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阙

作者:妩媚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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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约


      玉珮惊沉水,瑶琴怆断弦,香魂犹入殿,密语似耳边;死生皆一梦,相思唯青笺,伤心数行泪,尽洒落花前。

      崇和七年三月十二,长信殿偏院内,玹铮于桃花树下焚了悼亡诗,又见昨夜雨后,落.红满地,如美人病怯,铅华消减,心绪越发悲凉。

      “邱公子的尸身被拉去哪儿了?”

      春申一凛,垂首支吾道:“奴才、奴才也不晓得。”邱灵沄既被定了与逆党勾结的罪名,注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玹铮眼角的余光淡淡扫过他,语调仿佛三九天的寒冰,“那晚,本王酒里的安神散......”

      话未问完,他已吓得双膝跪地,“王主,那真不是奴才放的!酒是司总管亲自送来的,奴才发誓,碰都没碰过!”

      玹铮盯了他好一会儿,“起来吧。”

      “是。”春申领命,却仍战战兢兢。这三日来,玹铮总绷着脸,长信殿的侍从们都谨小慎微,生怕受到牵连。

      初十那天一大早,当玹铮醒来,得知邱灵沄已被宫韶华处死,登时急红了眼。先冲到刑房抱着邱灵沄的尸身大哭了一场,随即直奔如懿殿讨要说法。

      春申亲耳听到她义愤填膺的吼声,“爹爹不是答应过,要同女儿商议后再处置灵沄吗!”

      “事态紧急,我也只能从权!”宫韶华为坐实行刺案,漏夜派人进宫禀报,承珺煜震怒,调遣了京畿兵马司千余人全城搜捕刺客。“邱氏与逆党勾结,企图行刺,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难道还容他活在世上?”

      “父君,灵沄一介小郎,如何能与逆党勾结,您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混账!”宫韶华怒不可遏,愤然砸了杯盏,“你瞧瞧你这幅德行,堂堂亲王为了个贱侍忤逆不孝,简直能把我活活气死!”

      司瑶见他气得直打哆嗦,忙不迭上前搀扶,“王主,君上也是为您着想,你得体谅他的苦心啊!”

      玹铮的心抽搐着疼,眼眶泛红,珠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好!就算灵沄该死,可他到底侍奉女儿一场,何苦要施以重刑?”

      她所见到的尸身伤痕累累,除前心后背,手指、脚指、樱珠,甚至花.茎、花.囊都惨不忍睹。

      “父君,事发突然,灵沄也的确惹人怀疑,但女儿还是那句话,您既应允了女儿,为何要在酒里下药?为何不同女儿商议就擅自处死灵沄?”

      司瑶见宫韶华被噎得讲不出话,忙解释道:“王主有所不知,那邱氏与人私通,被李公公撞破,君上震怒,命其说出奸.妇名姓,他抵死不招,君上这才下令用刑。”

      “奸.妇?”玹铮忽然呵呵地哂笑起来,“不过是看到个女子装扮的人影罢了,连面目都没瞧见,如何能确定是女是男?”

      宫韶华与司瑶皆一惊。“他二人搂抱一处难道有假?”

      “若受了胁迫,自然反抗不得。”玹铮瞪着宫韶华,欲语还休,“王府戒备森严,竟能令刺客逃脱,若非那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那就肯定是有人......”

      宫韶华如何听不懂她弦外之音,气得面色紫涨,怒目圆睁,“你这孽障!你竟以为我存心陷害邱氏,简直、简直......”

      他胸膛起伏,两眼一翻,歪在了司瑶怀中,如懿殿登时大乱。

      庭院内,两只雀鸟飞落桃枝,震掉了几片花瓣。

      玹铮微阖双眸,感慨道:“花开一春,好比人生一世,可花落了明年能再开,人死了却不能重活。”

      即便听了李公公等人的禀奏,她依然觉得疑点重重。邱灵沄柔顺安分,怎会背妻偷女?如果他还活着该有多好,至少那一夜不会成为永久的谜团。

      伊人已逝,她只想记住他的好。

      她走进他居住的房间,见小小一张花梨床,素帐银钩,幽香隐隐,仿佛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在榻上枯坐了片刻,走至窗前案几,拾起本浣花集,翻了几页,见但凡写梨花的诗句都别了书签,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

      又在室内来回踱步,目光扫过妆奁,猛然想起元服之夜邱灵沄依偎在怀,含羞带怯道:“王主,奴才给镜子变了个戏法儿,明儿一早拿给您瞧。”

      她赶紧拾起铜镜,细细盯了半晌,忽的就情不自禁哭出了声。

      春申忙凑过去,只见铜镜之中小郎的面容清晰可辨,秀韵天成,逸情云上,洁若皎梨,静如秋蕙,不是邱灵沄又是哪个?

