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归

　　二十二岁的时候，我成亲了，新娘是我同门的师姐，她的美就像是江南六月的新荷，高洁而雅致。然而，她死在了我们的新房，汨汨的血晕开在床边，胜过了婚床的艳丽。

　　那刻，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甚至挪不动脚，跪在她的尸体旁，却觉得，她离我那么遥远而不可及。

　　我是孤儿，在寒冬的堤边，当我将因饥寒而死时，她牵起了我的手。

　　我是那么爱她，倾我一切想给她幸福。

　　但是，她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在她还不知道我爱她的时候。她哭着说她那么爱那个男人，为他可以抛弃一切，却反被唾弃。

　　于是我找到了那个男人，风华绝代，不可一世。

　　我是那么的嫉妒他，嫉妒得生恨。然而我却卑微的恳求他给我师姐一个机会。他轻捻那琉璃琼觞，回眸浅笑：

　　“好，让她过来。”

　　我的师姐，她是那么的高兴，她微笑着说：

　　“尘儿，谢谢你。”

　　以至于，她无视了我眼底的矛盾与痛苦，我为她醉人的笑而心痛。那如六月清荷般温暖而无暇的笑，原来自始至终都不属于我。

　　那日的风如流水轻淌，牵着丝丝柔意。

　　我亲自送她到无月山庄。那个男人，如神祗一般，高坐在殿中鎏金盘龙椅上，眸光流转，凝在她的身上，宽袍广袖中手指微抬：

　　“过来。”

　　于是师姐走了上去，她亲制的纱衣，在我的眼底颤动，我终于感到，名为窒息的痛苦。

　　纱衣艳红，衬得她眉目浓丽，肤如凝脂。她轻挽衣摆，那么慢那么慢地走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我几乎能看到她的羞怯，她的激动。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那拢在宽袍广袖中的手，抬起来，掐上了她的脖子：

　　“你这无耻的女人，也妄想得到我？”

　　我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

　　我的师姐，就那样坐在了他的面前，她甚至没有哭，晨星般的眼无助而哀伤地看向了我。我看着那个男人，他戏谑的目光停驻在我的身上，仿佛耻笑我的无知。

　　我走上前，抱起正凄哀看着他的师姐。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不恨你。”然后，我听到他冰冷的声音。

　　是啊，不过是幼时一起行乞的孤儿，我凭什么以为，他会接受我的乞求，更何况，我将他出卖给了无月山庄。

　　我低头看师姐埋首在我怀中，原本抿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我粗粝的布衫磨乱，冰冷的泪刺痛了我的胸膛。我知道，我再不能停留在这。

　　我将师姐轻放在河边的柳树下，她纤细的足浸入冰冷的河中，

　　“冷……”

　　她轻叹，如蚊蚋般，几不可闻，而我听到了，我颤抖着伸手，轻抚她凌乱的鬓角，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抬头，看着头顶微摆的柳枝，泪痕在风中散去……

　　“记得么？尘儿，我最爱的便是那柳枝。”

　　“嗯。”

　　我突然忆起，年幼时，一起行乞的孤儿，也曾说自己最爱柳枝。

　　“师姐，嫁给我吧。”我终于有勇气，在并不合适的时机，忐忑着，等着意料之中的拒绝。

　　“好。”师姐笑了，抬起头，那如六月新荷般的，终于属于我的笑。

　　我会幸福。

　　我希冀着，未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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