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初夏光影是儿时的记忆。
内容标签: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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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初夏光影是儿时的记忆。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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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童话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144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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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光影

作者: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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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几大块西红柿浸出一锅汤,喷香的橙色,几朵美丽的蛋花绽开,旋即化为金沫子,像极了烟火,再加一撮青绿青绿的碎葱和点点来回漂浮的香菜,面条们沉浸在这里,有了色泽。幼儿园放学回来,它们总是很快就被端上了奶奶家客厅的小茶几,电视里放映着多啦A梦,对面沙发上的我聚精会神,一边看一边吃,刺溜刺溜,面条钻进了我的肚子,橙色的金沫拍打在我脸上。
      夏天的晚上总是太闷热,我是一定要在橙黄橙黄的灯光下一次一次地将奶奶摇醒,“奶奶,奶奶,接着念!”奶奶困得,书页都要贴在她的鼻子上,她每醒一次就给我念一段,可念着念着声音越来越小,又睡过去了。我总是很清醒。
      可最近没有,我没有烦着奶奶讲故事,因为电视里播放最近的电视剧叫《还珠格格》,一天十二集,很过瘾,这是我和奶奶最喜欢的节目。
      夜深了,奶奶在外屋的木栏杆床上睡着了,我一个人独自守候在里屋客厅的沙发上,四周静悄悄的黑漆漆的,独独电视机里发出斑斓的充满诱惑的光芒,我忠实的坐在这光芒里,眼睛一瞬不顺。
      门咚咚咚被敲响了,我喊醒了奶奶去开门,自己仍窝在沙发上不肯移动一步。进来的是妈妈,好像是下午临走时忘拿了手机,回来取。她看见我在那电视机的光芒里,脸色都变了,她对奶奶说:妈,别让诺诺看电视,对眼睛不好。奶奶说:我天天看电视也没事 ……(可是奶奶是在四十岁左右才有的电视。)

      我大多住在奶奶家,周末回自己家住,有时也去姥姥家玩,奶奶家,我家,姥姥家隔得并不算远。
      大年初三的夜晚,夜空里时不时迸溅出几朵烟火。
      我,爸爸,妈妈,从姥姥家通往我家的路上,路过菜市场,在一个衣架子上面,跪着一黑黢黢的小猫,玩具猫,但眼睛就像真的一样。我指着它,蹦高地笑着跳着,对妈妈说:“我要小猫!我要小猫!”夜色里妈妈也有着许多的温柔,她见我邂逅一只玩具猫就如此开心,便很痛快的付了钱。从此我的怀里多了一只炯炯有神的小猫。
      天色晚了,一天在姥姥家好吃好喝玩了一天,我疲倦极了,为了让我走路的时候不会睡着,爸爸,我,妈妈,就玩起了“腾云驾雾”的游戏,爸爸在左,妈妈在右,我在中间,他们“一二三”同时架起我的胳膊,小小的我脱离地面在空中双腿摆动,我们一起向前走,我就像是孙悟空,不过走几步路,他们就把我放下来,太累了,一步就是十万八千里呢!
      三个人的时候,我们就玩“腾云驾雾”,但如果是我和妈妈两个人从姥姥家回来,我们就喜欢玩“大螃蟹”,我把小脚踩在妈妈的鞋上,妈妈的手拉着我的手,我们就此合体变身,一起横着身子,像螃蟹一样,妈妈的步伐带着我的,一蹦一跳的回家,一边蹦我一边大声喊着“大螃蟹!”,一边嘻嘻地笑。
      回家的那条路,月明星稀,晚上少有人走动,于是也无人打扰与窥视我们的快乐。

