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字归时

　　“挺着大肚子,累不累?”
　　“又踢你了?看,这鼓出一块.”
　　孟孟放下手中的毛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绵绵,“姐姐,你累不累,坐一会不行吗？”
　　绵绵笑道:“二妹,没想到你这么快做妈妈,我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呢.”
　　孟孟临产在即,正值绵绵复活节大假,她自告奋勇回来探视.近二年没见,对彼此的变化都有些意外.绵绵觉得妹妹有着成熟的少妇风韵,虽然怀孕,身段倒还伶俐,照旧爬上蹲下地着家务.
　　“为什么不请个佣人?”她看着担心,也帮手做事.
　　孟孟浅笑,“不怕,多动动,将来生孩子快一点.我本来打算做事做到预产期,谁知道大家天天问我要不要休息了,都说看着累,我只好提前休假.”她在一家公司做文员,收入不多,但也够日常开支.这次再见绵绵,可能是年岁渐长,这个姐姐少了些娇惯,依然活泼,却不再盛气凌人,也会体贴人了.姐妹间本来年纪相近,这下更是处得融洽.
　　“三哥对你好吗？”绵绵犹豫着问道,孟孟向来沉着,现在眉目间不知为何增了数分郁郁.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能有什么心事.
　　孟孟愣了一下,迟疑着道:“很好.姐姐为什么问这个?”
　　“我整天都不见他着家.”绵绵脱口而出.
　　“他正试试自已做,忙吧.”孟孟淡淡道,“他是为了我和孩子的将来,多谢他.”
　　孟孟口气里的讽刺是显著的,绵绵不敢多问.她借着小毛衣转移话题,果然提到孩子,孟孟转为欢颜.眼看天色转沉,吃过晚饭却还不见陈远生归来,绵绵待要走,孟孟执意不肯.
　　“姐姐,多陪我一会.”她语气虽仍平静,目光中全是恳求,更显得楚楚可怜.
　　“好.”绵绵知这妹妹向来刚毅,不轻易求人,马上答应下来.姐妹俩又看一回小衣服,闲谈父母在大洋彼岸的生活,孟孟越来越不安了.
　　“二妹,你怎么了?”绵绵发现她咬着唇,脸色也变了.
　　“我痛得厉害.”孟孟有气没力地说,“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可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呢.”
　　绵绵大惊,跳起来收拾东西,慌慌张张中撞上了门框,额头起了个包.
　　“你别急,哪有那么容易生下来的,妈妈不是说头胎要疼十多个钟才生得下.”孟孟替她揉着额头,嗔怪道.
　　“好妹妹,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故作镇定了,快准备去医院吧.”绵绵急叫.
　　“我先洗个澡,听说月子里不兴洗澡.”孟孟笑道,两腿间訇地一阵热潮,低头看去,长裙已被打湿,无色,她抬头又道,“姐姐,大概羊水破了.”
　　绵绵不知道那天竟成为她有生难忘的日子,替孟孟擦身,提包,出门,又想起没有留言,回家,拦车,挂号,进产房,当孟孟躺在产床上轻轻地呻吟时,她真想求所有的神来保佑.
　　“孟孟,疼就大声叫.”她含着泪说.
　　“有用吗？”孟孟反是一脸的淡然,“抱歉,不太好看.”
　　“自家姐妹.”她握住孟孟的手,陈远生,这个讨厌的男人,有没有回家见到纸条了,为什么还没有来,为什么让他的妻子独自承受痛苦.
　　腰有如断了般的疼痛,孟孟咬住下唇,一阵血腥,可能咬破了,原来一个生命的诞生,是这样的难受,自已是应该感谢母亲给予生命,还是怨恨是她让她受这种种磨折呢.她不愿多想,想像在床上受苦的已不再是自已吧,但愿灵魂能飘出这躯体.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医生一次又一次叫着“用力,头出来了!”孟孟感到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冲出身体,医生欢呼着“出来了,是个男孩”,她转头看向窗外,曙光已经普照大地,这个孩子将来会不会怪她将他带到世上呢.模模糊糊地想着,孟孟疲乏地叹了口气,眼泪从腮边滑落下来.
　　这漫长的一夜,陈远生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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