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

　　于是那有情人又是一夜旖旎，连累得第二天黑姑娘算了很多糊涂账，妙贤看她可怜，便就又帮她复核了几次。

　　等到王祭即将开始时，象城果然如贡蒂所说那样来了许多人，有德高望重的老祖父毗湿摩，有双目失明的国王持国，也有王储难敌和他诸多弟弟们，盎迦王迦尔纳也跟着来了。看着这金碧辉煌仿若天神住处的大会堂，难敌便忍不住和挚友盎迦王犯起了嘀咕来：

　　“真够财大气粗的，这是抢了多少国王的金库？”向来认为自己在穷酸的般度五子面前很阔绰的难敌有些发酸，“瞧这池子，净瞎讲究，居然拿宝石铺底……哎，看那个祭坛，那不是某个圣地的遗物吗？他居然给人搬过来了！真是够了，我听别人抱怨说，他们简直就跟蝗虫似的，所过之处，半点好东西都别想留下来……”

　　见走在前面的老祖父毗湿摩好像有放慢脚步的趋向，难敌受了迦尔纳一记敲脑门，立马闭了嘴。

　　只是他憋不住心里的难受。身为象城王储，被赶出来的般度之子们反倒过得比他富裕得多，现如今，居然还要举行王祭了，这副扬眉吐气的做派，可真让人吞不下这口气！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还在后面：难敌早知坚战必定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不是那么舒服的差使，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得站在门口，伸手去接来参加王祭的国王们所送的礼物。承装财物的宝匣愈发沉重，等到所有国王都入场完毕后，那些金币和宝石已经多得几乎要满溢出来。吩咐仆人把东西收好之后，难敌看着端坐于王座上侃侃而谈的坚战，忍不住又咬牙切齿地和盎迦王悄悄咬耳朵：“你知道他们给送了多少财礼么？没有人少于一千金币，没有人！”

　　盎迦王看着友人气吁吁的脸，心道他一遇上般度五子的事就成了气愤的小孩。光辉的迦尔纳啊！这位俊美如太阳神的国王笑了笑，刚要叫挚友平心静气等这王祭结束了再说，就被突然暴起的车底王童护的怒斥吓了一跳：

　　“俱卢后裔啊！黑天此等恶奴，身份低下、品行败坏，不配像个国王那样经受最高的献礼！坚战王，我来此参加你的王祭，是敬重你的一举一动都谨遵正法，而不是来此受这等侮辱，给这不是国王的卑鄙小人献上敬意的——看看他杀掉伟大的妖连王的做法吧，伪装成婆罗门潜入摩揭陀的王宫，强迫那位有德者接受挑战，除了无耻，还有什么话语能配描述他？”

　　此时黑天已受献礼。

　　智慧的多门城之主啊！他那莲花目中亲切的笑意，如天际将悬未悬的乌云，以俯瞰之势虚无且厚重地压迫向大礼堂中众喧哗者，使得他们屏住了呼吸，骤然安静下来。

　　“童护，别冲动！”有国王拉住了年青的车底王，低声劝他，“不可与象城诸人为敌……”

　　童护一滞，狂怒似火的脚步便似踏上了玄冰，怒意在胸中翻滚，煎熬不已。

　　俱卢一族如日中天，即便是曾流离在林中的般度五子，也是能隐忍数年踏平数国的狠角色，更何况持国王育有百子，各个都是卓尔不凡的雄壮男儿。即便是有多年威名的摩揭陀王妖连，不也栽在了般度五子手中？他们也正是因此来往这天帝城中，为坚战举行王祭。

　　可是灵魂伟大的武士啊！想起在黑天手中数度受辱的过往，童护便猛地挣开了友人劝阻的手，面上戾色愈发难以抹灭，只恨不得在黑天那使得女人们爱得发狂的俊容上，凿下连片的血肉来——

