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再来

　　叶尚武跟自信到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戴老板不同，他觉得曾经的父亲叶昭跟他的养子叶修文不是红色间谍也至少是亲言安的，并且他们通、共应该是石锤。不想揭穿纯粹是因为他与己无关的，一概不稀得管闲事，而不是顾念叶家的养育之情。叶淑仪没能接上头让叶尚武思虑再三，他明知道自己出来接头会暴露；但还是为了谋划怎样在抗战结束后、内战开始前，带着自己捞到的钱还有叶淑仪跟叶淑珍这两个一母同胞的蠢妹妹离开中国大陆，去美国、英国或者南美其它国家逍遥度日；决定冒险出面跟叶悯霖接头。
　　出现在叶悯霖面前的叶尚武旧时轮廓还依稀可辨，这些年他的样子看起来变化不大，只不过是长开了些而已。早已从照片上熟悉叶尚武幼年至少年时期的叶悯霖很容易就认出他，于是握上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叶尚武？”对方颔首：“我是。”叶尚武做了个手势，示意叶悯霖听他说“你们的身份我很早就知道了，我是指你们父子俩。其实，单从父亲那头论起来；我们两个也可以算是亲兄弟，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那种。你放心，看在我们都做过他儿子的份上，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你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事的。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有其它的事想请你帮个忙。”他停了一下，脸上笑意一闪而过；竟然带着一丝宛如少年般的羞涩腼腆：“比不上你有福气，我跟他的父子缘分太浅。不过，能做他几年儿子，我也该知足了。原本；我就不配拥有他那样好的父亲，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妈妈毕竟是因我们而死。其实，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那么，对接头暗号什么的这种小儿科就免了吧，那样看起来太假了，就像个笑话。时间有限、我们长话短说，人么，能活着谁又会想死呢？在过去的这几年里，不管是我自己主动、还是情非得已；我的经历说起来都不是很光彩的、甚至可以说罪恶累累的吧！所以战后被你们清算，也是应有之意。估计你也已经知道了苏仪的真实身份，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这边不要追究我们的过去，我本人希望你们能够安排我带着叶淑仪尽快秘密、安全的离开言安。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们能保证我们兄妹安全抵达西安，余下的路程，我可以带叶淑仪自己走。我打算先到上海接了叶淑珍，然后，就会带着她们离开中国。具体我需要怎么操作，就不详细跟你交代了，你明白的；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愿意放过我、并且肯帮忙我们这个忙！那么，作为你们对我兄妹不杀之恩的回报，我能保证的是，我们到了西安确认安全之后，会如实把我知道的、所有潜伏在你们内部的、各方谍报人员名单交给你们，所有的。”叶悯霖没想到叶尚武能够猜出他跟叶昭的真实身份，料定他自己作为潜伏情报网前负责人，一旦出面接头必定会暴露了。为了逃避言安方面对他这个潜伏敌特的清算，叶尚武早就准备好了反制自己的办法，这么看起来，他也可以算是个人才了。估计狡猾的叶尚武早就打算先自爆身份、然后诈死，好趁此机会与各方脱钩而去。明知道言安这边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叶尚武抛出来的护身符，就是潜伏间谍名单这么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大礼包。叶悯霖转眼之间就想明白，这件事情关键在哪；他正色道：“这件事干系太太，我个人不能擅作主张；得请示过上级领导才能回答你，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再次碰头吧。”叶尚武笑得漫不经心：“没有关系的，我都可以，没所谓的。”
　　叶悯霖不敢耽搁，立即向上请示、汇报，很快就得到批复：“经过相关人员核查，叶尚武本人对我方没有任何血债。组织原则上同意你的意见，我方可以满足对方的一些正当的、合理的要求。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必须注意做好甄别工作，防止误伤自己同志。”叶悯霖是重生的，他知道的有好些间谍，是解放后搞破坏活动才被抓到的，好多案件都是当时登过报的他才记得。要是直接说出来；自己没有证据。举证的话，其中好多人他既没有接触过，也不可能有接触的机会，一旦揭发这些人不成，反倒会显得自己很可疑。现在，蛮可以夹带在叶尚武提供的情报里面；一起反映给上级领导，体验一把深藏功与名的快乐。
　　叶尚武到了西安，安顿好了之后，去了就近的电报局，发了一封往言安、一封往上海的两份电报。与此同时，远在上海公寓里的叶淑珍被送电报邮差的敲门声叫醒，签收了一份从西安发来的电报。不用看内容就知道，这是他们兄妹之间早就约定的信号。以后，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现在，她还不到二十岁，一切都还来得及......一辆轿车开出西安城，前面是司机和一个女管家，后面坐着叶尚武跟打扮成洋娃娃一样的叶淑仪，她兴奋的问：“大哥，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吃不饱饭，也不用住窑洞、吃菜窝头、喝野菜汤、还要穿补丁衣服、一不注意就会长虱子了吗？”叶尚武揉了揉额头，拍了拍她：“不要那么多话，乖乖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他没有食言，根据西安那边发来电报的提示，叶悯霖他们顺利的在叶尚武住处找到他留下的各方特务潜伏名单。说是名单，其实有点类似于档案，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籍贯、性别、年龄、特长、特征，有的还有照片。在姓名后面还特意写明白这个人周旋于几方势力，最初是哪方面发展和派遣的，实际是属于哪一方面的，有的甚至详细到上线是谁、下线又是谁......看得出来，这个名单绝对不是临时抄录的，而是叶尚武多年谍报生涯中，一点、一点为自己积攒的底牌。看来他说的想要彻底摆脱这种整日勾心斗角，刀口舔血的生活是真的，不然，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说丢就丢出来，还丢的这么干净利落。
