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灯依旧

　　落日暖暖的，流淌着融融金水。飘渺的云朵有的酷似白绢玉梅，有的被洒满了金粉好似捻金雪柳，有的带些许绯色好像朱粉点染乌金纸剪成的夜蛾儿，我仿佛看见了今晚街市上少女头顶的雪浪。
　　今个是十五，束缚在闺阁里的小姐丫头们梦寐以求的日子，只有今晚她们才是自由的，夜游花灯盛会，载歌载舞，争芳斗艳亦或是与意中人赏月都是被允许的。我轻快的地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桌上镂空卷草纹地的妆奁，满是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等上元节头饰，我悉数取出，打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你说，梳个怎样的发髻呢？同心髻还是朝天髻？”我朗声问道，可是久久得不到应答。庭院里冷冷清清的，清冷得连寒风都要凝滞。我抬眼，铜镜里的人儿竟是这般的憔悴模样，不知是何时风雪侵染了鬓角，竟如此不堪岁月的蹉跎。梦中，云鬓花颜金步摇，醒来，便已然是风鬟霜鬓倦梳妆。那木质的妆奁触手生凉，积满尘埃。我颓然地收手，低垂眼帘，半世的云烟向我聚拢，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轻轻地回答自己，故人不在，如今的我只身一人客居临安。
　　我仔仔细细地将珠饰收进妆奁，窗外新生的柳叶如绿烟点染，微风吹来了远处悠扬的笛声，“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梅花虽美却徒能在寒霜中开花却没有耐寒的本质，最终一定会在寒风中飘零。是呢，曾经我们收集古玩，用心编纂，自你病逝，家世败落，那些承载了我们一生梦想的金石也尽数被掠去。此情此景，如此映衬，一曲《梅花落》落尽了我一世的繁华。
　　不知何时圆月高栖枝头，好像少女额头上滚圆洁白的珠钿。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早已沸反盈天。我的心里暗暗生出些许怨。恍然想起六一居士的诗句“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我恨月太圆，好似忘记了曾经的残缺，我恨花灯太盛，一年更胜一年的豪奢。这一切的花好月圆，不就是对故人的辜负吗？
　　我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此地非汴京，而是临安，生怕自己一不小跌进那纸醉金迷的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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