　　“诸位有德的王公们！”童护心中已存鱼死网破之意，他双目赤红，音如洪钟，有力地举起双臂呼喊道，“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了——般度之子坚战不敬你我，反使一个品行卑下的贱奴受了至高的礼节，难道这不是对我等的挑衅？坚战想要称王，我们出于尊重才帮助他，向他缴纳贡税，使他获得大地之主的地位。可现如今他不敬我们，却教一个不尊不长不德不敬的东西骑在我们头上，这又算什么呢！想想可敬的妖连王吧！那样一位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是如何被以不光彩的手段夺去了生命！国王们啊，我们这就离开吧，人活在世间，总不能长受这样的欺辱！”

　　许多国王闻此站了起来，和童护一齐起身离去。

　　“车底王！我们并无此意。”

　　坚战面上的喜意顿时变作了为难，他追了上去，试图好言好语地劝阻童护：“只是黑天这么多年来给予了我们许多帮助，亦师亦友，又大我们许多……”

　　童护听得恼火，他冷笑一声，脚步不停，只当没有听见。

　　“坚战，不必再劝！”老祖父毗湿摩声如雷霆，雄狮般长发和胡鬃一同抖动着发出怒声，“在场的国王们，有哪一位能不被黑天打败？败者敬重胜者是理所应当之事！如果这位车底王认为这样不合适，那就随他做自己认为适合的事情罢！”

　　言罢，双马童之子偕天便在坚战的授意下拦在了诸位国王之前，抬手起剑，园中用作装饰的巨石轰然而落，漂亮的脸上浸满了凛冽之色。

　　“国王们啊，我般度一族敬重黑天，料诸位也应如是，”这美貌的玛德莉之子说着，抬脚踩在了平滑的切面上，“还是说有哪位不服的，要同这顽石一样在我足下再受领教？”

　　童护勃然大怒。在其他国王的阻拦下，他像头发疯的狮子般咆哮了起来，被按着目见黑天再一次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敬拜——

　　“你们难道能忍受这种耻辱吗！”他在又惊又怕的国王们的拉扯中喘息着低吼道，“国王们啊，你们也是有着伟大灵魂的刹帝利，谨遵正|法，为光明正大征战四方而骄傲，为守护国土挥洒热血而自豪。而像他们这样阴损地折辱人，难道不该受到讨伐？让我们组成同盟，讨回我们的尊严吧！总不能长受这样的欺辱，这样的欺辱啊！”

　　婆罗多雄牛啊！在场诸位国王都知道，童护所言皆为确凿。他们中又有许多曾与那摩羯陀王交好的，敬重老国王的人品，对黑天与般度五子早有不满，王祭的现场便愈发骚乱起来，逐渐失却了控制。

　　坚战见此，便虚心向尊敬的毗湿摩请教应当如何应对。

　　“孩子啊，无需担心！”须发霜白的老人斩钉截铁道，“不过一群失去了理智的乌合之众，以为黑天不做计较，便能翻了天去。不必理会那无知的童护，他这是想让国王们去白白送死了。”

　　童护闻此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怪嚎。

　　他怒目圆瞪，指着俱卢族最为年长的长者大笑起来：“真不害臊啊，净会唬人的老家伙！你就是个生不出蛋还鸠占鹊巢的贱人，害了满巢的鸟儿，还要说冠冕堂皇的话！黑天满嘴谎言，胡乱吹嘘，忘恩负义，谋财害命，你倒跟着他学，也要颠倒黑白，老不正经的教出了一窝小不正经的，把这世上的众人当成傻子去糊弄了！”他说着，倍感荒谬地笑哑了嗓子，“安芭公主已有所爱，你还要去把她抢来又遣返，可怜一个青春少女因此难以生存，只有跳火自焚香消玉殒了！你弟弟奇武也是可怜，你这当兄长的生不出儿子，他的妻子们就不得不在你授意下被其他人淫辱……这倒行逆施的，是哪门子的正|法？简直荒唐透顶，卑劣之至。还有诛杀妖连的事情，有谁会认为那是正当的？老人家礼敬婆罗门，黑天就领着般度之子乔装打扮溜进王宫，还声称自己是婆罗门。老人向黑天献洗脚水请他用膳，这恶人不但不受，还让般度之子卑劣地夺走了他的性命！瞧瞧，这就是你这阴阳怪气的老头子教出来的无耻之徒，真是蛇鼠一窝！”

