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毁剧一万年[快穿]

作者:B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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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劫


      苏浅很好奇——

      被她戳破关系的那对师徒,接下来在游戏里还玩不玩了?是继续称兄道弟呢?还是,再进一步发展发展呢?

      苏浅又搬回了老巢,住得离公司挺近。

      “这个不行,”手指快速地滑动着鼠标,浏览着论坛上的售号帖子,秀眉又是一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属性值是这么加的吗?高强输出的龙宫号,你加什么防御啊!”

      “135级?太低了,Boss现在都150级了。”摇头,换。

      “盘丝?是个法系啊,可惜是个女号。”关帖,换。

      “147级,这么低的法力值,你是光升级从来都不跑修的吧。”再换。

      ……

      “咦?这个不错。”滑动的鼠标终于停了下来。

      苏浅盯着屏幕,有些心动——

      148级的魔王,法系输出,满修满经验,属性值也加的科学合理,这一看就是实力派玩家。

      当然也有缺点,装备差了点儿。

      “有点贵……”苏浅看着对方的报价,又有些犹豫。

      这个价格,都快赶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

      可是没有办法,谁让她现在没胆,再明目张胆地靠近两位男男主角了呢。只好先进游戏里,打探一番再说。

      很快联系上对方,苏浅大手一挥,就把这个魔王号给买下来了。

      但仅是这样,还不够。

      楚Boss可是天宫首席,150级的大神,暴力输出,装备精良,财力雄厚。
      就连左逸,也是149级的普陀护法,超强辅助,浑身法器,堪称移动的藏宝库。

      想要混近这两人的身边,没有点身家怎么能行。

      苏浅快要疯了。

      她刚给人物又升了一级,改了昵称,洗掉身份,接下来换装备。
      开始不停的充.值,跑商会,买材料,锻造,合成,镶嵌,打书……

      吐血身亡之前,她购置的追踪符亮了——
      晚上十点整,左逸上线了。

      苏浅顿时一个激灵,浑身像打了鸡血,挖宝到一半便驭起飞行符,直奔左逸的所在位置。

      他大概是要去交任务,正好途经野门谷——这可是个埋伏杀人,打劫越货的好地方。

      玩家在这里死掉的话,不仅会随机掉落物品,还会掉修,掉等级,仇恨值拉的满满的。

      这个设定是谁做的?回去给他加鸡腿。

      苏浅打上隐身符,埋伏在了左逸的必经之路上。

      很快,一道淡紫色的人影,驾着一匹雪白的独角神兽,闯进了苏浅的视野。

      神兽足下,萦绕着炫彩的光芒,苏浅看得两眼发亮,这坐骑,满区恐怕也只有他这一只了。

      真奢侈。

      苏浅撇了撇嘴,直接打碎隐身符,一跃而出,将左逸的去路拦住。

      先发制人,抬剑问道:“你就是楚辞的徒弟?”

      左逸没搭理她,继续朝前策马而来。

      苏浅当即施法,一个火球抛出,场景变换,左逸被迫进入了战斗模式。

      “你是谁?”左逸查看了下对方ID,不记得有这么个仇人,但对方既然敢在野门谷拦他,那就迟早要结下大仇。

      索性不再客气,左逸放出了最强助力,九头翼龙参战。

      苏浅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这九头身的家伙,RMB,9W,可不光是看着吓人,暴击伤害三倍.

      “休问我是谁!”苏浅一声大喝,放大招,烈焰焚天!

      “取你师徒性命者!”不能怂,气势要有。

      然而,左逸的变态防御真不是盖的,群攻伤害竟然抽不动他的血。

      好了,苏浅本来不想作弊的。
      但眼下形势所逼,她只好无耻一步了。

      别忘了她是仙游天下的游戏策划师,一切数据她都了如指掌。

      先封印翼龙,再给左逸投.毒,然后抽他血,碎他宝宝,逼他加血,解封,拉宝宝……

      使劲打压,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场仗打了快一个小时,两方都在靠药丸支撑着,宝宝已经死了一波又一波。

      法力消耗太快,苏浅已经没药了,可左逸还在负隅顽抗,不肯认输。

      苏浅准备撤手了,可这时左逸却说话了。

      “你实力不错,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能以这样的装备,打得他如此被动,这人实力不输楚清。

      “我这叫低调。”苏浅拽拽的回道,还不忘黑一把楚清:“哪像楚辞那厮,一人民.币玩家,也配登英雄榜?”

      对面左逸默了默,又道:“你还没加入帮派,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帮?”

