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

　　（一）
　　酒吧的包厢里，Jack晃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不像其他陪酒女郎那样大胆放纵，她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也不劝酒，只在他杯中空了之后及时将酒添上，仅此而已。他看得有趣，忍不住凑到女孩耳边问道：“你这样怎么赚钱呢？”
　　女孩愣了一下，讶然道：“你会说中文？”
　　她答非所问，可眼前的人却不恼，他扬起嘴角，露出明朗的笑意：“明明是我先问的问题。”
　　女孩脸上一红，低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班。”
　　满室喧闹，佳人娇羞柔美，看得Jake心头发热，他就近拿起一瓶酒塞到她手中，带着她避到角落的沙发上。
　　“他们太吵了。”Jake像个小孩一样皱着眉头抱怨，可在下一刻又恢复了原本的言笑晏晏，“我叫Jake，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萧楚。”第一次陪酒，第一次跟外国人聊天，她有些紧张。
　　“你好，萧楚。”Jake将空酒杯举到她面前，示意她倒酒。
　　萧楚心中感到奇怪——这个外国人竟不要求她喝酒，甚至半点逾矩的行为都没有。难道外国人都这样？萧楚环顾了一下四周，否定了这个想法。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似是领悟到了些什么——这个名叫Jake的外国人，俊俏异常，衣着干净整洁，下巴连根胡茬都找不到，连带手指甲也修剪得整齐漂亮......这种对外在形象近乎苛求的态度——根本不是一个直男所具备的品质呀！最关键的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否则怎么会在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对陪酒女郎上下其手时，他却要她坐在角落里陪他聊天？
　　通过一系列观察，“名侦探”萧楚终于认定Jake是个同志，于是她放下了从踏进这个包厢开始就一直悬着的心，展露笑颜道：“Jake，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呀？”
　　......
　　那夜相谈甚欢之后，连着一星期，Jake都跟着他一波又一波狐朋狗友来到这家酒吧，指定的包厢，指定萧楚作陪。这帮人挥金如土，连萧楚这个刚入行的菜鸟都狠狠地赚了一笔，她知道这些全因Jake的照拂，心里便添了几分感激。
　　这天晚上，Jake照例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她聊天。经过这几天，两人之间已经十分熟悉，萧楚忍不住好奇地八卦：“Jake，你怎么跟上班似的每天都来呀？”
　　“来看你呀！”Jake歪头看着她笑，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是个十足的顽童。
　　萧楚白了他一眼，也用玩笑的语气回道：“要是我明天不来了，你看谁去呀？”
　　“怎么？你要换工作了？”Jake稍稍坐正了些，语气中带了几分认真。
　　萧楚没想到他竟有些看重自己，忙摆手说道：“不是啦，这几天家里有些事情，不方便过来。”
　　“哦。”Jake一颗心放回了胸腔里，嘴上不忘交代道，“你要是换工作了记得告诉我呀！”
　　萧楚心里已然将他当成一个十足的同志，此刻自认为十分理解他的苦楚——一个还未出柜的同性恋，被直男朋友们拉到酒吧纵情声色，他对女人不敢感兴趣，却因种种原因不能明说，好不容易碰到个不往他身上蹭不灌他酒的陪酒女，自然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了......
　　这样想着，萧楚内心中突然衍生出无限的圣母情怀，连沦落为陪酒女郎的酸楚也被盖了过去，她豪气万千地拍拍Jake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这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包厢里光线昏暗，她不曾看到此刻Jake眸中久久不曾散去的挣扎。

　　（二）
　　Jake此时身在K市的老城区，脚下的青石板确实透着些古韵，但周遭的环境生生毁了他寻古的念头——走在这些个低矮破旧的老房子中间，连带他的身形都被衬得威武高大起来。
　　老城区鲜少有生人到访，更何况外国人，于是Jake就在群众们的注目礼下艰难前行。不过也多亏了群众们的帮助，仅凭一张纸条导航的Jake最后终于站在位于老城区腹地的萧楚家门口。
　　院子的门没有锁，Jake朝里面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便推门走了进去。
　　“Jake？”刚要到院子里洗米的萧楚看见他十分意外，她放下手中的物什快步走来，“你怎么来了，快走！”
　　萧楚一边说话一边把人往门口推，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是谁？”屋里走出一个男人，怒气冲冲朝两人靠近，他用力拍掉萧楚抓在Jake左臂上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旁。
　　“他、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萧楚低着头应道。
　　“呵，朋友？”男人手上用力，捏得她手腕生疼，“你萧楚几斤几两我不知道？这外国友人不会是前几天在酒吧勾搭上的吧！”
　　“江滔！”萧楚红着眼眶正要和他吵，余光瞥见Jake探究的眼神，转而低声下气地求道，“别闹了，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让他走就是了......”
