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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
一转眼便到了殿试的日子，李翙一大早便出了门。
白茕坐在梨树下，跟树上系着的喜鹊聊天。
“你说，我家李翙会考好吧？”他给喜鹊喂了几粒米后，期待地问道，想要讨个好彩头。
“这我哪儿知道？”喜鹊啄食了白茕手心的米粒，翻了个白眼道，“殿试上要皇帝钦点，又不是我说了算。”
“可你是喜鹊啊！”白茕有些不信，“只要你说他必名列三甲，那他肯定就能。”
“嘿，你操这心干嘛？听说那书生是会试头名，再不济也是个进士，非要当状元干嘛？”喜鹊歪着脑袋催促道，“你能不能把我放了，我朋友还等着我一起捉虫子呢。”
“不放！”白茕有些不高兴，戳了戳喜鹊的肚子，“不管怎么你也是喜鹊，有你待在这里一定会给李翙带来好运气的！”
“哼，你就是欺负我现在还不能化形！”
喜鹊站起来飞了一圈，又被脚上的绳子绊住，只得悻悻地飞回树枝上，叽叽喳喳道：“你们这些大妖怪最坏了，就知道欺负我！”
“大妖怪”几个字明显取悦了白茕，他得意地站起身，仰望着喜鹊，傲慢道：“那是当然，我辛辛苦苦修炼成大妖怪，就是为了欺负你这种还没化形的小妖怪的。”
“哼，等我化形了，我一定买个兔笼子把你关起来，让你天天见不到那书生！”喜鹊在树枝上踱着步子，一边愤愤不平地道。
踱了几步，喜鹊突然起了坏心眼，挤眉弄眼地道：“对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喜鹊主要是做什么的吧？”
“做什么？”白茕来了兴趣。
“其实我们喜鹊还是主管姻缘的鸟，我有个表哥，就是在红娘坐下当差的。”喜鹊挺起小胸脯，骄傲道，“牛郎织女知道吗？就是我们喜鹊搭的桥。”
“这么厉害？”白茕突然对喜鹊的表哥肃然起敬。
“哼，你把我留在这院子里这么久，怕是书生身上早就沾了喜气，不止会高中状元，还能娶上七八个美娇娘咧。”喜鹊信口胡说道。
“不行！”白茕瞪大眼睛，有些紧张道，“李翙只能娶我的！”
喜鹊慢条斯理地啄着脚上的绳子，继续道：“穷书生喜欢你，可等他当了大官，怎么可能还喜欢你一只兔子精？”
“不可以！”白茕红了眼睛，狠狠地踢了梨树一脚。
“肯定会的，你等着瞧好了。”喜鹊故意气他。
见白茕气得兔子耳朵都冒出来了，喜鹊更加高兴，干脆编了支歌，上蹿下跳地唱了起来——
“嫁人就嫁状元郎~状元是个俊模样~谁家姑娘不喜欢~绣对喜鹊做嫁妆~”
白茕揪着耳朵，大喊道：“臭喜鹊！你闭嘴！你再唱我就、我就把你翅膀剪了！”
说着，白茕就跑进屋里翻箱倒柜找剪刀，他心里生气，一定要把那喜鹊翅膀尖儿全剪了才行！
等白茕找到了剪刀，又有些心软了，想着拿出去吓吓那傻鸟儿就行，只要它保证不让李翙娶别人，他就不剪它翅膀，还把它放了。
“喜鹊！”等白茕拿着剪刀出去，却见一只黑色的、比喜鹊大了一圈的鸟儿帮喜鹊啄断了绳子。
两只鸟儿一见白茕出来，赶紧拍着翅膀飞走了，一边飞喜鹊还不忘喳喳唱着：“嫁人就嫁状元郎~”
“臭喜鹊，坏喜鹊！”白茕跺了跺脚，抱着梨树摇晃，“怎么办啊，它是喜鹊精，要是它说的成真了怎么办啊？”
梨树沉默不语，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它说的是状元，又不是李翙。”白茕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李翙也不一定能当状元，也许是榜眼，也许是探花，也许……呸呸呸，李翙肯定是头几名！”
抬头望了望日色，也快日暮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殿试的结果就会出来，变成黄榜张贴在宫墙外。
白茕收起耳朵，几番确认自己像个“人”了，才步履匆匆地朝宫墙那边赶去。
太阳渐渐西沉，浓郁的金色从云层后透出来，仿佛最华贵的锦缎。
白茕抬起头，仰望高高的宫墙，宫墙里有千楼万阁，粉黛无数，那里有人间的帝王，还有，他的李翙。
白茕心里生出些敬畏，敬畏之下又有些惶恐。
他好像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这人间的荣华锦绣、万丈红尘，与他们这些精怪是那么格格不入。
白茕站在墙根，怔怔地看着暮色西沉，彤云漫天，看着摊贩们叫卖、收摊，看着同样等放榜的人赶来，聚集在这宫墙之下。
“锵！”铜锣声响。
宫里有人出来放榜，巨大的黄色布帛上斗大的字，当头一个名字，赫然便是他最熟悉的两个字。
白茕愣愣地望着那两个字，向身边人求证了好几回，晕晕乎乎地往回走。
李翙中了状元？李翙竟当真中了状元！
走着走着，白茕便奔跑了起来，黄昏的风从他宽大的衣袖灌进去，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将要腾飞的风筝。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他也确实很高兴，为李翙。
可是，高兴之外，他为什么又觉得有点难过呢？
那点难过就像是水面上的月亮，明明抓不住，却又挥之不去。
白茕抹了抹并没有流泪的眼睛，不去理会这些复杂的情绪，掏出身上仅有几个铜板，朝酒肆走去。
李翙是被人扶着送回来的。
出了宫门，一帮人前程已定，大家相视一笑，有京中子弟提议把酒言欢，余人也纷纷附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进了醉仙楼。
李翙也没有推辞，毕竟，再见便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这也许是大家最后一次谈笑随心。
作为状元，李翙不断地被敬酒，其中有真心结交的，也有心怀妒忌的，但不管什么原因，在这样的日子里，李翙都不好推拒，直到被灌得烂醉如泥，其它人才放过他。
纪宣本想直接在酒楼要间房安置他，但李翙心中惦念着白茕，非要回那冷清的葫芦巷去。
袁直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李翙，本欲送他回去，但想到那日屋檐下看到的情形，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随便借口祖父交代，先走一步。
李翙虽有醉意，神志却十分清醒，跟众人一一作了别，才跌跌撞撞地朝葫芦巷而去。
见他醉得厉害，站都站不稳，纪宣无法，只得与交好的探花郎一道将他送回去。把人交到白茕手里后，纪宣两人才放心离开。
白茕一手搀着李翙，一手提着灯笼，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着李翙满是醉意的脸庞，轻声道：“李翙？”
“我在。”李翙拉过白茕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着看他，“怎么了，状元？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这回，白茕却没有纠正“状元”这个称呼，他问：“李翙，你开心吗？”
李翙跟着他进了屋，坐在桌边，带着几分醉态道：“皇上钦点我为状元，授职翰林院修撰，嗝~”
白茕垂下眼帘，笑道：“恭喜你呀。”
“我很开心，茕茕。”李翙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烛光下笑得几分温暖。
白茕摸了摸李翙绯红烫人的脸颊，低下头，交换了个细密缠绵的吻。
烛火吹灭。
白茕听见李翙在他耳边道：“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我养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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