      他失声惊叫,并吓得蹬蹬蹬连退几步,牙床打颤,“王、王主,这、这大白天怎么就、就闹鬼了?”

      “这不是鬼,这是灵沄的戏法,准是又跟他师傅学的。”玹铮将铜镜捂在心口,清泪流淌,唏嘘不已。

      灵沄,你这是想让本王一辈子对你念念不忘吗?

      春申连连摩挲胸口,又见玹铮满脸凄哀之色,柔声劝道:“邱公子的事您也别太伤心,保重身子要紧。”

      他亲眼见到尸身拉走之前,玹铮为其整理遗容,擦拭血迹,临了还剪下一缕青丝偷偷藏进怀里。

      “邱公子若泉下有知,定会感念您的恩情。”

      玹铮苦笑,惆怅道:“本王倒希望他变作厉鬼前来索命,那样本王就可以问问清楚,不至于留下终生遗憾。”

      长线桥上,玹铮与钟离挚并肩而立,悠悠长叹,“有些事在经历过之后,不是想忘就忘得掉的。”

      钟离挚听她语意伤感,心绪也受了触动,“想不到俪王殿下还挺多情!”

      玹铮笑得有些无奈,“或许对女子而言,第一个燕好的男人总是刻骨铭心吧!”见钟离挚沉吟不语,追问道:“邱灵沄是你祖母派去的细作吧?”

      钟离挚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是,你会恨他吗?”

      玹铮轻轻摇了摇头,“人都死了,还恨他作甚?况且,本王能感受到他并无恶意,如果所料不差,那晚混进王府的刺客应该就是他的接应吧?”

      钟离挚睫羽眨动,揶揄笑道:“瞧瞧,跟俪王主聊天必须得加小心,您又开始变着法儿套我话了!”

      玹铮见他拔腿欲走,忙伸臂阻拦,“本王是诚心诚意的请教,人既是你们派去的,总得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玹铮重重颔首,“当然,本王不想灵沄人都死了,还要背上淫男荡夫的罪名!”

      钟离挚盯了她良久,“我只能告诉你,邱灵沄是我徒弟。”见玹铮神情惊讶,又嗤笑道:“莫非当师傅的就必须老态龙钟、老气横秋吗?”

      玹铮哑然失笑,“说的对,是本王世俗之见了。那么敢问钟离师傅,如何能在水上浮字?”

      “简单!用明矾二钱、黄苓五分捣成粉末,写字于纸上,放入水中,字迹便可浮于水面。”

      “那在铜镜之中显像呢?”

      “用竹汗、头发灰、龟尿、□□油配成颜料,再佐以配方在镜中画像,放到日头下晒干后,先用滑石粉研磨,再用醋,最后用水银磨洗,画像就会留在镜中,宛如仙人。”

      竹汗是用炭火炙青竹凝结的水滴,头发灰则是去脂皂角焚烧后的灰烬。玹铮边听边啧啧不已,“公子心思奇巧,当世无双,本王深深拜服!”

      说着嫣然而笑,如碧桃满树,白云初晴,凤翥鸾翔,伏魂慑魄,直晃得钟离挚心怦怦乱跳。

      方才幻阵之中,钟离挚已发觉,玹铮笑起来着实勾人。不知不觉,他面颊微红,又赶紧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时辰不早,唯恐家姐担心,在下先行告辞。”

      “诶!”见他急于脱身,玹铮哪里肯放,边追边向他背肘抓去,“话还没讲完呢,公子请留步!”

