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二十年

　　到得晚些的时候，学校里送孩子开学的家长越来越多，很多人见到秦姓老人都很熟络，偶尔会有人请求帮忙，说起话来也就显得有些低声下气的，在96年的乡下，其实还说不上什么见识的，大家都土里土气的。在晴天的眼中，秦老头跟别的人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是说不出来的。
　　等到所有的孩子都走进班里，晴天坐在最后面的角落，眼神扫视全班后定格在秦淼身上。
　　并不是他想要这样，而是秦淼在班里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就像天鹅走进了丑小鸭群里一样，所有的优点都被无限的放大，引人注目也就理所当然。
　　家长们轮流交了学费，晴天帮着潘校长给一年级的孩子发了新书。这个学年，老校长依旧带一年级的孩子。
　　等到真正开始上课的时候，班里选了班委。一年级的孩子对班委没有什么认识，只是觉得很拉风很气派，所以最气派的班长就被最抢眼的秦淼得到了。衣服漂亮，人干净，还是班委，小丫头立刻在班里人气爆棚，整天屁股后面一堆小伙伴跟着，年纪最小，派头最大。
　　作为一个学前教育良好，学习又认真的孩子，秦淼的成绩逆了天，从进学校就一直100分，没考过其他分数。潘老师在鼓励其他孩子向秦淼学习的同时也要求小姑娘要帮助其他同学，小丫头好为人师，可谓尽职尽责，力求做到完美得到表扬，却在晴天身上碰到了钉子--这也是个逆天的存在，无论怎么教都学不会的存在。
　　一开始的时候小丫头只是为晴天能笨到如此逆天感到惊讶，后来开始着急，再后来...开始抹眼泪，晴天感到很惭愧，在面对狂风暴雨一样的指责的时候，只是沉默，沉默的力量是巨大的，小丫头一度崩溃到要放弃，后来不知为何就跟晴天别上了劲，一个死活不会，一个执着的教，也算是奇葩了。
　　这种对话基本上每天都会出现一到两次，而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懑，小丫头公报私仇，每天都会罚晴天留下打扫卫生，而且亲自监督。
　　每当晴天打扫完教室的时候，整个校园也就只有二进的院子里还剩下几个贪玩的高年级孩子在疯闹。
　　老校长板着脸训斥几声，随着零零落落跑出去的身影和最后的欢笑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一年级的教室里除了红砖堆砌的讲台，全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所以每次打扫完教室晴天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汗水混着尘土在脖子上留下一圈圈细细的痕迹。

　　秦淼站在教室门口指着晴天嘻嘻的笑，眯着眼睛神情很是得意，就像是报了深仇大恨一般。

　　老校长站在拱门里看着两个孩子慈祥的笑着，有时会留下两个孩子吃晚饭，然后牵着秦淼的手送回家，顺便找秦老爷子唠嗑。

　　出了校门三人分开，秦天往东，老校长牵着小女孩往西。秦天回头，能看到映红了半边天际的夕阳下，那一对身影镶着金边，老人沉稳的迈着步子，小女孩跳跃着，越走越远。每当这个时候，晴天都会转过身，抱着校门东边石桥的桥墩，愣愣的望着，胳膊下的桥柱被太阳晒得暖暖的，风从桥下的水面上吹来，凉凉的，抚动了发梢，在眼前晃啊晃，晃进了心里。

　　傍晚的乡道上没有一个行人，晴天转身跑过小桥，跑进并排的树行里，在微凉的树荫间挥舞着手臂，抬眼望着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回家的路并不漫长，总能远远的望见村角道口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树枝眺望着，偶尔会来回、颤动着跺着步子。晴天一只手抓着胸前的布袋，一只手按着腰间的书包冲近老人的身边，扑进老人的怀里，这个时候，颤动的身影总是会站的很稳。枯瘦的臂膀揽着晴天，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浑浊的目光和消瘦苍老的面容绽放出最后的慈祥，就像天边仅剩一缕的晚霞，倔强的挂在即将灰暗的天幕上。
　　下一刻，会不会倏尔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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