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阙

作者:妩媚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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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儿


      初春的午后,金辉遍地,粲然如花。贤君殷良立在御景亭中,远远望着内廷司几名管事急匆匆往麟趾殿方向而去。

      有那样一瞬,心底的妒恨盈满胸膛,可唇角依旧挂着如春阳般温暖和煦的笑意,他是贤君,永远都得有这般贤德的风范。

      凉风拂过,殷贵卿紧了紧镂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的领口,语意泛酸,“真真是便宜皇贵君了!”

      承珺煜堪堪离开宣室殿,向荣泽头风便发作了。宫韶华如今协理六宫,炙手可热,午膳刚过,麟趾殿的门槛就要被踏破了。

      贤君似不以为意,“后宫惯是捧高踩地,常情罢了。”

      殷贵卿仗着年轻与家世,难掩妒忌之色,“可宫氏已年近四旬,天晓得他用了何种狐媚手段独霸陛下恩宠!唉!也怪臣侍无福,肚子不争气,生不出能为陛下挡箭的私生女来!”

      贤君猛然转头,冷眸中射出两道森森寒光,“告诫你多少回了,不许议论俪王出身,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殷贵卿撇嘴,“哥哥也忒谨慎,这里又无旁人......”

      御景亭位于太湖石垒砌的“堆秀山”顶,居高临下,将后苑景色尽收眼底,同时外廷通往东西六宫的甬道也一览无余。

      贤君端丽的面容好似铅染,双眸亦沁着寒意,“俪王本来就深得圣宠,今时更不同往日,你口无遮拦,难保不被她知晓,她只消在陛下面前提上只言片语,你下场或许比冷氏还不如呢!”

      宝林冷氏因在宁寿宫对宫韶华不恭不敬,昨晚已被承珺煜贬为最末等的御侍,驱赶至永巷。

      殷贵卿也听闻冷氏遭贬,忿忿道:“还不都怪乔贵卿与芷贵人,昨晚巴巴地跑去陛下跟前献殷勤,顺便拿冷氏做筏讨麟趾殿欢心。”

      芷贵人因卓家与俪王府结亲,自然刻意攀附,而乔贵卿则是感念宫韶华在宁寿宫为其解围,投桃报李。

      贤君口吻唏嘘,艳阳下那抹又细又长的身影似染就凄凄寒意,“你可知陛下派人将冷氏掌嘴四十,还命他到南府去学唱曲儿,以后要随时御前侍奉。”

      所谓侍奉其实便是羞辱,好好的君卿竟要做伶人使唤。

      殷贵卿脸色骤变,通体寒凉,“陛下、陛下竟如此狠心!”好歹冷宝林也是冷家宗族子弟,还得过几天恩宠。

      贤君无奈慨叹,“当日他竟敢拿《金缕传》来讥讽皇贵君,本君便知他会有今日。本君再提醒你最后一次,若真管不住舌头,便做好与冷氏做伴儿的准备。别以为六皇子能做你的护身符,真祸到临头,本君和殷家也不会管你死活。”

      这话极重,吓得殷贵卿身子一凛,立刻屈膝,怯怯道:“哥哥教训的极是,臣侍再不敢了。其实臣侍是替哥哥抱屈,若无皇贵君,如今这协理六宫之权便是哥哥的。”

      贤君笑他幼稚,“若无皇贵君,只怕此刻咱们都要挪到寿康宫当太君去了。倘若君后成了君太后,你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向荣泽表面宽宏,实则刻薄,一旦无人压制,只怕后宫君卿人人自危。

      殷贵卿闷头静了片刻,忽神秘兮兮地问,“您说太女真是行刺案主谋吗?”

      贤君微哼,不答反问,“依你之见呢?”

      殷贵卿虽肚量浅却不蠢笨,“太女素来仁孝,又地位稳固,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弑君杀母之举?”

      “既知晓,又何必多问?”贤君望望天色,“走吧,姐夫这会子快入宫了,你陪我见见。”他口中的姐夫正是魏国公的正君。

      两人相携下了“堆秀山”,殷贵卿见贤君走路格外当心觉得蹊跷,“哥哥的鞋底很滑吗?”