　　江滔本就心里有气，见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低头求他，心里头的那把火噌的一下燃成了燎原之势：“不许走！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许走！”
　　“江滔你发什么疯！你......”萧楚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便下来了。
　　脸上热辣辣的，她捂着脸颊，夺眶而出的泪还未来得及掉到地上，整个人被江滔拉着手往后一拽，踉踉跄跄就要撞道墙上。Jack终于不再看戏，上前将她拉了回来，他抓住江滔正要落下的右手，盯着他的眼沉声道：“你敢打她。”
　　江滔没想到这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竟将中文讲得这样流畅，加之这一身凌厉的气势，他心下便有些发软，可仗着这是自己的地盘，他嘴上仍是不饶人：“我打她怎么了？她是我老婆！你放手！”
　　“老婆？”Jake看向萧楚，仍不死心地问道，“他是你的丈夫？”
　　萧楚被他这么一问，心中竟有些异样的感觉，只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Jake松开了抓住江滔的手，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轻笑一声：“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江滔登时又要发火，却碍于武力值不如Jake，只好在一旁死死地盯着萧楚。而萧楚此刻看着Jake欲言又止，半晌才吐出一句令人吐血的话：“Jake，你快走吧。”
　　这下轮到Jake沉默了，他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行，我要报警。”
　　“什么？！”
　　“什么？！”
　　不顾在场两个人吃惊的神情，Jake换了一副神态悠悠然说道：“我走了之后他肯定会再打你。”
　　“不会的，你走了之后我好好跟他说，他不会再动手了。”萧楚语气中带着哀求，可Jake却无动于衷，她只好继续求道，“他是公立学校的老师，要是进了警局，留下污点，工作就保不住了......”
　　“他那样对你，你还处处替他着想！”Jake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
　　萧楚在原地踟蹰，不晓得此刻该继续求他还是说两句软话让他消消气。偏偏此时江滔出声了：“他要报警就让他去报！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能把我怎么样！”
　　听了这话，Jake眼神一横，轻蔑地看着他：“谁说我报警说的是你们的家务事？你刚刚袭击我，这才是我要找警察先生来解决的事。”说罢，他撩起衬衫的袖子，左臂上赫然一片乌青。
　　江滔被他这么一吓嘴巴也合上了，得了清净，Jake指着院角一根棍子接着说道：“刚刚进门的时候，你拿着那根棍子打我，我用左手挡，右手抢到棍子扔到旁边去，萧楚为了保护被你打了一巴掌。我就这样告诉警察先生，你说好吗，江滔？”
　　“你！你信口雌黄！！”江滔被他气得直哆嗦，却又奈何不了他。
　　Jake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继续说道：“或许你会说你没有袭击我，萧楚可以作证，可萧楚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夫妻，警察先生会不会认为她是为了保护你而否认一切事实呢？一旦警方立了案，你的工作......”
　　“够了......你到底想怎样？”江滔已经卸了一开始的理直气壮，显出一副颓然的老态来。
　　“我要她跟我走。”Jake指着萧楚若有所思道，“至于以后，让我再想想。”
　　没有想到Jake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萧楚也愣在了原处。过了许久，江滔终于下了决定，面无表情对萧楚说道：“今天你先跟他走。”
　　三十来岁的男人，竟可以为了一份工作出卖妻子，真是懦弱低俗得惹人厌恶，Jake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呆若木鸡的萧楚走出了那破落的院子。

　　（三）
　　萧楚跟着Jake上车，下车，走进别墅，最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弄。Jake叹了口气，把一杯温水放到她手中，无限怜惜道：“萧楚，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萧楚双手紧握着玻璃杯，眼中的泪断线似的往下掉。Jake递上纸巾，可她不接，他只好蹲下身去帮她将脸上的泪擦尽。萧楚何曾被这样温柔对待过，此时她心中五味杂陈，眼中的泪更是流个不停。
　　Jake索性丢了手中的纸巾，扶住她的肩膀说到：“萧楚，让我帮助你。”
　　眼前的男人如天神般从天而降，许诺帮她脱离困境，这本不是她可以奢求的，却被她真真切切地碰上了，三年来的委屈、不甘统统涌现出来，她与他四目相对，唇中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江滔以前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化学老师，他人长得端正，课又讲得好，脾气也不差，高中部有好多女生喜欢他。”
　　Jake很难想象那个暴躁颓败的男人曾有过意气风发的一面，忍不住问道：“你也喜欢？”
　　萧楚摇摇头，眼神有些空洞：“是他喜欢上了我......我化学学得差，他就叫我去他家补课。我当时以为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就傻傻地去了，没想到......没想到他就是个禽兽.......”