      钟离挚虽背对于她,但黑暗中听声辨位十分精准,腰一扭,肩一沉,便令她抓了个空。

      玹铮不甘示弱,再度抓去,这回钟离挚闪躲后转守为攻,反一拳击她肋骨。

      她忙后退,抬手招架。

      哪知此招为虚!钟离挚忽然缩臂踢腿,好似游龙摆尾,狠狠一脚向她胸口踹去。

      栈道狭窄,半步之后就是坚硬的岩石,她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就听砰得一声。

      她纹丝未动,钟离挚却啊的惊呼,向后跌去。

      他本以为此招得逞,必将狠挫玹铮锐气,未料右腿与其手臂相击刹那,就好似踢到铁板,一股浑厚的内劲瞬间令他半条腿失去知觉。

      后腰狠狠磕在栈道的围栏上,由于惯性极大,且脚底打滑,他仰面摔了下去。幸亏玹铮手疾眼快,一把死死攥住他的脚腕。

      就这样,他整个身躯凌空悬着,只要玹铮一松手,便会坠入波涛汹涌的恒水。

      玹铮好笑地嚷道:“喂!你设局诓骗本王,如今生死却掌控在本王手中,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他被气得大喊,“你有本事就松手!我才不要欠你情呢!”话音刚落,就觉得脚腕一松,身形登时下坠,吓得啊啊叫喊起来。

      玹铮猫腰伸臂,砰得提住他的脚腕。

      他这回真害怕了,冷汗出透,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喂!你、你赶紧拉我上去,我、我不会水!”

      玹铮哈哈大笑,“敢情这世上还有麒麟佳郎不会的!”说罢又故意作弄似的摇晃着手臂,吓得钟离挚连声惊呼。

      “喂,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祖母和姐姐都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玹铮哪会受他威胁,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把面巾摘了,叫本王瞧瞧模样!若还说得过去,就拉你上来,若是丑八怪,就直接丢下去喂王八!”

      “你、你才丑八怪呢!”钟离挚憋屈的很,但不敢不从,忿忿地扯掉面巾。

      玹铮不看则己,一看竟有些呆了。

      原来眼前这张玉面春花竞秀、夏木争荣,虽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似嗔似怨,欲怒还羞,却别有风情,堪称闺阁翘楚。

      见她发愣,钟离挚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喂,你看够了没有,还不赶快拉我上去!”

      玹铮猛一回神,然后暗较内劲,将他抛上栈道,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你、你放开我!”钟离挚落地后猛地将玹铮推开,双腿却有些站立不稳,靠着岩壁大口大口的喘气。

      玹铮欺身压上,目光灼灼,“公子好没良心,好歹本王也是你救命恩人!”话音未落,小腹狠狠挨了一拳,她吃痛,忙闪身,钟离挚趁势跑去了三步开外。

      他眸光中透着凛冽,“承玹铮,今日我们胜负未分,改日再比。”

      玹铮抱臂笑道:“说吧,怎么比?”

      钟离挚嘴角勾起,“无论何种手段,抓到对方且令其十二个时辰无法逃脱,就算赢!至于彩头嘛,输的人要由赢的人任取一随身之物。”

      “好!本王应了!”

      说话间,忽见四周起了白烟,还夹杂着隐隐香气。玹铮已领教过钟离挚的手段,急忙掩住口鼻。

      就见钟离挚的脚下生出朵朵祥云,渐渐将他托起。他那身夜行衣化作了孔雀翎织成的翠金裘,说不尽的雍容高贵,风华绮丽。

      他点指玹铮,嗔责道:“下界凡俗,竟敢对本仙无礼,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周身散发出红白二气,化作一鹰,眼类明珠,毛似霜雪,身重若金,爪刚如铁,翅厚羽劲,周身披着火焰,直奔玹铮抓去。

      玹铮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明知此乃幻象,却下意识蹲身躲避。

      那鹰一击不中,撞在岩壁之上,化作红芒银雨。

      而此刻,茫茫夜空中飞来条白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颇有叱咤风云的雄姿。

      钟离挚身形一飘,飞跃围栏,稳稳落在了龙背之上。

      他骑着白龙,在半空中盘桓了一圈,那白龙昂头摇尾,神气活现,忽得就腾空而起。

      玹铮只觉噼啪之声一阵紧似一阵,混杂着风声,再定睛之际,白龙已直冲云霄,化作夜空中一点星芒,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地碎屑,硫磺味浓,玹铮大笑,这戏法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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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二好,霸霸被气晕了,依旧很狗血。玹铮对灵沄还是很怀念的,不过事情到此没完,那个抱着灵沄的人到底是谁,又跑到哪里去了?逃跑的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是来救人的,却留下了灵沄一个人。灵沄留下来肯定是死,但还要去引开侍卫宁愿被抓被处死,这种种谜团,玹铮很想弄清楚,你们呢?
    最后,那个小镜子好玩吗?咱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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