      本服第一帮派——问鼎仙途的帮主亲自相邀,但苏浅一点儿也不受宠若惊。

      不屑回道:“怎么,你要把帮主之位让出来吗?”

      左逸回了她一个流汗的表情。

      “我可以给你一个长老。”帮派长老,就意味着是本帮的核心成员。

      在丝毫没有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左逸就做出这样的决定,看得出来,他很欣赏对方。

      但苏浅继续不屑:“长老太跌份儿了,我起码也要当个副帮主。”

      左逸一阵无语,又解释道:“副帮主是楚辞。”

      这回苏浅倒变得好说话了。

      无谓道:“那你就给我一个精英吧,等我干掉了楚辞,再来接这副帮主之位。”

      左逸没回话,就发了个“瞪眼”震惊的表情。

      苏浅取消了攻击,准备放他走。

      “加个好友吧。”左逸的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苏浅本来想着她有追踪符的,就不做的那么明显去加好友了,但既然左逸主动送上门来,那她当然要接着了!

      “行了。”苏浅同意了申请,为防止身份暴露,又补充道:“时候不早了,我抽根烟就准备睡了,明天见吧。”

      那边很快传过来:“好。”

      “耶——”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苏浅高兴地在床上翻腾,许久之后才入睡。

      转日一早,她便来到了陆家别苑。

      陆致远说是让她陪同就医,但实际上,他身边随行的就已经有好几人,司机,护工,保镖还有阿姨。

      出门,上车,进医院,挂诊,取药,治疗,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不需要苏浅帮任何忙。

      等在休息厅里,苏浅有些无聊,就拿出手机打开游戏,继续升级锻造装备。

      想着晚上的帮派活动,楚Boss一定会参加的,到时候千万绝对,不能被他看扁了。

      没留意,大厅中有一道身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一转弯,便绕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周大夫,请问陆致远的病情……”年轻男子入门便摘下了帽子,对着中年医生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周大夫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腿已是治好无望,但眼睛却是尚有一线希望的,只是如今,早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周大夫摇头,不止惋惜,还有些生气:“连他自己都放弃了,你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男子沉默了许久,终是起身,又嘱咐道:“多谢您的告知,还望您能继续帮我保密。”

      “他……”男子犹豫了片刻,苦涩道:“不会太想见我。”

      “行了,知道了…”周大夫摆摆手,继续低头看病历,“你回去吧,代我跟你父亲问声好。”

      男子点头应下,又戴上帽子,转身离开。

      拐过转角,又路过大厅,他抬腿,脚步却落不下去。

      大厅中央,陆致远坐在轮椅上,正和他身边姑娘聊天,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看得见,他脸上的笑容。

      他看来是已经放下了吧。
      他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她若在天有灵,也会看见的吧。

      这一瞬间,男子感觉多年来的积郁心情,愧疚遗憾,都开始散去了。

      也许,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男子终于落下脚,朝着陆致远走了过去。

      对方毫无防备,倒是他身旁的女子认出了他。

      “是你?”苏浅唰一下站了起来。

      “谁?”陆致远疑惑地问道。

      这该怎么回答呢?
      你的男主来了?
      来找你道歉来了?
      你可能马上,就要通过试炼了?

      苏浅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大概是比较激动,终于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证一场成功的试炼了?

      “小远…”男子终于开口。

      陆致远的面色瞬间大变,脸上泛过痛苦,厌恶,和仇恨…

      真是实力派老戏骨的演技啊。
      不愧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多年。
      苏浅忍不住感概。

      “滚!”

      但她却没想到,陆致远会突然一声暴喝。

      紧接着就去转动轮椅,有些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里,却不小心,撞到了连椅,行人,和花盆。

      苏浅呆愣在一旁,不知他又想演什么,也不敢乱动。

      “小远!”男子大步追上来,稳住他的轮椅说道:“你别这样,我走就是了。”

      陆致远沉默不语。

      男子果然退开,离去时经过苏浅,深眸看了她一眼,向她递出了一张名片。

      苏浅愣了下接过,再抬头时人已经不见。

      大厅里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

      陆致远操控着轮椅走了过来。

      面上陡然升起凝重之色,急切地问道:“他给了你什么?”

      “哎?”苏浅的惊诧却不在点上:“你能看见啊?!”

      指天发誓,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识到这么气急败坏没形象的陆致远。

      “看见你妹!”