      我有了一个小堂妹,她叫雨儿,小我四岁半,五六岁幼儿园的暑假,奶奶带着我去叔叔家照看雨儿。叔叔家很远很远,公交车要做好多好多站,叔叔家的房子很大,我和奶奶住一间。
      雨儿很小,溺在小小的摇篮车里,白天的时候叔叔婶婶出去上班,家里只有奶奶、我和雨儿。雨儿总是睡着,呼吸均匀,小小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静悄悄的。于是我总是盼着她醒来,盼着用小小的水盆给她洗澡,水面上浮着一只黄色的塑胶小鸭;盼着用小小的玩偶逗弄她,咯咯地笑;盼着家里不再这么静悄悄。
      可是她醒来。她会哭,她会呀呀地叫着“妈妈”,“我要找妈妈。”
      家里只有奶奶、我和雨儿,哪里有她的妈妈?
      于是失望的不仅仅是雨儿,还有盼着雨儿醒来的我。
      为了哄她不再哭,我只好说:“好吧,雨儿,我们去找妈妈。”就这样我,奶奶,推着摇篮车里的雨儿,下了楼在小区里,找她的妈妈。
      我们遇见了抱着小孩子,在草地里聊天的妈妈们,我们就停一停,奶奶和她们聊聊天, “叫姐姐,”妈妈们抱着她们小小的孩子,对着我说,她们的孩子就甜甜地叫着“姐姐”,也不看我,眼光依旧停留在蝴蝶纷飞的草地上。
      我们路过了小小的广场,我和一群跳绳的小孩子那里,学会了跳绳,一个哥哥跟我说,“抬起一只脚,单脚一蹦,这样跳一个绳,算作五十个。”我学着跳了两次,然后我跟奶奶炫耀道:“我跳了一百个。”奶奶和哥哥都笑了。
      小区里还有一小片菜地,也不知是谁种的,我对分辨叶子植物没有什么天赋,怎么看都是一个样,因此也就不知道那地里的到底是什么,总之,绿油油的,乱糟糟的。
      就这样我们绕着小区完完整整地绕了一圈,看了不少的光景,雨儿就忘记要找妈妈这件事了。于是,我们就可以一起愉快地玩过家家了。

      下雨了,秋天的雨一阵比一阵凉,我站在窗口,瞅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玻璃上,留下一根根冷冷的线条。雨天,雨,让我想起雨儿。
      奶奶坐在床边手里织着毛线,她忽然长呼一口气,很是欣喜,“眼看着毛线就要不够了,可织着织着就又够了,诺诺真是有福气,可不像雨儿,眼见着毛线还有很多,可织着织着就不够了。”
      也就是在这时,我察觉出奶奶对雨儿带有着隐隐的偏见,似乎也因为雨儿连带着对叔叔婶婶也有一种偏见。这种说不上缘由的偏见,让我不开心。
      奶奶有时还会说:“现在在教雨儿学九九乘法口诀,当初你很快就背过了,而雨儿到现在还没学会哩。”

