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

　　于是那人笑了起来，高大健壮的蜜色身躯上金饰叮当作响，雪白的托蒂和金色流苏随风而动，衬得浓发上抖动的孔雀翎越发活泼。他伸手拍了拍无辜的马嘴，带着灿烂的笑容转过身来，长眉生动如牧女的情歌，莲花目则盛着万载繁星：

　　“阿周那，兰诃露丝，我的朋友们！真是太巧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酒窝深陷，黑眸脉脉，蜜也似的巧舌弹动着迷人的腔调，“我听闻你们出来游玩了，玩的怎么样，开心吗？”

　　“那是自然，亲爱的奎师那！”阿周那说着，跳下马把情人抱下来，然后上前拥抱了这位好朋友，“我们玩得十分快活，只是我想家了，便准备一起回甘味林去。”

　　“哦……”高大的摩豆人后裔顿时显出了孩子一样淘气的神色，他眨眨眼，故作认真地促狭道，“那你可得把坚战派来苦苦追在你屁股后头的仆人们给找回来了。我听说他们可惨啦，赶着几千头牛苦苦寻人。本来是要把它们送出去，好求路过的国王和婆罗门好好通融你的，结果一直没找到你，礼物也没送出去。到了现在，牛群比以前可是扩大了好几倍，他们全都累趴下了——”黑天清清嗓子压低声音，佯装成了可怜的牧人，“陛下呀，陛下！可怜可怜我罢，我生孩子的速度可赶不上这些牛，孩子长大的速度也比不上它们！大天在上，可怜的人啊，他们对你哥哥叫得可惨了。”

　　兰诃露丝听得和阿周那一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知道我的名字，这是我的荣幸。”她笑道，“你的故事，肯定在等着我们问下文，那我就问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呀？”

　　于是奎师那语带调侃道：“然后坚战王嫌他们叫得烦，就问他们想要什么。那些牧人倒也不客气，张口就向那位贤明的国王讨要多几个妻子，好繁育多些孩子来放牛呢。坚战王真是个正直的好人，”他故意严肃地皱起眉摇摇头，“他居然就答应了，立刻物色了几个合适的女子给他。那牧人大吃一惊，又不好反口，回到家，脸就被妻子抓花了！真是可怜，可怜啊。”

　　“这事是真的么？”阿周那听得有点头疼，“奎师那我的好友，我可是你说什么都信的。”

　　于是黑天朗声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被你看穿啦！好罢，我说实话，这事是我杜撰出来的！我们好久没见了，这么高兴的事情，自然应当尽情享乐庆祝一番！”容貌已超脱了凡间之美的青年满眼是笑，伸手指向了不远处亮起了灯火的山野，“就那里吧，怎么样？我已叫下人们去布置起来了。”

　　两人欣然应之。于是黑天叫了人来把马牵走，并请他们踩着奴仆的背，一起上了金碧辉煌的软轿。国王啊！人说多门城那美发的奎师那是个享受的好手，看来果然如此：宽敞的车厢里铺着丝缎絮就的软垫，焚烧着梦一般馥郁幽雅的熏香，轻纱帘子上还垂挂着奶葡萄般青翠可爱的璎珞。

　　“尽情享受罢，我的朋友们！苦行其实并无意义。”黑天举起盛满美酒的金杯，一足踏着柔软的羊毛毯，另一足搭在柔软的垫子上，慵懒地伸展着健美的身体，“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战战兢兢地在苦行中求取功德，不如及时行乐，为所欲为！”他说着，一双浓黑的莲花目不由望向了温暖烛火照亮的夜里虚无的一点，带着醉意温柔地笑了笑，“充满欲望并为之谋划行动的人，才有可能得到最大的幸福。可惜大多人并不懂得，只一味割舍自苦，以求得到回报——当然，是我们教他们这么做的。我们的所得，正是建立在他们的苦行之上。”

　　阿周那闻言沉默片刻，与兰诃露丝对视一眼，也学黑天那样放松了自己。“你有些醉了，而且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他躺在了情人的膝头，任兰诃露丝像抚摸孩子般顺着他柔软的黑发，“奎师那，我的朋友啊，你并不需要为此忧心！人们自苦，也是为了未来的喜乐。在付出的时候，他们心底也会感到满足。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曾感受过痛苦的人，是不会感到快乐的。因此人主啊！你应当感到高兴，因为你使你的子民经历了一切，你们帮助彼此得到了幸福。”

