几分男子气。
      我只顾咯咯咯地笑:“我鬼都不怕,还怕死么?”
      被我一呛,辞尘顿时无话可说,拉着我要把我往齐家领。我急急地挣开,学着他的样子,瞪眼问道:“辞尘,你究竟是谁?”
      “问这做什么?”他没再来拉我,别过脸去,看不清神情。
      是呀,我问这做什么,生者的来历尚不关我的事,更何况这魂魄?但我只是笑笑:“你怎么忍心一个无辜的女孩也卷挟进层层谜团不得自拔?”
      “没有意义的,我已经死去太久,于你,于齐家都毫无羁绊……”辞尘还想絮絮地唠叨,我却没心情听他劝诫了,幽幽地开口,两个字竟被我唤出百转千回的情愫。
      我说:“哥哥。”
      这是最后一步狠棋,而我得到两个结果。
      一个情理之中,辞尘的声音像被掐断一样,张了张嘴,眼中悲喜交加。另一个意料之外,在我唤过哥哥后,羽哥竟然真的从长明灯照不到的黑暗中现身,苍白的脸庞映着艳红的火光,分外诡异。
      辞尘回身看他,登时变了神情,眸光一下子散了,整个人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像秋风中战栗的黄叶,一触即碎的脆弱。
      而羽哥没看见他似的,一步步坚定地走过来。我惊惧地看到他与辞尘一模一样的手直接穿过辞尘的身体抓住我的手腕。
      “玉儿,回家。”
      “玉儿,回家。”
      一人一鬼异口同声道,人鬼有别,却有着相同的声调,相同的神伤,相同的爱怜,仿佛就是同一个存在。
      7·玉三小姐
      羽哥把我带回齐家,一路不发一言,直接把我拖到别院。
      “玉儿,你跑出去做什么?”羽哥似乎有些动怒,本就血色全无的脸此刻有些青白。
      我想说些安抚的话,却自知理亏,只是攥着衣角,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哥。”
      羽哥揉揉眉心,平复一下才开口:“以后不许夜里跑出去,一个人在长街上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心疯了呢。”
      “哥?”我小心翼翼地打断他,“你,只看见我一个人?”
      “不然呢?”羽哥白了我一眼,刚红润些的脸色却又一寸寸白下去,眼睛死盯着我,让我有一种老鼠见了猫的错觉。
      “你,没看见那个戏子。”这是个肯定句。我想起羽哥泰然的神情,穿过辞尘身体的手,还有两人重叠的声音。
      羽哥有些踉跄地走过来抱住我,单薄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克制着,尽量平静地开口:“阴阳眼,晓世间。”
      我猛地推开他,用一种我完全陌生的语调一字字从牙关吐出。
      “给,我,真,相。”
      羽哥却笑了,比哭还难看。他无可奈何地摇头,全盘放弃一般瘫坐在地上,良久才抬眼看我,说:“玉儿,你本来躲得过的!”
      “我已经陷进去了。”我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盯着羽哥,我想,我真是疯了。
      “玉儿,你不懂吗?家人叫我羽少爷,叫你玉三小姐,那算子说了你可与我相安无事父亲却还是软禁我,你真的不懂吗?玉儿,你有心结,心结即心劫,你命中必有此劫!”
      语毕,我却扑通一声跪在羽哥面前,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我怎会不懂,我是玉三小姐,是齐家三小姐啊!
