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花雨时

作者:秋以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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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园花雨时


      萧期无悲不自甚,“犹记当年青岩江畔纸鸢飞舞,杏花微雨时点点苍苔,”他怔怔道,“衣儿,你可知青岩江波澜依旧,杏花盛开年复一年,而你…十九年二月,也就是说离家后不到十二年,你自幼并不体弱,那些年一定是吃了许多苦,不然怎会…”

      云心心里也十分难过,道:“娘临终前告诉我她并不怪别人,舅舅不要再难过了,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这样的。”

      “不怪别人?”萧期无自嘲地笑笑,她怪的人,当然算不得别人。看看云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以前的事自然也就知情了,算了吧。“云儿,你告诉舅舅,对自己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云心低眸:“我,都知道,娘她只让我来这里找您,没有让我去认其他人。”看看舅舅,才又抬脸,笃定道:“其实,我也并不想,舅舅,云儿现在过得很好,娘已经不在了,有了舅舅,云儿不想去管其他。”

      萧期无有些宽慰:“你真的这样想的么?”

      “嗯,”云心点点头道,又说道:“舅舅,你向来身体怎么样,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萧期无拍拍云心的手:“傻丫头,舅舅没事,不过,”萧期无坐起身,云心赶紧扶着他,萧期无摆摆手意示自己没事,伸手抚上云心的脸,“你娘过世,你只有十多岁,吃了许多苦吧?”

      云心摇摇头,安慰道:“舅舅不要这样说,其实云儿过得很好,南山比起外面要好太多了。”一语说得萧期无微怔,这个外甥女,多年的独立,早就让她养成冷然的心性了吧!

      “我自己住在南山很少出山,所以现在,除了我的两个好友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南山里我的家了。”萧期无心疼地道:“只有两个?”云心嘟嘟嘴,“嗯,我不喜欢人多,这样有什么不好?”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舅舅喜欢得不得了,”萧期无将她带入怀中,闭上眼,心酸弥漫胸中,“和舅舅好好说说,这些年和你娘都是怎么过的?”

      云心笑笑,慢慢倚在萧期无的肩上,“好,云儿一定好好和舅舅说说。”

      “我们一直住在南山,嗯,从我有记忆起,娘很用心地布置我们的家,我们在一起时都很开心很快乐,对了,”云心抬头,“还有简叔叔,他为我们找到山间小屋,和我们一起建起我们的家,还经常为我们送各种各样的东西,总之一直很照顾我们。”

      “简叔叔?”萧期无眼神一闪,是简溪上?”萧期无脱口而出,云心讶异笑笑:“是啊,舅舅,也认识简叔叔么?”

      “他一直照顾你们母女?”萧期无问道,当年简溪上也来拜祭过衣儿,而后就不知所踪,他是如何知道衣儿其实并没有死的?云心眨眨眼:“是啊,不过,娘过世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怎么了?”

      “没有,没有,”萧期无摇摇头,想到衣儿信中所说,简溪上竟会找到衣儿还照顾她们这么多年…“你的简叔叔,以前也曾与我是好友,后来你娘离开家,他也不知所踪了,原来是追随你们而去,看来这些年,多亏有他照顾。”

      云心蹙起眉:“是这样?舅舅,简叔叔和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萧期无避而不答,看着云心微笑:“云儿,你的简叔叔从小就很照顾你么?”

      “是啊,”云心道,“简叔叔很照顾我们,还教我怎样在山中生活,怎样辨别花草和野果,他还想教我武功呢!可惜娘不让学。”

      萧期无含笑:“会不会武功并不重要,你娘不想让你以后总是打打杀杀的。”

      “嗯,”云心点头,微笑看看萧期无,“我的朋友,一个是重化昀,舅舅也认识他的,是吗?”

      萧期无脸色微变:“云儿,告诉舅舅,聿初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世?”

      云心一时沉默,半晌低低道:“他知道,他,见过那把琴。”

      “滟滪?”萧期无挑眉。

      萧期无按上她的肩膀:“云儿,舅舅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见,也相信聿初的人品,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萧期无语气凝重,云心抬脸,他接着说:“除了萧翼,若以后你想要去找其他亲人…”

      “舅舅…”

      “听舅舅说完,”萧期无打断她,“若你想要找他们,舅舅自然不会横加干预,但是,我希望我的云儿可以自由自在,不要像她娘一样。”云心眼中立刻就有了泪水,“如果不想要,那你的身世,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舅舅的话,你可明白?”

      云心连连点头:“当然,舅舅,云儿不想去找其他人,至于昀哥和楚大哥,也都不会说的,我信他们。”

      “楚大哥?”萧期无凝眉,“所以,云儿,你的另一个朋友,是楚源?”萧期无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撇开其他,聿初他是你的堂兄。而楚源,虽然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当年豆蔻姨,就是你的祖母,是他祖父的义妹,所以按照辈分,他是你的表兄。”

      云心垂眸,有些自嘲地笑笑道:“是啊,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朋友,后来有了,居然一个是堂兄,一个是表兄。”

      萧期无一时心疼无比,揽过云心肩膀:“云儿,不要这样说,他们是亲人也罢朋友也好,只要心意不变,也就没什么不同的了。”

      云心抬脸,展颜笑笑,“是啊,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看向舅舅,“舅舅若是有空,云儿带舅舅去看看南山可好?”

      云心笑吟吟地问,萧期无自然笑道:“自然好,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居住总是不妥,搬到舅舅这里来好不好?”