      贤君朝脚上的云锦绣靴瞅了眼,敷衍着,“是有点。”

      殷贵卿见他伸手,忙殷勤相搀,“听闻陛下委派重明卫审理行刺案,哥哥给断断,俪王会不会落井下石?”

      贤君扑哧一乐,“本君又不是那刑部的堂官,你倒真瞧得起本君。”

      殷贵卿抿嘴娇笑,“其实说起来蛮有趣儿的,太女呢,落在了俪王手里,而后宫,君后要看皇贵君的脸色。”

      贤君微愣,随即浅笑,“这话极妙,得想法子传到君后与太女耳中,不然就白白糟蹋了。”

      朱漆宫墙包围的狭长甬道上,他与殷贵卿相携走在前头,贴身侍从都远远跟在后面。他声音极轻,“其实,陛下削君后的权并非因行刺案,而是淑君滑胎之故。”

      殷贵卿若有所思,“莫非陛下怀疑卢氏是受了君后指使?”

      “不然呢?”贤君自恃对承珺煜了解颇深,“咱们这位表姐陛下,疑心最重,无论卢氏是否为君后所使,她都会狠狠敲打。”

      这些年向荣泽命卢氏做下许多阴损之事,承珺煜未必不晓得,只不过看在太女颜面上装糊涂罢了。如今借太女禁足削了向荣泽的权,不仅仅是惩罚那么简单。

      殷贵卿挽着贤君的手臂,嘴角荡漾着盈盈的笑,“臣侍最爱热闹,尤其是两虎相争的戏,可都说俪王与太女关系和睦,臣侍怕没那个眼福了......”

      贤君杏眸微横,轻轻巧巧地哼了一声,“放心吧,太女与俪王虽亲近,可君后与皇贵君却势同水火,俗话说,压轴的好戏都在后头。”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听身后传来魏国公正君的呼唤声,皆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殷贵卿笑若春风,“是姐夫,巧了。”

      魏国公领着侍从趋步上前见礼,“君上金安,贵卿金安。”

      “姐夫来得正好,哥哥方才正念叨的紧呢!”殷贵卿极为热络,主动去挽魏国公正君的胳膊。

      魏国公正君却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靠近贤君并亲自搀扶他,关切相询,“君上身子可好?”

      “托姐姐、姐夫的福,很好。”贤君的手不经意间在小腹上微微一按,魏国公正君顿时心领神会。

      “臣侍方才遇到鲁氏,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急匆匆往宣室殿去了。”鲁氏乃向荣泽妹妹向宇纯的正夫,此刻进宫,定是受向荣泽传召。

      贤君的眼眸中掠过一抹亮色。心想,就知君后不会坐以待毙。

      一行人款步往西六宫而去,贤君的目光落在大理石铺就的砖石上,或亮或暗的道道光晕映入他的眼底。

      这宫中的路有无数条,可只有一条是通往不败之地的,无论为自己,还是为殷家,他都必须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崇和七年五月初五乃黄道吉日,秀侍大选。经初选、复选、殿选,五月初九,二十余名秀侍入住钟粹宫,等候恩旨。

      他们当中有人会被册封为君卿,有人则会被赐婚给宗室,总之未来的命运都系于帝心。

      五月十五,天空澄碧,纤云不染,上林苑的石榴花似彤彤火云,月季、紫藤、芍药、杜鹃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玹铮因差事办得妥帖,得了承珺煜夸奖,特准当晚留宿在安泰殿偏殿。她意气风发跑来上林苑赏花,因嫌亲王服色过于繁冗,便只穿了件家常的月白色绣金线玉兰缂丝长袍,芝兰玉树,清雅秀美。

      不远处一群衣着简素的宫装少年正踢着彩毽,笑声如银铃般朗朗传来。玹铮举目观瞧,只觉那彩毽上下翻飞,如蝴蝶在众人脚尖上翩翩起舞。

      为首的白衫少年更是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清秀的双颊染着艳丽的霞色,举手投足极为活泼、灵动。

      玹铮看得兴起,抚掌大笑道:“好!踢得好!”