      在哭闹界,我的本领可是数一数二的。我擅长于各种各样的哭闹形式,有时我会楚楚可人,红着眼眶噙着眼泪;有时我会轻轻抽噎,清流直下无声无息,只用那无辜的大眼睛瞅着你;有时我又会歇斯底里,我说话的声音小,可是在家里嚎啕大哭的时候,不卑不亢,清脆而嘹亮。而真正能让我妈投降的是我不达目的软硬不吃的耐力。
      我记得幼儿园时,特别喜欢一种新鲜的可以和她对话的娃娃,挺贵的,我问我妈要,我妈说只要我能坚持一个月收拾自己的玩具她就给我买。一个月?笑话,我在心中匿笑。仅仅三天,妈妈就投降了。三天里,我各种哭闹样式切换进行,一会儿喜笑颜开诉说着娃娃无限的好处,以及我对她的一见钟情;一会儿嗔怪怒道一个月太长,潸然落泪;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只道妈妈狠心。于是,仅仅三天,我就抱得“美人”归。
      可是仅仅三天我就又不再稀罕她了,因为我为她付出的眼泪远远大于她带给我的欢笑。
      我在寂静的夜里,回忆我的幼儿园时光,现在我被“扔”在这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寄宿学校读一年级,学校在黄岛,大门口是金沙滩,隔着一片海,对面才是我的家。
      我把窗帘扯开一个角,容许月亮爬进我的视野。
      我想起亲我爱我的姥姥,姥姥家有个小小的凉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钢板,我就嚷着要买粉笔,姥姥总是对我百依百顺,领着我的手到楼下的商店买了一盒白色粉笔,不一会我涂腻了,觉得白色太单调,要彩色的粉笔,于是姥姥又蹒跚下楼给我买来彩色粉笔。
      姥姥有糖尿病,胖胖的,说话时露出一口深茶色的蛀牙也是可亲的。她说话带着一股子乡土的气息,她叫我顺平,顺利平安的意思,这名字是姥姥给起的,老人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姥姥家有一打子崭新的一分钱,一分钱早是淘汰了的钱,什么也买不到,于是就成了我过家家的道具。我嫌这一打子一分钱不够多,就把整本三百六十五页的日历撕下来,厚厚得有一寸高呐。我在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有小娃娃、剪指甲刀、姥姥的金戒指……。我把一大叠子的钱都塞给姥姥,玩起过家家,我是商人,让姥姥买我的东西。这时候,姥姥挑着东西和我讨价还价,姥爷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手里把玩着两个大个的硬核桃,嘴角微微上扬着。
      姥姥家总是有层出不穷的好吃的,比如“大象鼻子”,大象鼻子不是真的象鼻子,而是八带的腿。还有蛤喇、大虾和舌头鱼。姥姥还教我包饺子,捏出一个一个小元宝,每次姥姥要教我什么就说:“我教你这个道。”
      云飘来了,月亮被它们捧了起来,动弹不得。
      我不仅想念姥姥,我还想奶奶,奶奶不胖不瘦正正好,但很爱笑,她总也喜欢捏我的鼻梁,边捏边说“高鼻梁”,她也喜欢描我的双眼皮,后来我眼皮的确双得厉害,也是归功于她吧。
      奶奶原先是小学老师,睡前,她会给我念故事,有时也给我讲笑话,为此她还特地到书店买了一本笑话书呢。她还教我拼音和九九算数口诀。
      夜又深了些,我打了个哈欠,在小床上辗转反侧,憋了一肚子的尿,走廊又长又黑,我不敢独自一个人去上厕所,宿舍里加我一共六个人,我不知该叫醒谁,也不知谁能够被叫醒,她们睡得深沉,只有我一个人醒着,想着家,一时孤单无助袭来,我落下眼泪,这时我的眼泪是不值钱的,因为没有爱我的人看见。
      在寄宿学校的一天下午,我像是着了魔,发疯一样地想回家,于是我背起书包,就向校门口冲去,我没有考虑如何过沙滩如何过海,我没有船票也不会游泳也不知道路更不知道那个叫“家”的地方的具体地址。我只是一味的莽撞的疯狂的想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我一路疯跑,下了楼梯,住宿学校占地面积总是特别大,从教学楼到操场,到前楼,到大铁门,我跑了那么久,我什么也没有想,就是想家,铁门拦下了我,我喘了口气,开始放声哭泣。
      老师追了上来,打电话给我的妈妈。
      妈妈请了假,赶到这里,远远的,我就冲了过去,扑进她的怀抱,泪水弄湿了她的肩膀,我哽咽着说:“妈妈,我要回家。”
      “好啊,”她抚摸着我的肩膀,“回家。”
      工作繁忙又要照顾重病姥爷和疲惫不堪的妈妈,轻轻地说:“我们回家。”