      你被他拉进我的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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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盘我接了》1-8节,看完会跳戏,请务必慎重!坑挖在我专栏里,有兴趣的亲可以存个预收。
    (一)
    朱员外家,家大业大。
    有房百间,良田千亩。
    府上妻妾成群,婢仆无数。
    只可惜,三代单传。
    朱公子年逾弱冠,却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得是脑满肥肠大腹便便,欺罢东家女,又去调戏西家郎,定过三门亲,最后全都黄。
    朱员外一怒之下——决定公开选媳。
    登高楼,抛绣球!啊不,是丢玉盘!
    “此盘~”白胖胖的朱员外右手高举着一轮白玉圆盘,一边中气十足地朝着阁楼下喊道:“乃我家传至宝~传承千年~价值连城~”
    “嘁~”然而底下,却嘘声一片。
    清河镇谁人不知,何人不晓,首富朱员外爱财如命,瘠人肥己,一毛不拨,怎可能拿出家传之宝来充当绣球?
    这分明是有诈。
    “我家菜盘子都比你这值钱!好歹还是彩釉的呢!”底下有人反驳,引得一群人跟着起哄。
    然而朱员外并不在意,挺了挺肚子,继续说道:“今日~便由犬子将此盘抛出,凡接到者~”
    “性别为女,或是家中有女,尚未婚配,且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相貌端正,身体健康,便能入我朱家门,成我朱家媳,享荣华富贵,得锦衣玉食~”
    底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要是没人接咋办呀?”
    镇上谁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朱世壕啊。
    “那员外家的宝贝,可不得白碎了吗?哈哈哈~”
    这要是真家伙,得把朱员外心疼什么样儿啊。
    “我猜员外家这家传至宝,肯定不止一件,说不定另备有十来箱呢,哈哈哈~”
    阁楼上,朱员外也快被这一阵接一阵的哈哈声给气晕了,站在幕后的朱公子早就忍不住了,一个大跨步走上前来,劈手从他父亲手里夺过玉盘,肥胖的脸上露出凶悍。
    “笑?你再笑!”朱公子手指着底下一人,高举起玉盘,瞄准对方喝道:“信不信老子一盘子拍你脑袋瓜上,给你开个瓤!”
    他作势要摔,底下人便连忙散开,他一挪换方向,底下人群又跟着摇摆晃荡,人太多,退也退不开。
    朱公子玩上了,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底下人叫苦不迭,倒的倒,躺的躺。
    无人注意到——
    人海之外的海棠树下,一名年轻的灰衣女子,悄悄地掀开了帷帽,她视线落在那轮左右晃动的玉盘上,眼底暗藏着炽烈和汹涌……
    八荒神器,月如归。
    千年前神器问世,曾引得九大仙门齐出,五大魔门来争,昔日那场天地浩劫,不知陨落了多少修士,埋葬了多少枯骨,然而最终也无人得愿。
    没想到……
    “没想到我一介散修,被人碎了金丹,废了修为,如今沦落凡尘,竟还有缘,能再续仙途。”
    她说每一字,每一句,都伴着脚下沉沉的步伐,向前,踏出顶上那片海棠花。
    “啊——”
    “快躲开呀——”
    “盘子砸过来啦——”
    朱世壕在阁楼上玩得太久,手腕发酸了,手心出汗了,于是盘子就滑了……
    他也一脸震惊,伸着肥胖的手臂,想去抓回盘子,因为他爹说了——
    这玉盘要真的没人接,那就去青楼里,给他买个便宜的媳妇好了。
    这朱世壕哪里愿意?盘子没人接?那不是说明他很差劲吗?不行,这盘必须得有人接!
    可眼下人人都在躲,生怕自己脑袋上开花,谁会不要命了去接盘呀。
    “接呀——”栏杆卡住朱世壕的肚子,憋得他脸红红的,那声音听着跟杀猪似的。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阵嘈杂之间。
    他忽见一抹倩影,翩跹而起,跃空而来,惊了她身后满株海棠,迎面一阵香风,吹落了她的帽檐,露出她如雪般的肌肤,如星月般的眼眸。
    她身姿清灵,竟是那般轻而易举地,接住了玉盘。
    像攥住了他的心。
    她落地抬眸,目光望向他,声如玉碎:“这玉盘,我接了。”
    (二)
    朱府,前堂。
    “姑娘贵姓?”朱员外一派热络地问向堂中那名端坐着的女子,她虽一身布衣,但仍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尽显清贵。
    老实说,这样的女子嫁与他儿为妻,朱员外觉得有些略不靠谱。
    可看自家儿子那副眼珠子都快黏到姑娘身上的样子,朱员外觉得自己还是再多问问吧。
    反正好白菜被猪拱掉的例子,大邕国多的不胜枚举。
    “小姓苏,”女子捻起肩上残留的一枚海棠花瓣,抬眸回道:“单名一个棠。”