　　“他侵犯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我身上......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萧然双手捂脸，眼泪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Jake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胸口也是闷沉沉的痛，他长臂一伸，将萧楚揽到怀中，细声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萧楚那股伤心劲才缓了过去，察觉自己将Jake的衬衫哭湿了一大片，她忙从他怀里爬出来，伸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Jake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尴尬，示意她接着说下去，于是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娓娓道来：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常常叫我去他家，我怕他把事情宣扬出去，不敢不去。可是后来还是被同学发现了，大家都说我勾引老师，变着法子欺负我，我只好辍学。当时舅舅舅妈带着我闹到学校去，最后他辞了工作，带我来到K市，承诺等我到了法定年龄就去领结婚证。
　　“到了K市之后，他考了两年才考上公立学校当了老师，失业的那段时间我们生活得太艰难了，所以他才那么在意现在这份工作。在公立学校当老师足够稳定，可是他人缘不好，很多老师私底下又嫌弃他是乡下来的，平时就有些挤兑他，学校里的好事也都轮不上他。开始还好，他只是对我抱怨几句，可渐渐的，他变得暴躁起来，常常会骂我，到后来甚至打我......前段时间，他母亲生了重病急需用钱，他竟然让我去酒吧陪酒.......”
　　Jake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跟他走，你的父母不管么？”
　　“爸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是外婆抚养我长大的。上中学的时候外婆去世了，我就住到了舅舅家。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舅舅一家常常因为我被邻居指指点点，我这一走，他们也松了口气。”
　　Jake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悲伤无助的面庞，那虚影和眼前萧楚的悲容渐渐重叠，灼得他心底发疼。他脑子一冲，拉住萧楚的手深情道：“萧楚，嫁给我吧，让我来保护你！”
　　萧楚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笑了出来——他说得那样认真，连带她都差点当真了。似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异想天开，萧楚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你不喜欢女人呀......”
　　听了这话，Jake的脸就沉下来了，他连带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女人？”说罢仍有些不甘心，又补了一句：“太侮辱人了！”
　　“啊？”萧楚被他突如其来的怨气吓到了，弱弱地问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gay！”
　　萧楚一脸的将信未信，看得Jake火大，可偏偏她又无辜至极地看着他，惹得他有火发不出。倏地，他伸手扣住她的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并未持续多久，Jake看着脸颊发红的萧楚，心里的那一团气突然间烟消云散了，他将萧楚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处，深情款款地说道：“萧楚，我喜欢你。”
　　他目光灼灼，看得萧楚心跳加速。她别开眼去不肯接他的话，可满室的暧昧让人无所适从，于是她开始找话题：“那几天在酒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Jake就打断了：“我从第一天在酒吧遇见你就爱上了你，每晚都去酒吧就是为了见见你。今天到那个地方找你，是因为我在酒吧等了好几个晚上你都没有出现，我担心你出事，才跟领班要到你家的地址去找你。萧楚，我一直在追求你。”
　　萧楚完全被吓到了，连带说话也有些结巴了：“可、可是我不知道呀......”