　　半个月后，那份名单的威力开始发酵了；随着组织的锄奸行动悄悄的、有效的开展，上海的日伪特务机构，终于发现他们的帝国之花叶淑珍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见芳踪了！戴老板这边，也接到叶悯霖关于情报网原负责人始终不知是谁，一直未曾出现；传说的情报网不知道在哪里接收的报告！而在原本规定的联络时间，接头人发现叶尚武兄妹居然失联了！在跟叶淑珍碰面之前，叶尚武使了个花招，摆脱了日本特务机构配的、从他们小时候就一直跟着照顾，并监视他们的女管家跟那个入了军、统后戴老板派的下属兼司机，看在他们对自己兄妹一直不错的份上，他并没有灭他们的口，只是设计把他们丢在了上海。联系上叶淑珍后，叶尚武带着妹妹们，持日本人的证件，马不停蹄、一路向南，搭轮船、换火车的几经辗转到了广州。叶尚武他们并未打算在广州停留，一到广州；随即便改头换面掩去了旧日痕迹，经香港到澳门。叶尚武决定暂时在澳门停留几日，处理些善后事宜。当他们在澳门找到住处、确认安全之后，几个人就把随身携带、日本人发的证件，通通找出来给彻底销毁了。兄妹三人还用修改过的重庆政府颁发的有效身份证件，成功的化身为葡籍华人，获得了葡萄牙政府颁发的护照，又顺利通过了美国领事馆的移民签证。在一切办妥，确定无人能跟踪、找到他们之后，他们用最快的速度买好了前往美国的船票；顺利登上了离开澳门的客轮。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兄妹三人定的是二等舱客房，连吃饭都是尽量叫客房服务。在船上的时候，叶尚武让叶淑珍抓紧时间教导叶淑仪学英语、法语和粤语、文化课、社交礼仪甚至唱歌、跳舞。自己抽空教叶淑珍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口语，让她在教叶淑仪的时候巩固巩固。为了让叶淑仪觉得有趣，不枯燥、还愿意认真学习，叶淑珍尽量把各种不同的课程穿插、交叉安排，显的内容丰富，成功的吸引了叶淑仪的注意力。在海上航行的这段时间，叶尚武跟船上的侍者领班套好交情，主要是想通过他，让为他们做客房服务的侍者固定下来，方便自己跟侍者了解船跟岸上的电报联系内容，不至于对外界一无所知。当太平洋的风掠过叶尚武发丝时候，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场人类历史上空前惨烈、规模最大、耗时最长、卷入国家最多的战争，随着日本的战败投降，终于结束了......
　　抗战胜利了，叶悯霖不如想象的那么高兴。重生的经验让他知道，国民政府即将在四六年还都南京，然后从东北拉开双方摩擦的序幕，标志着耗时三年的解放战争即将开始。这些，文史类教科书上连日期都记着呢，他明明知道，却不能跟人说,心里觉着憋闷得很。好在，倒挡重来之后，他这次是在自己人的队伍里。然而，在某一天；他突然惊觉忙得太久了，居然有好些日子没有想到养父叶昭了！竟忘了叶昭还在重庆！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生性谨慎。戴老板让他顶着叶悯霖的名字潜伏言安，玩的是一石数鸟之计。如果自己无能，那就只是个炮灰不提，要是自己出了点什么事，就算是养父叶昭也只能认命，不可能为自己去找他讨什么说法。如果自己真是组织的人，回到自己人的队伍里难免松懈下来，那么自己暴露以后，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扯出一个叶昭。如果自己被这边策反，叶昭也一样会被扯进来。要是自己有本事潜伏下来，还能成功获得情报，那么养父叶昭的生命安全与否，就可以很有效的作为对他的牵制，让自己不至于肆意妄为，不听指令。继续跟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如果自己进入言安之后，国统区那边的叶悯霖就停止了活动......一想到这里，叶悯霖冷汗唰地就从背后下来了。有些事情他迫切需要确认，于是，赶紧出门去找政委请示，说明了明天一定要去趟杨家岭，有要事汇报。
　　一见到李公，叶悯霖慌乱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李公告诉他，就在原先的日占区，现在的国统区里；叶玹、叶悯霖这对搭档虽然不活跃，但是，各种活动痕迹还是有的，组织果然早有安排。一番谈话后，李公又按照跟周公原先商量好的，给叶悯霖今后的工作方向定好了计策。就在规定联络时间，他按预先商量好的说法通知戴老板：“最近听到消息，叶玹近期将要出现在言安，具体情况正在核查中，现请局座示下，为防止暴露，我是不是需要尽快撤离言安？”这个情况能迷惑一下敌人，也可以混淆视线、小小的制造点混乱。戴老板回电照例简单粗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丝毫没有考虑到他处境艰难。叶悯霖笑了笑，过不了多久，权势滔天的戴老板本人，就该蒙主宠召了。现在，祖母已经去世，要做的就是最好想个办法，让养父叶昭顺利回到解放区，远远离开危险的国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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