    从现在起,这世上只有苏棠,再也没有苏芊竹。
    那名生在云霄大陆,长在四大散修城之首,以炼器之名冠绝罗凌城的金丹修士,那名惊才艳艳的客卿长老,苏芊竹——
    已经死在罗凌城外,陨落于城主之手。
    “好名字~”朱员外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道:“那不知道苏姑娘,现今年方几何?仙乡何处?家中高堂是否康在,有兄弟姐妹……”
    “朱员外。”苏棠出声打断他,径自说道:“我自幼随师父隐居山林,对人情世故略有生疏,还请您勿要见怪,另我家师已故,婚娶之事,我一人决断便可。”
    “爹!你老问人家那么多干什么呀!”朱世壕也是个人精,一看姑娘这样子就知道人家不想被盘户口了,他当然要趁机表现一把。
    “人家既然接了盘,那就表示愿意嫁给我!”朱世壕原本挨着苏棠坐在下首的同一侧,这会儿猛然站了起来。
    跑到苏棠跟前,讨问道:“对吧?媳……”
    媳妇儿这个称呼,他终究是没敢叫出来。
    苏棠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对着朱员外说道:“我自是愿意,只有一点要说明,我既无嫁妆,便也不需彩礼,那些繁文缛节的婚礼仪式,也希望能略过,请朱员外,一切安排从简。”
    她只字未提玉盘,便是不想引得朱家人怀疑。
    朱员外自听到了无需彩礼之后,就两眼放起了光明,早忘了玉盘那回事。
    反正当初拿出那物,也只是因为它打不破,摔不烂,简直比石头还结实。
    早几十年前年,朱员外在府库里发现它的时候,也并非没有激动期待过,只是寻人查验过很多遍了,都没人能发现它有什么奇特,朱员外便逐渐歇了心思。
    “如此,会不会太委屈姑娘了啊?”朱员外分明是满脸喜意遮不住,却仍要做出一副愧疚状。
    苏棠尚未来得及答话,朱公子便扯着嗓门嚎了起来:“当然委屈了!怎么能彩礼都不送呢!仪仗还要游街呢!花鼓礼乐不奏怎么能行呢!不大摆筵席乡亲们怎么能知道我成亲了呢?!”
    朱员外一口老血快卡在了喉咙里。
    如此,苏棠便在朱府里住了下来,终日闭门不出,拒见一切来客,专心温养经脉,修补丹田,重塑修为。
    直到六月初六,迎来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一日清晨,苏棠从朱府的后门上了花轿。
    她一缕神识放出,隔着大红盖头和珠帘幕布,也能看见队前那匹高头大马上,身材魁梧肥壮的男子,一直在不断地左右拱手。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迎亲长队一路从西市,绕到北市,再经东市,最后由南市回到了朱府正门。
    踢轿门,越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功法运行完两个周天,苏棠探出神识,内视了一下丹田,神器月如归安静地躺在那里,泛着淡淡萤光。
    以她目前的修为,虽然还无法将其认主,但至少可保她修炼无虞了。
    房门被人打开又合上。
    “娘子?”男子微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要掀你盖头咯~”
    朱世壕的手伸出,还没碰到对方的盖头,肥胖的手腕就被一道力量紧紧箍住。
    “啊——”他一阵哀嚎,可待看清了腕上那道力量是来自他娘子的手时,朱世壕忍住了,不嚎了。
    他疼得满头大汗,不知是喝酒上头,还是疼痛难当,一张脸竟憋的通红,声音也变调了:“娘~纸?”
    盖头自行飘落,露出一张皙白无瑕的面容。
    她表情淡淡地,动了下指,探过他的脉。
    嫌弃地收回视线,好弱。
    (三)
    清河镇最近很太平——
    因为朱家恶少娶了亲,从此就再也没有露面。
    清河镇最近又不太平——
    因为方县令家的大少爷,从京城游学回来了。
    传闻,这方少爷天资聪颖,他自幼年时,便被一名路过清河镇的高人看中,带去了京城学艺。
    这一走,十六年。
    其间方少爷只回来过两次,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连留家过夜都不曾,但见过他的人都说——
    方少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实在惊为天人。
    然这次,听说方少爷归家,也是为了解决人生大事,方府正在统计全镇的未婚女子。
    镇上的姑娘们不淡定了,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但有一处地方除外——朱府,清棠园。
    诺大的园子,竟无一人打理,任由落叶飘零,花木干枯。
    庭门前堵着一块巨石,将园里园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烈日下,一道肥圆的白影,正在石前卯足了劲儿地推,然而巨石却纹丝未动。
    白影身后的矮胖男子热得满头大汗,围着白影劝说道:“少爷,歇歇吧,您看这会儿日头正毒呢,咱要不下午再来?”
    白影并不理他,汗水印湿了他的后背,临摹出几块不甚清晰的背肌。
