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微光

　　【一】
　　-胜利是什么？
　　-胜利啊，是片刻寂静后爆发出的欢呼吧。那种畅快淋漓，终于赢了的感觉。
　　-很重要？
　　-会感到原来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原来我也可以。并不是非要胜利不可啦，但是，果然只有胜利才能慰藉自己。
　　-你是天才吗？
　　-我？不是啦。
　　-明明那么努力。
　　-就是因为不是天才才要比天才更努力才行啊。不然，很快就会被甩开了……啊啦啦这么说好像在夸自己一样。
　　-不会。
　　-后悔吗？把首发让给后辈。
　　-我只是想在那个地方能再进一步，再多待一会儿。
　　-哪怕不在球场上？
　　-哪怕不在球场上。
　　-那你在迷茫些什么，明明已经认定了不是吗。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身为前辈这么低沉可不行，要被那群小子们看笑话了。
　　-阳子。
　　-嗯？
　　-我想你了。
　　【二】
　　我推开面前的木门，灰尘因着动静浮沉着，无奈地抬手掩住口鼻，视线从进门的台阶移到室内，盯着灰暗的客厅不语。
　　真的，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呢……眼光稍敛，双手不自觉地揪扯住衣袖，薄唇有些感慨地张开又紧紧抿住。
　　“请问，是新搬来的邻居吗？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清理起来很困难吧？需要帮忙吗？”印象中那个爽朗的少年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多谢关心，以及……”转身时木屐哒哒作响，双手交叠在身前躬身行礼，向着面前愣住的人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
　　“阳子……”
　　看到他惊讶得连手中的包裹掉落在地都不知觉，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不禁掩唇轻笑出声来。
　　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三】
　　刚搬来时候，躲在母亲身后的我抓着母亲和服的下摆，只露出小半边脸，静静地看着母亲拜访邻家的阿姨。
　　谈笑中母亲拉过我的手将我带到身前，“这是我的女儿，名字叫阳子。”而后抚摸着我没能盘起的短发，示意我上前问好。
　　双手合十紧压在身前拘谨地鞠了一躬后再次将自己藏到到母亲身后。
　　“阳子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我也想要个女儿啊。”阿姨和蔼地望着我，对我微微一笑，如雏菊般温暖。
　　“没有同龄的玩伴，她不怎么爱说话，上学后这幅性子被同学排挤可就难办了。”母亲偏头看了看我，眉头紧皱，目光中满是担忧。
　　“孝支和她差不多大呢，我让他以后有时间多来找阳子玩好不好？”她俯身拉近与我的距离，眼角的皱纹也掩盖不了她眸中的暖意。
　　望进那双倒映着自己瘦小身影的眼，仿佛跌入一汪清潭，心上泛起涟漪，我赶紧将脸埋进母亲怀里。身后响起邻家阿姨清脆的笑声。
　　【四】
　　一下子抛开手机，不顾一切地冲出门。站在他家门前时，急躁的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不禁惘然我到底要干什么。
　　太阳慢慢西下，晚风吹动着树叶婆娑。
　　看着紧闭的门扉，想着自己是不是转身回去比较好，却在大门推开看到那抹灰白的瞬间被抛在脑后，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内心再度翻涌，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雾气模糊了镜片也挡不住他惊慌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见他的心情。
　　快步走到菅原面前，踮脚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感觉到他逐渐放松下来，一手托住我的腰，一手搭上头顶，顺着发丝轻轻抚摸，叹了口气，“对不起，让阳子担心了。”
　　泪水夺眶而出，“笨蛋。”听见我带着鼻音模糊不清的话菅原忍不住笑了出来，受不了他笑得颤抖的肩膀，有些恼怒地松开他，“你笑什么！”
　　他却咳了几声上前抱住我，声音都染上了笑意，“是是是，我是笨蛋。”
　　眼泪再度模糊了视线，收紧手臂感受着他比我略高的体温，身体逐渐变暖，却仍止不住抽泣。他有些凉意的脸贴着我的脑袋，呼吸环绕着我，却让我更加难受。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抗住。明明自己比谁都要难过，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笑出来。
　　【五】
　　他将包裹放回家后在玄关换鞋，一手撑着墙，一手扒拉着鞋帮，抬起头看向我，“要去逛逛么？”碎发来回摩挲着他眼角的泪痣。
　　“好啊。”

