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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空翠湿人衣
云心走得很慢,不时用手轻触经过的一棵棵树,也时时蹲下看看花,重化昀说希望大军归来之时,南山花叶,繁茂依旧,而现在,南山郁郁葱葱,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离开南山,军营里的数月,沉军黑暗中的一天,现在终于又回来了。
楚源在她身后闲闲地走着,重化昀则自从回来一直没有时间。
“楚大哥!过来这里!”云心蹲在水边,朝楚源笑着喊。
楚源的心突然受到了某种触动,这样的场景,好像,曾有过…
“你看这里!”楚源走到云心身边,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原来是几尾鱼在水里悠哉地摆着尾巴,楚源微笑:“比起王府莲池里的鲤鱼,它们好像要快活一点。”
云心微笑看着他:“比起霁城楚家养的鱼呢?”
“还是这里的好。”
云心嗤笑一声:“楚大哥,你喜不喜欢这里?”
楚源嗯了一声。
云心笑吟吟看着他:“这一片山是我的家乡,春天,堤上繁花如锦帐,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夏夜雨洗山林,秋季落叶缤纷,冬雪也润万物兆丰年,我就在这里长大,这就是我不愿他人来打扰的原因,这一方宁静的天地实在难得,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理解呢?”
楚源轻轻道:“当然。”
云心继续道:“我认定的朋友便是朋友,我想很多人也是这样的,比如楚大哥你,所以我才想要去找昀哥,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理解呢?”
楚源又道:“当然。”
云心笑意愈深:“对我而言皇室多少有些遥远,而我们都不用想得太远,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理解呢?”
楚源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些。”
云心睁大眼:“我知道楚大哥你已经相信我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不会心胸狭隘,我自然信你,不过解释也还是必要的,表示我也信任楚大哥你,且把你当成朋友,或者大哥。”
“好,”楚源看着云心,他不可以否认他已经受到触动,这种触动,或许就像当初重化昀告诉自己他认识了一个女子那时他的触动一样,深刻而美好,他看向山峦,“和你去曲度的路上,一路险阻,在军中你也从不喊累,看到你为了聿初如此,我才觉得不枉他…”
楚源没有说下去,云心瞪大了眼睛,“楚大哥?”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吧。”楚源终于还是摇摇头。
云心垂眸,“那,楚大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
“人如果讨厌一个人,甚至恨一个人,那要怎样才能排解呢?”
楚源疑惑地看向她:“谁?”
“萧,左相大人。”
楚源错愕了,半晌才别过脸:“他消失之后。”
云心一点也不惊讶,楚源没说‘他死了最好’已经非常客气了,她微笑道:“那么,人要是喜欢一个人,甚至爱一个人,又要怎么做呢?”
“谁?”
云心嘟嘟嘴:“没有谁,但总会有吧。”
楚源道:“她出现之后再说吧。”
云心大笑:“楚大哥,活了这许多年,该出现让你遇上的人也差不多都遇上了,只要遇上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消失的?你心中讨厌或者喜欢,爱亦或恨,这些情感不是都只能放在心里了吗?”
楚源不语,云心凑过去,轻声道:“楚大哥,你以后常来这里好不好?”
楚源道:“什么?”
云心正色,认真地说道:“我希望这里能让楚大哥你开心。”
“就像这里能让聿初开心一样?”
云心眨眨眼:“一样,却又不一样。昀哥他虽然身份尊贵,但还是有些不开心的事,我希望他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他心中南山已经是方外之地,如此,就让南山这一方天地来洗净他身上的戾气和他的魂灵,也让他少一些对那些死于他手的生命的愧疚,”云心笑笑,低声又道:“只要他还是驰骋疆场的将军,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楚源默然。
云心继续道:“现在我希望楚大哥你也常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楚大哥的心里有些事情无法释怀,那么,也让这里的一切来陪伴你,其实楚大哥是个很温和、很善良的人,性格里的这一面多展现一点出来,不好么?”
楚源叹息,为的是那一句‘让这里的一切来陪伴你’。
“当然啦,”云心又笑道,“还有就是,如果昀哥或者楚大哥来访,云心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万万不会怠慢,以上,楚大哥可不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呢?”
“…好。”
楚源终是说出了这一句,他开始一点点走到南山这个地方,一点点走进云心开阔、纯真而美好的心,自此又有种可称为柔和的东西加入了他本来强烈而甚至有些偏执的心,和以前那个淡雅如菊的女子所带给他的融合在一起,然后慢慢磨平那些尖锐的刺。
直到有一天,他可以不费力地、好好地回答云心那两个关于讨厌和喜欢,爱与恨的问题。
五月已到,蝉鸣声声,夏日夺目,南山宁静而更见青翠。小院也开始有了大片大片的树荫,山泉水也流往石池,给庭院带来醉人的清凉。
云心也如往常一样开始收拾家里,她真的有很多事情将要做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过好这个五月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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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题目改写于唐代王维的《山中》,原诗为: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帐”引用于诗人戴望舒《我用残损的手掌》,原文如下: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幛,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
那里,永恒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