    矮胖小厮一跺脚,也搭了把手上去,不忘继续劝说:“这么大的石头,别说一个人了,就算十个人也未必推的动,少爷,您就别钻牛角尖儿了,回头小的去找些牛马,咱趁着天黑偷偷把石头挪开,不耽搁您入洞房,成吗?”
    “起开!”朱世壕听得心烦,手臂轻轻一挥就把矮胖男子给推倒在地了。
    万分不奈道:“少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朱世壕在这里推了这么多天石头,他自然清楚,这石头是有松动的。
    等他挪开这巨石……
    “你可别…说话…不算话!”朱世壕咬牙切齿地继续。
    “你放心。”清越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苏棠提着菜篮子走了过来,瞥他一眼:“我素来一言九鼎,只要你推开这巨石,清棠园你自可随意进出。”
    女子说罢便不再停留,单手提起裙摆,轻功飞进了院落。
    园中有井,她每日便自食其力,烧水做饭,洗衣练功,过得像个江湖人。
    也的确,府上人都把她当成了江湖女侠。
    但苏棠自己清楚,她丢失的修为正在慢慢回来,重回金丹,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忍耐,所以等待,所以得像个凡人一样,洗手做羹汤,食五谷杂粮。
    “谁准你进来的?”苏棠刚把面下进锅里,厨房中便有一人挤了进来,她抬眸侧目,声音凉凉。
    “我饿了,给我也下碗面吧。”朱世壕实在是没力气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他就翻墙进来了,说是想蹭口吃的,但其实只是想和她多呆一会儿罢了。
    苏棠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未置一词,便转身离开。
    都快穿过庭院了,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你也嫌弃我胖?是不是?!”朱世壕白衣早就染脏,汗水混着泥土粘在上面,模样着实狼狈。
    扒着门框,他又羞又恼:“所以才不肯跟我洞房,是不是?!”
    她脚步不止,他愈发愤怒。
    “就算我推开了石头,进得了清棠园,你也不会和我洞房的,是不是?!”
    苏棠终于停了下来,转回身望着他,她本不想解释的,但见他通红着眼,好像万般心碎的样子,她也会感觉,哪里有些不舒服。
    “红颜枯骨,莫再被假象迷惑了。”
    她劝他,莫因美色误终生。
    可惜,朱世壕不懂。
    只觉得她看他,就像在看俯首尘埃一样。
    “啊——”朱世壕暴怒,不管不顾地冲向了庭门中的巨石。
    “嘭——”头破血流,白衣染血,他倒地不起。
    (四)
    修道之人,信因果。
    这也是苏棠为什么,没有卷了盘子直接走人的原因。
    朱家于她,算是有重生再造之恩,
    此情不报,他日修行,必会乱她道心。
    然如今——
    朱公子却撞石自戕,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竟是因她之故。
    “孽缘。”苏棠占卜一卦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夜色逐渐升起,朱府的前堂后院,却依然嘈杂声不减,清河镇所有大夫都被请来了。
    施针用药,轮番上阵,可朱公子就是不醒。
    大夫们摇头,叹息。
    “朱公子脉象微弱,气息已经衰竭,此乃油尽灯枯之象~”
    有人起头,就有人附和,开口辞行。
    “我等已经尽力,员外,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滚!都给我滚!你们这群庸医!”朱员外痛愤难当,留不住那些欲走的大夫,他便破口大骂。
    “老爷,您先消消火~”最受宠的八姨太被朱员外的妻妾们推出来做消防,结果也出师未捷。
    “滚!你们也滚!”朱员外又丢盘子又丢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可人走尽了,他却哭了。
    扑在朱世壕的床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儿啊……爹对不起你……”朱员外就这一个儿子,从来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从来惯宠,从来放纵。
    “爹不该让你娶这个媳妇儿的……”朱员外追悔莫及。
    “你是不该。”苏棠无声走了进来,一开嗓便止住了朱员外的嚎啕大哭。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嫌害得我儿不够吗?!”像一夜老了十岁,他面上的狼狈都抵不过憔悴。
    “教子无方,才纵得他肆意妄为。”苏棠面无表情地顶撞回来。
    然朱员外却哑口无言,扭回头,继续看着他儿直愣愣地躺在床上,面上哭的老泪纵横。
    “够了。”苏棠淡淡地开口,侧目道:“一点儿皮外伤,你至于哭成这个样子么?”