　　许久不曾这样和他一起在街上闲逛，双手背在身后，扫过街边形形色色的店面，看着路边行走的人们。从家逛到乌野，再到排球部训练的坡路，我们不曾有过交谈，却各自享受着这份宁静，享受着对方在身边的感觉。
　　“怎么都不告诉我你要回来？”声音逐渐变小，回头看见他已经停了下来。
　　“嘛……大概是……惊喜？”我装作思考的样子慢慢回过身，“爷爷他要回来住了，我回来收拾下东西。”
　　并没有告诉他本来是母亲回来的，但我主动请缨，其实还是想看看他惊讶的表情吧。这么想着我不禁笑了笑。
　　“已经痊愈了么？”他放下有些沉重的表情，语气中带着关切。
　　“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果然还是觉得这里住着比较舒服，爷爷他想回来静养。”望着他背后缓缓下沉的太阳，余辉染红了天际，随着云彩蔓延。
　　看到我呆愣在原地，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头而后揽住我的肩，同我一起凝视天边的景色，“你搬走那天也是这样的夕阳。”
　　夕阳在他的脸上描下了金边，眼中印着火烧云的颜色。我再次转头看向天边。
　　“真的，很像呢。”
　　【六】
　　“阳子！”他匆匆跑到班门前，刹不住脚步踉跄了几下，拉开班门咧嘴笑开了，“花道社的部活结束后来排球部等我结束一起回家吧！”
　　我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抬头看向他，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颔首道：“好。”

　　跪坐在和室中央，低头仔细修剪着手中的花枝，用手抚着枝叶将它缓缓插入花泥中。
　　“嘶——”收手时不小心擦过玫瑰上的刺，我迅速收回手，伤口不大却也慢慢渗出了血珠，看了看身前的花篮想到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禁叹了口气，“算了……”
　　起身到更衣室换回了校服，锁好门后将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
　　天边的火烧云一层层扩大，直到整个天空都被染成太阳的炽红色。
　　等走到运动馆时天色已经变暗，在馆外都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拍球声，击球的呐喊声，鼓气声……
　　推开门，室内的灯光瞬间涌入眼眶。
　　【七】
　　“怎么突然跑过来？头发都没干透，这样会生病的啊！”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板凳上，替我解下了围巾，警告似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想你了。”看着他转身去拿毛巾一顿。
　　“我也想你。”
　　仿佛按下了静音键一样，他唠叨的话语刹那间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地板上模糊的影子，感受着他的手指隔着毛巾摩挲着我的头发，“呐，孝支。”
　　知道他现在安定的样子不过是强忍痛苦，在听到他应答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要搬家了……”不知道是我的声音在颤抖，还是他的手在颤动，我鼻子一酸，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捂住脸旁的双手止不住琐碎的嘤咛声。
　　对不起，明明决定不再让你痛苦，可我做不到不辞而别。
　　对不起，明明说好要看你走向全国，可我却亲手打破了诺言。
　　对不起，明明是想要来安慰你，可我却说不出除了“对不起”的任何字眼。
　　“一定要走么……”不能留下来么？
　　我痛哭着摇头，身后没有了半点声响。
　　在我终于忍不住夺门而逃时他说话了。
　　“在东京等我。”熟悉的声音里带着陌生的坚定。
　　走出菅原宅时天色都暗了，晚风呼啸，刚擦干的头发被眼泪黏在脸上。
　　原来我们不知不觉间静默了这么久啊……
　　【八】
　　遥远的距离，鲜少的联系，他输球时我无法及时安慰，我展出失意时他陪在身边，都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是什么还维系着这段脆弱的感情呢？这次还借着爷爷的名义回来。
　　每次坐在床头胡乱翻着手机界面，看着信箱里多出的信息，都忍不住感叹，原来我们还有联系啊……
　　“这次回来多久？”突然的问题将我的思绪拉回，发现他表情有些严肃地看着我，不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不走了。”眼镜笑如弯月，带着些狡黠。可他却完全不为所动，根本不上钩。
　　“嘛——真的不走了。”换上认真的面容。
　　他表情有些松动，夹杂着惊讶与欣喜。
　　“不会再离开你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还矫情些什么呢？
　　我，放不下你啊。
　　【九】
　　当年冒然拉开和室房门的银发男孩，也是带着这样灿烂的笑容，额头上还带着汗水，用闪烁着光芒的眼眸看着我，“我叫菅原孝支，喜欢排球，你叫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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