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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S市的市民一定都记得十八年前的夏天,天空像破了一个大洞,荒洪般的暴雨从头倾泻而下。城中湖的水涨起来,许多小区前因为排水设计不当,积水漫到了小腿肚。湿漉漉的夏天一直持续到八月,才迎来了终点。
炙热的日头不知具体是哪天升起来的。它烤干了地上坑洼里的污水,混着腐烂的树叶气味,在阳光下蒸出一道道熏人的水烟。突如其来的炎热与复活的蝉鸣,让这个夏天显得更加心烦意乱。
这一年,周平修三十五岁。尽管是这个年纪,他仍然身材紧致,样貌英俊,只有眼里的阴鹫才透露了年龄的一点线索。这对他来说是极其糟糕的一年,也是极大转变的一年。他终于彻底挥别了创业的理想与热血,投奔了S市的财阀家族林氏。当然,作为效忠的象征,他付出的代价就是迎娶林家十八岁的女儿,林茹。
林茹穿上婚纱的那天,是周平修第一次见到她。林茹那时有抑郁症,自杀倾向严重。林父相中了周平修,马不停蹄地就逮来给自家宝贝女儿冲喜。
“茹茹,结了婚就好了啊,结了婚就好了啊。”
林父拍着林茹的手,似个神棍,嘴里神神叨叨,不知是说给林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林茹穿着绣着珍珠与玫瑰的婚纱,垂着头,像一个郁郁寡欢的游魂,飘到了周平修面前。说实话,林茹长得可以算十分不错,纤瘦白皙,眉眼柔美。周平修与林茹交换戒指的时候,他想到了他住在老洋房里的已毫无生念的太奶奶。
一年过后,林茹怀孕了。再过了一年,林茹肚子里蹦出来了一个儿子,随母姓,取名林昭。
本来日子应该这样过下去,但在林昭3岁的时候,周平修突如其来,以一本财账册为名,搞倒了自己的老丈人。周平修隐忍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林氏变了天,虽然权力还在自家女婿手上,但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日子要改姓周了。而几乎是于此同时的,周平修是把自己的儿子的名字从林昭改成了周昭。
周昭从出生开始就很少见到自己爹娘。周平修一个月里回不了几次家,林茹倒是都在家,只是终日闭在后院的仓库里,从来没人敢主动进去。
作为钥匙儿童的周小昭,仿佛冥冥中知道他是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从小就表现出对自身命运的反抗——发怒。周昭的脾气很糟糕,也可以说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对着外人的时候还可以忍一忍,但对着亲近的人,这种愤怒就会像火山喷发一样爆炸出来,炸人一头一脸。很小的时候,坐在对他来说有些过高的长脚高椅上,他瞪着餐桌上的牛排,脸就沉了下去。周昭发怒与周平修一样,先是不说话,而后大力一拍桌把周围人吓掉半条命,吼道:“你们不知道小孩不能吃含酒精的菜吗?这里面是什么!!”
管家冷汗涔下,赶忙把主厨叫过来。主厨是个鬼佬,说得来一点中文,点头哈腰道:“Mr.周,敢问此菜可是不合您胃口?”
周昭听得一愣一愣,哇靠,这鬼佬说古文!管家见少爷不答话,心吊到了嗓子眼,便对鬼佬翻译:“少爷说你这菜里有红酒!少爷年纪这么小,这是未成年饮酒,是犯法的!”
鬼佬似乎只听到了“犯法”,一哆嗦,倒地上哭天抢地,“冤枉啊!请大人明鉴,小人是无辜的啊!!”
周昭看鬼佬唱戏一般地抹眼泪,一会又拿身上的围裙开始擤鼻涕,他嘴角下拉,眉间几乎要拢起一个小山丘来。管家知道大约是够了,直接把鬼佬拖了下去。后来周昭才听说,原来鬼佬主厨的中文是看少年包青天学的。
周昭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了。直到他十七岁的时候,他已彻底继承了周平修衣服架子般的身材,以及来自林茹的白皙美貌。他鼻梁挺而直,眼窝微陷,睫毛浓密,连眉宇间的愤世嫉俗,在他的脸上都显得十分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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