    朱员外气结,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这叫一点儿皮外伤?!他都快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可惜他不知晓,苏棠被人碎掉金丹时,所遭受过的断筋噬髓剜心剐骨之痛,朱世壕这点儿伤在她面前,太不值一提了。
    “你!”朱员外忍住想抽她的冲动,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儿若有不测,你也别想好过!”
    “放心,”苏棠看也不看他,径自捏开朱世壕的嘴,往里面塞了颗药丸,又毫不温柔地合上。
    “我当不了寡妇。”她说完,便拍拍手走了。
    一夜过去,朱世壕第二天就醒了过来。
    可他却睁大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房梁。
    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朱员外赶紧又去把昨天的庸医们请了回来。
    “朱公子脉象平和,并无大碍。”一老大夫收了诊,如此说道。
    “死里还生,真是奇迹啊。”旁边小胡子大夫如是说道。
    “可我儿不言不语,毫无反应啊!”朱员外急急地说道。
    老大夫一怔,连忙拱手:“恕老夫无能为力。”
    “庸医!你们这伙子庸医!”朱员外气急败坏。
    庸医们拂袖离去,发誓再也不接朱家的诊。
    又三日,朱公子躺成植物人的消息,已经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其热度已经远超方县令家为大少爷选媳的话题。
    而苏棠,也被传成了凶神恶煞的母夜叉。
    人都道,朱家恶少自娶了亲之后,便被困于家中,每日遭受毒打……
    清棠园里,苏棠终于忍受不了了,被朱员外家的这些莺莺燕燕们缠得不胜其烦。
    “行了。”她起身,下逐客令:“你们都回去吧,我去看他便是。”
    朱世壕已经饿了三天,再饿下去,可能真的要出人命。
    踏进他的卧房,苏棠便挥退了众人。
    她在床榻边上坐下,看着床里那具身体。
    眼睛很红,脸上的肥肉也似乎少了些。
    “我昔年,也曾遇见一人。”她开嗓,竟是从有过的低软。
    “他护我,从出巢稚鸟,到可以雄飞的大雁,我那时以为,只要跟随他身后,便能天高海阔肆意闯荡。”
    “可后来,”她音调婉转,神色变得黯然:“风浪太大,我实力不济,他终是因我而故。”
    “人常说,陷入倾慕之时,便总会嫌自己不够好,总想让自己变更好。”
    “我便想,若我当时爱恋他,又会不会多努力一点,舍弃了追随,去与他比肩,如此便是危难关头,也不至于,要他舍命来救。”
    苏棠讲完,便陷入沉默良久。
    终于她起身之时,床上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稍稍有些愉悦,觉得朱世壕多少可能听进去了,却不料一扭头,但见他满面嫉恨——
    神色狰狞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真是朽木不可雕!
    苏棠拂袖,怒而转身。
    (五)
    朱世壕终于下了床。
    但饿了三天,他怎么着也有些虚了。
    “儿啊,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朱员外已经做了大放血的准备,只要他儿张口,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要啥买啥。
    却不料朱世壕气息奄奄间,对他说道:“爹,给我请个先生吧。”
    朱世壕上一次读书,大概是十来年前。
    “再请个功夫教习……”
    “儿啊!”朱员外大惊失色:“你撞坏脑子了吧?”
    夏去,秋来,冬又至。
    清棠园中的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
    寒风瑟瑟而过,卷着枯枝残叶,飘向干涸已久的荷花塘。
    庭门口的巨石犹在,但却已积满了落尘。
    这里,就像是被人荒弃和遗忘的地方。
    就连苏棠,她也许久不曾踏出过房门。
    闭关数月,她终于经脉全通。
    内视丹田,她微微诧异——
    当初浑圆瓷白的玉盘,如今已经变了模样,颜色愈发通透,盘身也微微隆起,有一侧凹了进去,像半圆的月亮。
    她神念一动,将其招出。
    但见半圆形的神器上,萦绕着一股浓郁的灵力。
    苏棠弯唇而笑。
    月如归。
    原来你长这样。
    “嘭——”门外一声巨响,惊得她回神抬眸。
    一拂袖,房门从两侧推开,苏棠迈步而出。
    她无需抬眼便已知晓,庭门中的巨石,被人破开了。
    只是她未想到,破她巨石之人,竟会是朱世壕。
    杂草丛生的院落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树下,他一袭白衣,执剑,目光热切地向她望了过来。
    她差点儿认不出来。
    “我破开你的石门了。”朱世壕如是说道,想抬步,却又不敢往前。