      第二年,我就转了学校,我被接回我家,并在家附近的学校读二年级。
      奶奶生病了,她被接到我家,我、爸爸、妈妈和奶奶四个人一起住,为了照顾奶奶,妈妈也不去上班,将出版社的画稿带回家画。
      那时,妈妈是给出版社画儿童插画的。她需要很多图画做参考。暑假里,当时家里没有上网,妈妈经常说不会画,让我帮她想点子。我桌子面前的书摞得很高,我看着妈妈给的场景内容,凭着记忆之前在那本书里看到过类似的图画,就把它们找出来,给妈妈做参考。有时我会帮妈妈起草稿,每画一张草稿妈妈就给我一元稿费,让我很有干劲。
      妈妈每天晚上把第二天早晨需要做的菜洗好、切好。第二天早晨四点半,就要给姥爷做好特制的饭,因为姥爷没有牙了。所以妈妈要做特制的饭给老爷早晨六点送到医院。做好老爷的饭妈妈还要给奶奶和我们全家做早饭。从医院回来妈妈还要送我去学校上学。奶奶病重时经常是很糊涂,不认识人,不知道吃饭。妈妈要喂饭给她吃,她经常不好好吃饭会把饭打翻。有时妈妈需要一两个小时才能给奶奶喂好饭和药。所以,妈妈白天照顾奶奶,没有时间画画了,可是出版社会打电话催画稿。妈妈经常会晚上等家人都睡了,再画稿子。

      三年级的一天,天空阴沉着脸,妈妈早早地把我从托管班接出来,也不说什么缘由,只是嘱咐一会去了姥姥家不要乱说话。
      姥姥家竟来了不少不认识的人,大概是什么远方亲戚,小小的两间房显得有些拥挤,又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我看到了姥姥,妈妈,爸爸,小姨,可是我独独没有看见姥爷。我突然间就明白了,姥爷去世了,我很难过。
      姥姥招手叫我过去,抱我坐在她的腿上。
      “想吃点什么水果?”她问道。
      “不想吃。”我说。
      “是不是妈妈跟你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她这样问道。
      我摇了摇头,好奇地仰脸看着她,她的表情似乎晦涩的像六年级语文书里长篇的课文。
      她没吭声,“那么你想吃什么水果?”
      “嗯,我想吃西瓜。”
      “可是这个季节没有西瓜。”
      “我就是想吃西瓜。”我固执地说道。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段毫无意义的对话,竟成了我与姥姥最后的回忆。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发现,你与最亲的人永远的别离,可能并不是源于生死,而是母亲。
      那天晚上,月光照进我家的小床,妈妈搂着我,我瞪着眼睛看星星,没有睡意。
      妈妈突然开口,好像早有想说的,她说:“可能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姥姥了,我们不会再联系了。”
      我浑然一惊,回头来,月光下与她对视,“为什么?”我不可思议地叫道。
      “因为姥姥并不是你的亲姥姥,她是我的继母。”
      “你要听我的,”她皱了皱眉,沉声道:“如果她以后去学校接你,或者她的亲戚去学校接你,你都不要跟他们走,听到没有?”
      我失去了姥爷,又紧跟着失去了姥姥,就像是窗外残缺得不像样子的月亮。

      周末,我和我妈,也经常去家附近的商场逛逛。
      饭店里,我啃着鸡翅膀满手都是油腻腻的,“妈妈,给我张纸。”“你自己去和服务员阿姨要吧。”“妈妈,你去问她要。”“你去吧,我是不会替你去的。”我自小就是腼腆的孩子,羞于向陌生人求助。妈妈是明白我的,可是她却偏偏跟我对着干,“你自己去要纸巾”“你自己去要白开水”“你自己去问路”母亲总是喜欢为难我,她似乎总是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的脸羞答答地挤出西红柿的红色来。
      “妈妈,求求你,我不想去。”我着急地恳求道。妈妈摇着头,慢悠悠地夹着菜,不再吭声。我知道,她不说话了,就是已然她心匪石,不可转也。于是我就慷慨赴刑一般地走向女服务员,张嘴含糊地说:“阿姨,能不能给我一点餐巾纸。”满嘴都是刚刚鸡翅的油腻。
      当我接到餐巾纸,终于如释重负地轻快地跑回来,不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那盛有巧克力奶的纸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奶一下倾倒到桌上和妈妈新买的洁白的长裙上。
      “我说什么来着?你做事就不能慢点?怎么能这么莽撞?”她震惊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得声音就拔得很高,她的声音很特别,又尖又粗,极富有穿透力,一时间全世界都听见了,餐馆里的人都转过来看我,那么多那么多陌生的眼光,让我的脸一下子发热发烫,灼灼地发辣。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妈妈,小点声,小点声。”我去扯她的衣裙,唯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咖啡色的印记。她抢过一张我手中的餐巾纸,尽力补救残局,一边擦一边说:“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声音却依旧没有变低。接着她起身,走向洗手间,我拽着她的衣裙,不要走,不要走,妈妈,那么多人看着我,他们会把我吃了的。于是我只好碎步地跟着她,深深地低下头,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脚踝,手里紧紧攥着她的裙角。