      哭累了,我还是搂着哥不撒手,只记得失去意识前问他,哥,你后悔吗?而羽哥只是漠然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8·辞尘
      第二天,羽哥不见了,家中依旧很平静,似乎早料到一般。父亲只是长叹,命运弄人。
      命,命……
      而我,心结未解,心劫未度。
      那日,我呆愣愣地在长街站了一天,水不曾喝,饭不曾吃,双腿酸痛也不想管。木然地望着长明灯,看着它的光芒渐渐明亮,看着太阳缓缓西沉,直到人烟俱寂,夜幕四合,辞尘的身影一点点清晰。
      “倒是不用我再找了。”
      “嗯。”辞尘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个孩子。
      “羽哥走了,”我望着黑漆漆的天幕,长吁一声,“我问他,他后悔没,他摇头却又点头。妹妹不才,还望大哥指点。”
      辞尘,或者我的大哥,青白的眼微微泛红。
      “他怎会后悔?他怎会不悔?羽儿命中带煞,煞,便是杀,他在就是整个齐家的不幸。当年那辆马车冲向他的时候我可以冷眼旁观的,毕竟他死了,齐家就太平了……”
      “可是你做不到。”我替大哥把话接下去,“大哥,戏子无义,你却还是唱砸了这一场。”
      “呵,玉儿好聪明。”大哥扶额,眼神一下子飘得很远,“为了个灾星丢掉两条腿一条命,被束缚在长街上,他有悔,我有怨,但还有你这个妹妹,齐家就不至于散……”
      “是呀。”我应着,慢慢后退。
      “他还算疼你,也并不伤你,这已是极好的了……”
      “是呀。”一步。
      “可那齐姑娘又说你命中必有一劫,天意弄人啊……”
      “是呀。”两步。我站在光与暗的边缘,像游走于尘世的亡灵。辞尘,辞尘,我默默念着这名字,不禁莞尔。大哥游荡经年肯定累了,是很想解脱的吧。
      “大哥!”我清亮亮地唤他,大哥一愣,眼中却还是迷茫的,“大哥,妹妹还有一场心劫未度,今夜,你便成全我吧。”
      没等他反应,我已经完全没入黑暗。暗处,我看见大哥慌张地四处寻我,空荡荡的裙却无法支撑他微渺的心愿。长明灯呼吸般明灭着,四周的黑暗却如有了实体,潮水般涌来淤堵在胸口,窒息的痛苦。
      老人说,长明灯,又称掌冥灯,是连通阴间的使者,亡灵如果执念太重,灵体残缺就入不了冥府,但只要活人肯用自己的血肉补全,亡灵便能解脱。
      我已经动不了了,浓雾般的黑暗把我的腿覆了个严实。好在还能说话,便扯着嗓子喊:“大哥,再给我唱个曲子吧,一如初见那样。”
      大哥愣了愣,随即眼泪和着妆粉一路滚下。他的双腿渐渐显现,身影却越发淡了——大哥,要走了啊。
      “可见那苌弘沥血洒碧空,可知那窦女含冤雪漫天。人生若只是浮生一场薄欢,又怎堪恩恩怨怨?命已定,煞也去,劫已度,缘也散。望君珍重,来生再见。”
      如初见那般婉婉而唱,情深义重,使人望见便再移不开目光。夜色淡了,周身黑障消隐,原来我们离得那样近,却再走不到一起。
      人鬼殊途。
      大哥朝我拱手,眼泪把戏妆洗去大半,露出俊朗的眉目。他笑,美如春花,柔声道:“多谢幺妹,在下告辞,有缘再会。”
      然后,他就像只是出门逛逛的游子,转身,挥手,最终消失在泛白的天际线。
      哥,哥……
      我终于倒在原地,陷入无意识的深渊。
      9·夜歌
      “玉三小姐,羽少爷来信啦!”新来的女佣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高高扬着一笺信纸,似乎前线捷报一般。
      “知道了,拿来。”我转着轮椅,虽然矮人一头,气势还是有的,小女佣似乎知道自己莽撞了,把信递给我,忙不迭地退出去。
      我将自己两条腿换给大哥后齐姑娘曾来过,说我命中的大劫已度,可得一世安稳。但羽哥却还是不放心自己的煞星体质,执意不回,我也由着他高兴,自己打理父亲留下的家业。辛苦,也常常想如果大哥和羽哥在,会不会好些。
      看着手中的信,读到那个人现在的生活,走过的路,遇到的人,便觉得也许这样也好,虽天各一方,倒自在逍遥。
      日薄西山,我招呼女佣推我出去逛逛。
      改革开放,这条长街也热闹起来,只是破四旧时那盏长明灯被毁了,现下对大哥连个念想都托不得。
      懒散地逛着,漫无目的,夜全黑下了,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灯火通明。我享受着喧闹之中的安静,兀自走神,大哥若是泉下有知,怎么连个梦都不托?时隔数载,怕是死后再见也认不出了。
      像是反驳我似的,身后传来不合时宜的委婉戏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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