    因为苏棠的脸色,此时异常难看。
    “你哪来的邪剑?”她招手便夺了他的兵器。
    以灵力将其粉碎。
    完了目光凌厉地搜刮过他全身。
    带着怒意问道:“你修邪功?”
    若不然,以这朱世壕肉体凡胎之躯,即便是有几分力气,也不可能破的开这巨石。
    全凭他手里的那把剑。
    朱世壕早就惊呆了。
    他以为,自己变瘦了,武功也高了,能识文断字了,她就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可事实,她却用更厌恶的目光看他。
    “那又怎么样?”他愤怒地顶撞回来,“我修再邪的功,使再修的剑,也比不过你邪吧!”
    能凌空取物,于抬手之间,便毁他神剑。
    这是连邕朝国师,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你!”苏棠劈掌而来,却又在他面门前一寸之处,停住。
    朱世壕闭着眼,一动不动。
    “滚。”苏棠撤了掌,转身便回房。
    朱府近来所发生的事,其实她也略知一二。
    府里请了教书先生,请了拳脚师父,人都以为朱公子学好了,开始习文,做账,练功……
    就连她也这么认为。
    却没想到……
    这小小的清河镇里,竟还有邪修存在。
    云霄大陆分仙魔两派,虽水火不容,但大道有千途,即便功法不同,最终也都是殊途同归。
    无论修仙,还是修魔,最终都能问鼎大道。
    然而邪修却不同,他们的修炼功法极其恶毒残忍,而且副作用极大,只有那些资质极差又心术不正之徒,才会偷着修炼。
    可一旦被发现,便是天下修士皆可诛之。
    所以通常来说这种人,都缩居在云霄大陆的边缘。
    朱世壕这回,恐怕也是遇上了邪修。
    被骗了。
    那柄剑,不过就是把普通的剑。
    只是封印了邪修的一道灵力。
    而朱世壕的身体,就不知道是吃了那邪修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既然都欺上门来了,那就会会他们好了。
    夜幕轻垂,皓月当空。
    苏棠换了套衣裙,大半年来第一次走出朱府,她神识在小镇上空铺开,很快便发现了朱世壕。
    这厮正在怀搂着美人,手执着玉壶,醉眼迷离地对着身旁男子说道:“方兄,你这亲也定了,妻也娶了,准备几时上京,也带上我一起去吧~”
    青衣男子莞尔一笑,调侃道:“怎么,你舍得下家中美妻了?”
    “哈~”朱世壕笑,将怀中美人搂的更紧,“她既视我如尘泥,我又何必,去染她云衣……”
    “那既然如此,”方白阖淡淡道,“我便向国师大人书信一封,后日带你一同入京,京师之地,天下中枢,想必不会令朱兄你失望的。”
    “够义气!”朱世壕举杯,放声道:“天下美人何其多~本公子就不信了,没有一个比得过她苏棠。”
    门外被点到名的苏棠。
    气得脸都快黑了。
    行。
    朱世壕你真行。
    我倒要看看,你能找着个什么样的!
    (六)
    晚上朱世壕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行至清棠园,推门而入。
    “看什么?”朱世壕望向榻上盘坐的女子,拂袖回道:“这里是我家!”
    他又脚步不稳地走向床边,嘴里嘀咕着:“我挪开了巨石,就可以回来睡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可准备倒床睡下的时候,他却发现家里只有床板,没有被褥。
    “你连床都不让我睡?”他转身便怒,愤然地望着苏棠。
    成婚已有半年,朱世壕只在这屋里睡过一次。
    但那晚他睡床,苏棠睡榻。
    如今他再回来,竟然只剩下床板了。
    苏棠抬眸扫他一眼,懒得解释。
    她乃修道之人,打坐便是休息,何须卧床而眠,况且她也没想到——朱世壕在一番豪言壮志决心放弃她之后,竟然还会跑回来。
    自讨没趣。
    朱世壕被她这一眼鄙夷扫得心头发堵,干脆一仰身,往床板上躺了回去。
    睡床板就睡床板吧,反正以后连床板也没得睡了……
    “苏棠。”朱世壕仰面望着床帐,喊她的名字。
    他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不太符他平日的形象。
    “你当初就是为了那个盘子,才来我们家的吧?”
    若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苏棠不图吃,不图穿,更不图银钱,为何要嫁与他。
    只有可能是那只盘子。
    那只打不破,摔不烂的盘子。
    那是她从朱家唯一取走的东西。
    苏棠没有答话,只是眼睑轻轻地抬了一下。
    他倒是提醒了她。
    入朱府已经半年多了,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她其实该了却这段因果了。
    “所以早晚有一天,你会离开的吧。”朱世壕犹在叹道。
    “那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先让我离开?”