      云心一愣,一会儿低声道:“我一个人,也早已经习惯了。”

      萧期无心中又是一疼,赶紧道:“现在有了舅舅,云儿也不想多陪陪舅舅么?”云心粲然一笑,看在萧期无眼中,竟与当年的衣儿如出一辙,萧期无一瞬间竟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当年,衣儿明眸含笑地叫着“大哥”,衣儿,我的衣儿…

      “云儿当然想多陪陪舅舅,这样好了,以后云儿多来看您,每天都来,好不好?”

      萧期无知道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已然是独立惯了,便道:“舅舅在这里为你也准备一间房间,以后你若来了,想在舅舅这里住几天便住几天,可好?”“好!”云心开心一笑,又倚进萧期无的怀里,萧期无怜爱地拍拍她的肩。

      就这样,从当初初到南山居于小院,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娘亲授以诗书画技,母女二人同种花树菜蔬同抚琴相依,到后来一起布置小院一起在厨房炮制各种点心食物,十数年生活恬淡温馨与世隔绝,一点一滴,云心都细细说给萧期无听,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她脸上是无尽的美好与怀念。萧期无心中安慰,至少,她们的生活没有充满苦难与绝望。云心说到娘病重时,萧期无心中又漫上了无尽的锥心之痛,

      “舅舅,”云心轻轻道,“娘当年的遗愿,是要我,将她火葬,并且,将骨灰,撒到青岩江面,她说,青岩江,是她幼时,与您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有她,最美的回忆。”

      青岩江是衣儿最喜欢的地方,似乎只有在那里她才能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纸鸢纷飞时,梨花盛开时,以及秋天菊花含苞时,都是她去青岩江的时候,与秦家姐妹相约相伴,可惜当初,谁又能知道,她们三人俱是命运多舛历尽沧桑,现如今,也只有秦翡华拖着一副病躯残喘至今。

      “每年二月初十和清明,我都会去青岩江畔拜祭。”云心默默说完,萧期无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云儿,带舅舅去看看你娘,可好?”

      “现在吗?可是舅舅身体…”

      “我没事,”萧期无笑笑,“我已是十几年没有再去过青岩江了,知道一旦去了就会想起你娘,想起她在江边和她的几个闺中好友一起游于江上的场景,你不知道,她们是多么美,那曲《兰江夕月》,时至今日,都清晰回荡在我心中。”

      “那好吧!舅舅,我们一起去。”也就是一曲《兰江夕月》才有后来无穷的事情,思及此处,云心对萧期无轻声说道。

      萧期无点头,衣儿,大哥来看你了,也许已是晚了太久,但,大哥会永远念着你,更会用尽全部的心力,来照顾云儿。

      两人正要出去,突然有人敲门,门外人轻声道:“师傅,萧府里二公子来了,说有事要见您。”原来是刚才那个叫虞洋的少年。

      萧期无听到萧齐承来了,云心问道:“是什么人?”萧期无看看她,淡淡道:“是你娘的二哥,你的二舅舅,只是,他该不知道有你。”

      云心一怔,二舅舅?“马上就来,请他在院子里坐坐。”萧期无道,虞洋应诺。

      “舅舅,”云心思忖,“这个二舅舅…”

      萧期无微笑:“当年的人都以为你娘早已离世,要是他们知道竟然有一个你,我们要如何去解释?你要记好,你是我多年前所认得义妹之女,今日是过来看望我的,其他的不要理。”

      云心放下心来,道:“是,我是舅舅的义妹之女。”萧期无欣慰一笑:“我的妹妹萧衣言,早已过世十九年,人事变化,昔人早已成尘土。舅舅知道委屈了你,可是云儿,比起委屈,舅舅更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云心心里漫上无限温情,抬眼看看萧期无,是啊,既然娘都要不惜代价获得自由,那自己就更没有必要去掀开以前的事,自由之身,不是比什么都重要么?

      萧期无抚抚云心的头发,“还有就是楚源的家人,等会舅舅再告诉你。”

      云心点点头,萧期无微笑,起身出去。

      萧期承站在院子里,当年的少年今日也已年过不惑,况且因为要理家管事,眼角都添了岁月的痕迹,萧期无走过去:“你怎么来了?”萧期承闻言转身,看见萧期无恭敬道:“大哥。”

      “坐吧!”萧期无坐在石桌旁淡淡道,“今天是有什么事?”

      萧期承道:“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求大哥,”顿了顿,“后日是夜岚加冠之礼,想请大哥前去别院观礼,长伯父加冠一直是习俗,大哥可有空?”

      萧期无略有讶异,抬眼道:“夜岚都已二十了?”

      想想自己多年未理萧家之事,连侄儿萧夜岚的年纪也都不记得了,虽然岚儿少年时自己就已离开家,可是对这个侄儿,自己还是很喜欢的。想到他已是弱冠之年,长大成人了,又想到云心自幼丧母,十五及笄时肯定无人为她张罗,想及此处心里又心伤不已。

      萧期承见他出神,唤道:“大哥?”萧期无回过神来,道:“后日么?我会去的。”

      萧期承本没有多大希望,现在意料之外,格外喜不自甚,道:“多谢大哥。”

      萧期无笑笑,萧期承没有多留,只又说了几句后日的情形就告辞而去,萧期无一人坐在院里沉思良久,直到云心走出房间他才起身。

      “夜岚?是萧家的公子?”

      萧期无笑笑:“是,算是你的表兄,”他又叹了口气,“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与他祖父不同。”

      云心在心里记下了萧夜岚这个名字,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和这位舅舅口中很好的表兄的相遇,还要那么久才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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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张孝祥《菩萨蛮》又一次全诗出现,故园花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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