　　“你现在知道了吧！”Jake闷闷抱怨，“小时候我和一个中国女人生活在一起，她告诉我，追求淑女要有耐心，要懂得循序渐进，不应该一开始就大大咧咧地表白，谁知道她竟然骗我！”
　　萧楚“噗”的一声笑出来，调侃道：“她没骗你，是你太过含蓄了。”全然忘了被表白的是自己。
　　Jake见她终于绽开笑颜，也跟着笑起来，他不想步步紧逼，于是摸摸她的头宠溺道：“天都黑了，我们去吃饭吧。”

　　（四）
　　那天之后，萧楚就住进了Jake的别墅。
　　Jake说：“我的房子里缺个管家住着不舒服，要不你就留下来给我看房子吧，工资你说了算。”
　　心里念着不该，可萧楚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Jake说江滔的事情他会处理，萧楚便全权交给他不再过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但每每想到这里，她眼前浮现出的是Jake俊朗的面容，他带着笑，眼中深情如漩涡般让她沉沦，让她心甘情愿地相信他......
　　同处一个屋檐下，萧楚本就对Jake怀有情愫，Jake自打那天说开之后就毫不吝啬地开启各种表白模式，终于在一个月之后，他和萧楚住进了同一间房间。
　　Jake的睡相很好，昨夜将她搂在怀中沉沉睡去，直到早上她起床，他还是这个姿势。萧楚起身下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爬回床上，俯身在Jake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傻笑着慢悠悠下床要去洗漱。
　　“叮咚，叮咚。”床边的手机连来了两条短信。
　　“这么早，谁闲着没事这么早给你发短信啊......”萧楚小声抱怨，拿起手机时看见几个字让她有如雷击——状态栏上一闪而过短信内容：我想你，快回来。
　　萧楚轻触短信界面，想要仔细看看里面的内容，说不定是自己误会了呢？可是，可是Jake的手机设了密码，她打不开。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她连忙把手机放回桌上。坐回床上时Jake已经醒了，环住她的腰撒娇道：“早上想吃吐司煎蛋。”
　　“好，我去准备。”萧楚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匆匆跑下楼去。
　　看着她的背影，Jake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这几天萧楚都不怎么和Jake亲近，她努力地说服自己要相信他，可内心深处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剪不断理还乱，结果只能干熬着，熬呀熬呀，终于熬到了齐嫣然来访的那一天。
　　齐嫣然出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彼时萧楚正捧着一本杂志出神，倏地一阵门铃声把她拉回神来，她跑去开门，见到这样一幅景象——
　　别墅的大铁门外站着一个女人。杏色旗袍将漂亮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她头发曲卷，整齐地挽在耳后，手上握着一把精致的太阳伞，活脱脱一个老上海滩里走出来的名媛淑女。
　　萧楚看得有些呆了，那女人笑着指了指铁门上的锁，萧然忙按下开关给她开门。一直到她登堂入室，萧楚还抓着头发懊恼——她怎么就失了魂似的让一个陌生人进来呢？
　　“你就是萧楚？”齐嫣然自顾自地坐到主座上，笑着对萧楚道，“我是齐嫣然，Jake的......亲人。”
　　这一顿像一颗水滴，在萧楚的心里荡起了一片波澜。
　　齐嫣然却似看不见萧楚的失神，她继续自我介绍道：“我的母亲是Jake的继母，所以我是他的姐姐。”长期居住在美国，她的普通话显得有点生硬。
　　齐嫣然长相静美，此刻将平时骄纵的性子压了下来，倒也让人喜欢。一番解释让萧楚弃了之前的胡思乱想，她表情灿烂地答道：“姐姐您好，我是Jake的女朋友。”
　　一阵寒暄过后，萧楚才想起该给Jake打电话让他回来，忙奔上楼去找手机。她看不见，身后齐嫣然的眼中阴霾渐盛。
　　因为早有准备，Jake见到齐嫣然并不惊讶。倒是齐嫣然，在看到Jake的那一刻脸上便绽开了一个炫目的笑，她激动地扑进Jake的怀中，大声叫道：“可算见到你了！母亲和我都想念你！”
　　Jake将齐嫣然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无奈地看了一眼萧楚，才答道：“我也想念你们，母亲的身体还好吧？”
　　“好，好得不能再好！”
　　齐嫣然抱着Jake的右臂说得眉飞色舞，萧楚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疑，又笑着对两人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准备午饭。”这才避到了厨房。
　　到了厨房，萧楚才发现自己失魂落魄的连菜谱都忘了拿过来，忙返回客厅，于是她看到了在日后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一幕：
　　齐嫣然跨坐在Jake身上，端庄典雅的旗袍被揉挤得满是褶皱，Jake双手扶在她的腰上，两人吻得热情似火，缠绵不休。
　　“你们在干什么。”这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萧楚看着沙发上那两个惊慌失措的人，胸口一阵阵地疼。
　　Jake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齐嫣然，急忙喊道：“萧楚，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为什么和姐姐□□吗？”
　　萧楚这句话实在太难听，齐嫣然终于坐不住了，冷笑道：“□□？我们两个有没有血缘关系，说什么□□！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第三者是你！”
　　“住口！”Jake一边呵斥齐嫣然，一边试图安抚萧楚，“你别听她胡说.......”