　　目如青莲的美发者闻言大笑不已，他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光亮的酒水滑过优美的脖颈，奢华的酒杯被随意掷在了地上，被跪伏在地的女奴双手捧起。

　　“你说的对，贡蒂之子！”他含着迷蒙的笑意，看一眼相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突然孩子似的鼓起了脸，“这可不公平，你们两个亲亲密密的，羡煞我也。”奎师那说着眨了眨眼，恍悟般快活地拍了拍大腿，“这样罢，明天我们就回多门城。我要给你们看看，我也有艳光这美人儿在家等着我哩！”

　　软心肠的好人啊！遇到这样嘴甜如蜜的伶俐人，仿似把一切纯粹的本真都举到你面前，你如何能拒绝他呢？他就像是澄澈的风和洁净的水，清清透透地对你诉说着他的欢喜和快乐，悲伤和愤怒，你深为所感，便不由跟随着他往前去了；有时谆谆真理也会自他口中在你面前展开，成为深不可测的画卷，浩渺无尽的星海，种种知识为你灌顶，使你明醒双目，在他的指示下俨然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兰诃露丝心里划过了警钟的低鸣。

　　而他们已随黑天到了山中，与他一同观赏貌美的女奴们头顶烛火舞动，从口中借势吐出长长火信，在山风中摇曳出重重光影，仿佛下个回眸就也要同灯芯一齐被点燃一般。

　　奎师那阔绰地撒出了大把的财物。于是那些女奴争相抢夺起来，如挤压成片的鱼群抢食着饵食：有人没吹灭烛火，裙子被点着了也顾不得灭火，只用力踩两脚便又投身抢赏的人群，奋不顾身，犹如扑火挣动的飞蛾。

　　有人哭泣，有人争吵，有人扭打，有人嬉笑。而奎师那，那多门城俊美的不王之王啊！他始终带着温柔的笑俯视着他们，眼中似见终生，又似空无一物。

　　兰诃露丝脑海里蓦然浮出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眸。那莲花般含情的美目自水中起，慵懒含笑地缓缓转动，而后猛地锁定了前方，骤然沸腾起了烈火般决然的欲念！

　　兰诃露丝猛地一震，思维深处似有什么一发不可收拾地奔涌而出。

　　‘贪心之人。’她听见谁在这样叹息。

　　两双眼渐渐重叠。兰诃露丝有些怔忪地看向主座上含笑俯视之人，那人立有所觉，两人的眼光便骤然相遇了。

　　奎师那对她灿然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举了举手中酒杯。

　　•

　　第二日他们果然到了多门城。

　　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城墙雪白，繁华与宁静奇妙地在其之上得到了统一。早有得了吩咐的平民们前来迎接黑天之友阿周那，他们欢呼着般度之子的威名挥洒出手中的花瓣，仿佛他的到来便是万众欢腾，与有荣焉。

　　黑天的妻子们也争相奔向城头，又哭又笑地迎来了她们的主人，巴望着他不经意间的一瞥。她们都打扮得光彩夺目，十分美丽，如纤丽的游鱼般展示着曼妙的殊色。

　　奎师那对此并无所觉般高兴地道：“我先带你们去见我的哥哥大力罗摩罢！”他煽动着那双黑翘且长的浓睫，双目仿若明亮的星辰，“阿周那，你可不知道他有多欣赏你，教导孩子们的时候，可常用你的名字来激励他们呢！”

　　阿周那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真的么？”他说，“我听你说过，你的众多儿子中，有个淘气鬼商波，小小年纪就调皮捣蛋无所不为？我的名字对他管用么？”

　　美发者顿时笑出了声：“那可确实没用了！得我哥哥把拳头顶他脑门上才能使他听话些……哎呀，”他被小炮弹似的幼童撞了个趔趄，低头发觉正是自己那淘气鬼儿子，“商波，你一定是又闯祸了。”

　　头发蜷曲如小羊的大眼睛男童朝父亲做了个鬼脸，然后躲到了他身后：大力罗摩正抱着个揉眼啜泣的小女孩哄着，满面怒气地走来。

　　“见笑了，我先教训一下孩子。”他对阿周那和兰诃露丝点点头，“奎师那，这臭小子把一窝虫子塞到了女眷们的衣服里，还把妙贤给吓哭了，碰到虫子的地方全肿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吧，我亲爱的弟弟。”

　　众人一看，妙贤果然哭得脸都红了，这可爱得让人心疼的小女孩轻声抽泣着，用双手笨拙地抹着眼睛，胳膊上红红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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