　　毗湿摩不堪其辱。他拉住了暴怒的怖军，在发觉自己口舌上实在辩不过这位巧舌善辩的车底王，还出言不逊激怒了不少在场的国王们后，这位老人终于不得不放弃了辩驳，请伟大的雅度人奎师那出面处理此事。

　　头戴孔雀翎的妙目男子便从善如流地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童护啊，我们沙特婆多人并没有得罪你，你倒是处处要残害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呢。你身为我父亲的外甥，却在他成王的马祭上大搞破坏，偷走祭马；你还抢走了跋波鲁王的妻子，抢走了自己舅舅已被许配的女儿。姑母求我饶恕你的罪过，你倒依仗于此不停地侮辱我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着，我再容忍，可就反是对诸位双目清明的国王们的不敬了。艳光公主自然也无法心仪你这样的愚钝之人……”

　　“艳光公主原本就是被许配给我的！”

　　童护怒极而笑，原本英武的面庞抽动着，跳动的青筋显得十分狰狞：“黑天啊，你这巧舌如簧的无耻之徒，竟然就在国王们面前提起原本属于别人的妻子，活脱脱一个嚼舌根的小人，你觉得自己配受尊敬吗？难道我需要你的原谅？你以为你能把我怎么——”

　　金轮妙见刹那便砍去了童护的头颅。

　　黑天面上仍是平静的笑。他收回神器，双目缓缓扫过了在场每一位国王或恨或惊的神色。

　　坚战见此，立即不动声色地令人为这位莽撞的王举行了葬礼，使其目睹亲父被弑的儿子继承王位，趁着诸王强压下的不满与惊悸中，紧赶慢赶地完成了王祭。

　　车底国年少的新王没能讨回父亲的尸骨，闷不做声地走了个没影儿。

　　黑姑娘得知此事，惊得摔碎了一个瓦罐。她紧张地捉住偕天的手检查了好几次，发觉确实无事后，才在无种促狭的调笑中松懈下来，哭湿了两个小丈夫的肩头。

　　“你们可真能耐！去挑衅童护那头发疯的狮子——他可是会咬人的！他是人中雄牛，他那继承王位的儿子也必不会差，此仇难解，你们这是给自己树下了未来的敌人！还有他说的话，可是在国王们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万一出了事……”

　　偕天忍不住笑了：“般遮丽，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么？你的丈夫我猎狮百头都不在话下，更何况那是黑天的仇怨，他自然会把事情解决掉。哪个国王的王祭上没几个仇人呢？”

　　黑姑娘嗔怒地斜了他一眼，抹了泪，知道说了也没用，便忍下这话头，转而又问起还未离去的难敌王子和他的舅舅沙恭尼。

　　“坚战让他们留下，可我觉得不妥。”黑姑娘声如莺燕，啼鸣般娇柔地微微发颤，“般度族和持国百子向来不和，你们不光在他们手里活了命，分割了象城一半土地，还拥有了这样声势浩大的王祭。他们看了这样的荣华富贵，必然要生出别的心思。我看那难敌王子不是个善茬，还是尽快把他们送走吧。”

　　双子中居长的无种终于没了笑。

　　他摇摇头，浓丽含情的眉眼幽幽望向心爱的黑俏女郎。

　　“你我都能明白的事，兄长能不清楚吗？虽然没说出口，可我知道他。我们那崇尚正|法的长兄坚战王啊，他就是想要一切曾使他受辱者，都在这泼天富贵里，露出狼狈不堪的丑陋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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