      但并不是每一次我做错,都会受到妈妈的批评。
      我家的墙很白,妈妈很珍惜白的墙,有一次我不小心用橘红色的珠光笔画了一道,就像是一道丑陋的疤,我灵机一动,不如把这一道疤改成小小的花朵,或许就母亲就不会生气了。
      于是我把一整套母亲工作用的五十多色的珠光笔搬到墙下,珠光笔的头很细就像是现在我手中的签字笔,我只能一笔一笔地描画,橘红色再渲染一点点朱红,再加一点橙色,纠缠混合在一片姜黄里,它们彼此纠葛又生出更多的颜色来,花盘溢满越来越大,在边缘处又伸展出层次分明的花瓣,柠檬黄的、鹅黄的花瓣柔软娇弱,在缝隙间,我填补了不少暗黄与土黄的花瓣,也时不时用昏黄加以阴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那么多不同种类的黄色相互调笑间,怎么那么美。
      有花怎能无叶?我豪气万丈地用珠光笔一挥,一两片叶子的形状勾勒出来,我细细地涂鸦着,叶子翠绿得泛滥出青蓝。
      我一定是被这些色彩给蛊惑了,我就这样仰着头,在墙角一站就是两个小时,直到一朵向日葵,破墙而出,绽开在一片虚无的雪白里,花盘迎着我,好像我就是它的太阳。
      当我回过神来,恍然惊觉我竟做了这样的错事,那朵硕大的花朵大过我的脸,是一个大过天的错误啊!我一转脸妈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的身后,我慌了,我想我完了,我的心在颤栗。
      我以为妈妈一定会发火,至少也要像暴风雨一样,狂风电雨大作。可她没有,她看着那一墙地涂鸦,竟发出了赞叹:“好漂亮的花。”她说,那是花。她竟认出,那是花。
      “诺诺,你很有色彩的天赋,”她指着它,“它是从你心里流淌出来的。”
      她拥抱我,“你很棒,我学了那么多年绘画,临摹过那么多画,却从未从心底流淌出来什么。”她吻了我。
      于是,她给我报了美术班。