      众人受了惊吓,白衫少年更是心头发慌,脚尖失了准度,彩毽凌空飞起,斜斜地朝玹铮砸去。

      众人不禁都失声惊叫起来。

      玹铮不慌不忙,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将那彩毽稳稳抓在手里,这下轮到众人目瞪口呆。

      玹铮摇晃着手里的彩毽,故作恼怒地问,“方才是谁踢的?”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那群少年惶恐,不过眨眼功夫便呼啦作鸟兽散。

      唯有白衫少年伫立不动,徐徐的清风吹拂着他的衣摆,更添几许俊秀的韵味。待玹铮走到跟前,他微微欠身,面带愧色,“对不住,我并非故意的。”

      因玹铮身着常服,身份不好猜测。“那个......”他手指彩毽,微抬起脸,露出水光潋滟的星眸,“能还给我吗?”

      玹铮挑眉一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宫的?”白衫少年额颈上布满香汗,体味却不难闻,反溢出淡雅的兰花幽香,令玹铮更添好感。

      见他静默不语,双手不停绞着宫绦的流苏,玹铮揶揄笑道:“怎么,不敢说?莫非你是背着管事公公偷偷溜出来玩儿的?”

      说罢又围着他绕了一圈,细细打量,“你这衣裳的花纹儿挺别致的,以前没见过,难不成你是司制局的绣郎?”

      司制局掌管后宫君卿衣饰,归内廷司管辖。

      白衫少年本欲反驳,可心念一动,顺势陪笑道:“贵人所猜不错,奴才正是司制局绣郎,方才冒犯之处,望贵人恕罪。”

      “贵人?你竟然喊我贵人?”玹铮觉得既好笑又有趣儿,“我是女子,可当不得陛下的‘贵人’。”

      白衫少年自知失言,面色发窘,“奴才、奴才是新进宫的,规矩还不大熟......大、大人,未知您能否将毽子赐还,那是进宫前爹爹亲手给我做的。”

      他清澈通透的眸光中满是哀求,莹润如玉的面颊楚楚可怜,令玹铮情不自禁生出怜悯之意。

      玹铮将彩毽递向他,“给你!”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唤声,“糖儿!糖儿!”

      白衫少年闻听一惊,忙从玹铮手里拿过彩毽,跑了两步又慌乱地折回,屈膝行礼道:“求大人千万别将遇到奴才的事告诉旁人,奴才感激不尽!”说罢疾步离去。

      玹铮望着他端丽的背影,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糖儿,名字倒挺甜!”

      “王主!王主!”碧色见玹铮边捧着《降魔传》边笑出了声,纳闷道:“这书有那么好笑吗?”

      玹铮回过神来,“没什么,本王只是想起了经年趣事。”说罢合上书册,又望向自鸣钟,“苏侍郎去衍庆宫多久了?”

      “大约一个时辰,快回来了吧,奴才出去迎迎。”

      “不用了。”玹铮招手,“你过来,本王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想是玹铮口气忽然变得严肃,碧色心头一紧,忙垂首敛眸,双膝跪倒,“奴才但凭王主训示。”

      玹铮打量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你先起来。”

      碧色虽起身却依旧面色惶恐,“王主,是否奴才伺候不周,或无意中冒犯了您,您只管责罚,奴才都会改的。奴才临来前皇贵君百般叮嘱......”

      玹铮含笑凝视着他,“皇贵君的意思本王非常明白,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听听本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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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三了,关于心心昨天也有亲们发表不同意见,借此说两句,心心不傻,他只是还没有经过历练,单纯,但恰好一张白纸,才会引起玹铮的兴趣。今天是糖糖和玹铮的初遇,玹铮被骗了,哈哈。明天是中秋节,郎君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然后接下来嘛,明天郎君要过节,所以明天没有更新,周五有更新。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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