　　“呵，我胡说？”齐嫣然被他一吼脾气也上来了，她冷笑道，“要是连你都要被夺走，我要那些钱有什么意义？今天我就要把话说明白了！”
　　“齐嫣然！”Jake怒气冲天地朝她喊。
　　齐嫣然看他表情狰狞，却又十分紧张地盯着萧楚，心里更确定了那个推测——他果然爱上了这个女人。她齐嫣然的东西，从来只有主动丢弃，哪能轻易被别人抢走？齐嫣然心里的不甘更盛，索性鱼死网破，一字一句如利刃一般将萧楚的心割成碎片：
　　“你以为他和你在一起是爱上你了？呵，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他接近你，让你爱上他，是为了骗你跟他结婚！他家族的公司经营不善，快要破产了，而你将会继承一大笔遗产，他需要你的这笔钱来拯救公司！”
　　“遗产？我现在无亲无故，哪来的遗产？”萧楚此刻万念俱灰，朝Jake看了一眼，又说道，“真是抱歉，让你百忙一场。”
　　此时的萧楚像是失了灵魂的人，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碎裂消散，Jake上前想要抱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萧楚满心都是细碎的疼痛，就在Jake上前的那一刻，那密密麻麻的疼似是一下子汇到了心口处，扎得她鲜血淋漓。再也支撑不住了，再也不想看到眼前这两个人，她拔脚向外跑去。
　　“萧楚！”Jake要追，可齐嫣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Jake声音沙哑，言语中满是懊悔，无奈却动弹不得。
　　齐嫣然的声音似有似无，蛊惑着他的心神：“Jake，你不爱我了吗？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嫣然，我爱你。”Jake的话让她心头一喜，可下一句却把她打入了万丈深渊，“可我更爱她。”
　　说罢，他生生掰开齐嫣然的手，追了出去。
　　（五）
　　萧楚一路毫无目的地跑，天地之大，她竟不知道哪里才是她应往之处，她只能不断地跑，以此来排解她心中的委屈、绝望、不甘，和茫然。前路一片荒芜，有个人站在她身旁，跟她说了些什么，然后搀着她上了车，飞驰而去。

　　六个月时间飞逝而过。
　　“老爷，医生说孙小姐可以来见您了。”萧宅的管家面露喜色，跟床上的老人汇报着。
　　“好！好！”老人眼中含着泪，忙让人帮自己换衣服。
　　病愈后的萧楚瘦得厉害，她站在门口，好似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她跟着管家走，越往里心中越是忐忑——她还有亲人，她还有一个永远不会背弃她的骨肉至亲。
　　“爷爷。”
　　太师椅上的老人看着她，眼中笑出了泪。
　　“孩子，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爷爷拉着她的手细细道来，“当年我在国外学习时，时常想念家人。那时有人要回国，我就抄了一首柳中庸的《江行》让他带给你奶奶，萧楚，‘萧萧楚客帆’，这是你奶奶在想念我呀......”
　　爷爷跟她说了很多当年的事，说他当年如何出国，在国外学习怎样艰苦，学成之后因种种原因无法归来，只好在国外娶妻生子，安身立命。他把能记住的所有的细节都告诉她，但她知道，爷爷这是在解释给过世的奶奶听，等了他一辈子的奶奶。
　　叙了一下午，儿孙俩都泪眼朦胧，管家来提醒该吃晚饭了，她起身去扶，爷爷却按住她的手道：“我已经定了遗嘱，把所有资产都留给你。”
　　萧楚的心几乎麻木，可想起他还是会绵绵密密地疼——呵，这不就是他处心积虑要得到的东西么。
　　她点头，耳边传来老人慈祥的声音：“孩子，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坚定道：“爷爷，请你教我变得坚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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