      不幸的是,她不仅给我报了美术班,还给我报了小记者课。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她可以洞察你的软肋,直中要害。
      小记者课、表演课、主持人课,凡是要求当众表现自己的课,都是被我深恶痛绝的。我讨厌那么多人看着我,就好像自己是一只被耍的猴,可惜我嘴皮子并不灵巧,是一只被耍的笨拙的不会跳舞的猴。
      为了逃避这一节恼人的课,我也是耍出了十八般武艺。我渴求着一切暴风雨、骤然大雪、生病发烧等等突如其来的意外,能让我堂而皇之地安渡难关。可更多的时候,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而我活蹦乱跳。于是,我只能选择下策——耍赖皮。
      每当十点钟上课,九点半出门的时候,我就提前十分钟又躺下酣然入睡,不去准备东西,也不洗漱,也不去提醒可能忘了时间的妈妈。我就是在床上假寐,神态安然,打着呼噜,好像沉睡的睡美人,从未醒来,也让人不忍心叫醒。这个时候,我眯着眼斜睨着表,只要熬到十点半,肯定晚了去了就下课了时间,我说自己睡过了,妈妈就不会强迫我再去。
      不过妈妈很少忘记时间,当她发现九点二十五分还赖在床上不起的我时,绝不会怜香惜玉地将我吻醒,而是一下掀起我的被子,大声把我叫醒:“还没准备好?!还不快去。”这时假睡的我就会一下暴露在阳光下,躲不掉了,我只剩下最后一搏,我大叫道:“妈妈,我真的不想去!求你,妈妈,饶了我吧!”
      当发现我是装睡时,妈妈就更怒了,“昨天答应地好好的,不行,必须去!”我冲妈妈翻着眼白,这时候妈妈就会气得爬到床上来捉我,然后拧我的大腿。妈妈拧我很疼,她不是拧一把肉,而是一次就拧一点,旋转地角度却很大,疼得我嗷嗷叫。这时候我只好妥协,我知道我必须乖乖的去洗漱上小记者课了。
      妈妈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到学校门口,因为我的缘故,已经迟到了,可是妈妈还是执意让我进去,我说:“那么多人看着我迟到,太丢人了。”妈妈就会摸摸我的头:“迟到总比不来好,想要不丢人,下次就要早作准备。”
      我以为我这么晚进去,一定会引来很多同学嘲笑的目光,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因为基本就没有同学回头,一切都是我自己在吓唬自己。
      最终在小记者课上,我玩得很开心,还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妈妈似乎很介意自己的单眼皮,每天我还没起,她就在厕所里洗漱,我起来了,到厕所里洗漱,她就开始贴双眼皮胶,我刷牙马马虎虎地刷得很快,妈妈贴胶却仔仔细细地贴得很慢,我刷完了,她却没有贴完。
      我就倚在厕所的门框上看着她贴,她小心翼翼地屏住气,墙上镶着的镜子映出她放大了的眼睛,厚厚的眼睑,以及细微的皱纹,我就嘲笑她:“又没人注意你的眼皮,不要再臭美了。”她就是笑笑,也不搭腔,继续大气不敢出地贴胶。
      爸爸和妈妈也会有很多的冲突。
      傍晚下班回家,爸爸喜欢霸占着电脑,炒股票、写文章以及下电子象棋。妈妈就在厨房里炒菜,兹拉兹拉地铲子与锅底碰撞的声音,接着就会飘散出诱人的菜香,而我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家里很安静和平。
      可是妈妈抄完菜,这种和谐就要被打破了。
      我高兴地放下作业,去端饭,可是爸爸却纹丝不动,继续盯着电脑。
      情况常常是,我和妈妈已经在餐桌旁坐下开始吃饭了,而书房却毫无动静。
      “开饭了,”妈妈喊道,声音从客厅传到书房,却没有传到爸爸的耳朵里。
      “快来吃饭。”又喊了两声,这耗尽了妈妈所有的耐心,她愤怒地站起身,带起一阵凉风,然后冲进书房, “吃饭的时候就该吃饭!该吃饭点不吃饭,该睡觉点不睡觉,你说你身体怎么能好!”她大叫着。
      我就也从饭桌上跑过来,站在爸爸这一边,冲着妈妈埋怨道:“不就是晚点吃饭吗?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不过,父母之间的争吵总是短暂的,集聚膨胀间爆发,不一会儿又会消失殆尽。
      吃完饭后,我依旧心有不平,愤愤然地找到正在一个人洗碗的爸爸,说道:“当年你是怎么看上我妈妈的?”
      爸爸洗着碗,诧异地看着我,震惊于我会问出这种问题,而后叹息道:“诺诺,你不懂你妈妈,你不知道她的善良。”

      四年级下学期,我们把家般到了市南区,我又一次转学了。
      五年级,奶奶又一次接到我家来住。

      手机铃声响起,我回过神来,懵懂地接了电话,“喂,请问你找谁?”
      这个电话是从农村打进来的,浓浓的乡音,她说:“顺平,是你吗?”
      我不记得我在农村有过什么亲戚,于是我礼貌地说:“对不起,您打错了。”刚想挂电话,谁知那个声音竟然突然兴奋起来,并且穷追不舍地说:“顺平,是你。顺平。”
      我不耐烦地再次礼貌地重申了一遍:“对不起,您一定是打错了。”接着挂断了电话。之后,我继续拿起笔,认真地写起作业。
      “顺平”,“顺平”……恍然这个名字惊险在我的脑海,刚才那个乡音的名字,土里土气,是顺利的顺,平安的平吗?我才记起,我有这样一个名字,这个被我淡忘了的名字,这个连奶奶也不再这样叫了的名字,连同姥姥消失在我的世界的名字……
      那么,刚才那个打电话的女人,就是我的姥姥吗?
      她又是经过怎样的辗转,得到我的手机号码的呢?
      这些年她有没有想我?
      她过得好吗?
      这些谜底,我终究没有揭晓,或许是没有想到或是没有勇气,我都不曾回拨那个号码,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曾在一瞬,为我敞开一条缝隙,但我终究没有胆量,打开那扇门。

      六年级时,奶奶搬到了叔叔家。
      初中毕业时,奶奶病重去世。

      过去的事,我们很久不提。
      高一的寒假,我坐车途径小时候的家,便下车,回来转转。
      小区变了,多少棵青绿不老的冬青树换成了刺眼的红地砖,很不适应。
      我遇见了小时候的老邻居的奶奶,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去她家去玩。很喜欢我。她告诉我好多关于妈妈照顾奶奶的事情,她说妈妈是他们全楼的媳妇的好榜样。

      “妈,那么这些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至少我还会理解你。”
      “孩子在小的时候,还是让她感觉,所有的人都爱她,比较好。”她这样回答。

      妈妈说:奶奶得的这个病很奇怪,糊里糊涂的,我辛辛苦苦照顾她病重的几年,她不记我的好也就罢了,出去还到处说我的坏话,有一次竟传到我小学老师的耳朵里了,我过年去老师家看望小学老师,老师把这件事告诉,我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其实,现在想想,我要是早点知道你奶奶得的是精神上的疾病就好了。其实你奶奶也很不容易,你爷爷很早就去世,奶奶很艰辛地把你爸爸和你叔叔拉扯大,还要很辛苦的当老师,其实,我都不怪她。我唯一怨她的就是,她不该在你幼儿园的时候看电视不管你,让你二年级就带上了眼镜。

      妈妈继续说:“还有我小的时候,不经常和人说话,就容易口吃,虽然后来我好了,说话顺溜了,可是我却不会说话,不会写作,我就特别羡慕那些能说会写的人,不管将来干什么工作,都能用得上,你小时候特别内向,我就给你报小记者班,逼着你上,我就希望多锻炼你。可是我这个人,太急躁了,小时候还拧过你,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有些水汽,在妈妈的眼睛里升腾,我细细地看着她,我才发现之前我从未认真的看过她,我想看着那薄薄的水雾在何时慢慢凝结成一颗浑圆的泪珠,又是在何时终于承受不住跌落下来。

      冬日里,没有野花,没有落叶,没有飞雪,只有一阵阵的北风。也正因这寒冷的北风,让我们贴近,温暖彼此,同仇敌忾。
      原来……原来那段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是母亲赐给我的,而那些不完美的阴影母亲将它们抽离出来,担在肩上。
      我心中开出的向日葵,若无母亲,早在那一日便就被当做涂鸦抹去。
      我曾向母亲替所有人辩解,却从未向任何一个人维护母亲一句。
      突然有一种冲动,去呐喊。
      妈妈,对不起。
      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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