    我怕我承受不起,你从此再不回来。
    不知觉,他眼角出现泪痕。
    苏棠望了望窗外,回道:“好。”
    清河镇太小,你出去看一看,也好。
    朱世壕在笑,却带着哽咽。
    “苏棠,你真狠…”
    他翻了个身,背向她,如梦呓般地呢喃:“真狠…”
    “连床都不叫我睡…”
    宿醉,令朱世壕睡到了次日正午。
    醒来不见苏棠,他顿时惊慌。
    “骗子!”衣衫尚未穿好,他便冲出了房门,庭院里找了一圈,又跑出院落去找。
    终于寻到她,在朱员外的院门口。
    他气喘吁吁望着她,心里全都是后怕。
    “醒了?”苏棠蹙眉打量他,又道:“回去换件衣服吧。”
    睡了一夜的床板,他衣衫自然不会干净。
    朱世壕随便拢了拢衣裳,走近她跟前问道:“你找我爹做什么?”
    “清棠园该派人打理了。”苏棠淡淡地回道。
    朱世壕松了口气。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爹说,他想去京城。
    明天就动身。
    朱世壕纠结了大半日,终于磨到晚上才去找他爹,还以为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说服他老爹,结果却没想到,他刚说完,他爹就红着眼睛同意了。
    正如苏棠所言,他儿若要长大,就必须经历风雨。
    夜晚,朱世壕又回到清棠园,发现床板上终于有被子了,激动不已。
    苏棠仍端坐于榻,拿着本他看不懂的书。
    夜已深,她那里有点烛星光,朱世壕睡不着。
    “娘子。”他陡然间一声轻唤,令灯下人也微微一怔。
    她放下书简,抬眼望了过来。
    “我明天就要走了。”朱世壕躺着说道,有些紧张:“你能,就陪我睡一晚吗?”
    “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的。”他面上升起红晕,竟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苏棠撤回了视线:“不能。”拒绝得干脆果断。
    就睡一晚,什么都不做?
    ——那还不如修炼!
    转日清早,朱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朱员外虽说同意了儿子上京,但仍然各种担忧不放心,金银细软给朱世壕装了一马车。
    朱家人倾巢而出为朱世壕送行,却唯独没有苏棠。
    “别看了,要来早来了。”城门下,方白阖拍了拍朱世壕的肩,翻身上了马。
    他此次携妻上京,恐又是一去多年。
    “走吧。”朱世壕失望收回视线,从仆人手中接过马缰绳,纵身跃上,一声轻喝。
    “驾!”
    马蹄声逐渐远去。
    无人得见,小镇以西的山峰上。
    有一人迎风而立,目送车马远去。
    朱世壕,我们京城见吧。
    (七)
    邕朝国都,熙攘繁华,不负盛名。
    苏棠自入城之后,便收敛了气息,伪装成凡人一般,在一家客栈里落了脚。
    又经几日打探,也逐渐发现了端倪。
    这个邕朝帝京,的确有点问题。
    文武百官,最忌惮的不是皇权,
    平民百姓,最拥戴的不是帝王,
    而是国师府的女主人——云奕尊师。
    京都盛传,这云奕尊师,乃神女转世,其芳龄不知几何,却有国色天香之姿,且道法无边,可祈福,求雨,化厄,佑苍生…
    国师府有门徒万千,道士百余,另有天师七位,深得国师真传,各个道法高强,皆乃人中龙凤。
    “一派胡言!”苏棠阴沉着脸,打断了茶馆小二的滔滔不绝。
    她所见,只有满街面色黑沉,气息浑浊,精气枯竭的邪修,哪来的什么人中龙凤。
    小二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客官,这小的可绝没有胡说啊,咱国师府的天师们,那真的是身怀绝学……”
    他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一名样貌俊秀却透着股风流浪荡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摆摆手将小二挥退。
    “这位姑娘,是初到京城吧?”来人调笑着坐下,又很自来熟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用一种毫不掩饰的炽烈目光打量着她。
    “是又如何?”苏棠侧眸扫了他一眼,见多了京城中不伦不类的天师道长,陡然间遇上一个气息凝实的邪修,她还真有点儿意外。
    可惜实力差了些。
    练气七层,修真界最底层的存在,若换了曾经的苏棠,便是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然如今,在这凡界帝都遇见,苏棠却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哈~那看来姑娘是真的不懂~”他说着,朝苏棠凑近,一道灵力化成的线,将她身体缠绕了起来。
    苏棠不闪不避,任由他欺近跟前,在她耳边轻吐道:“什么叫国师天威~什么叫委身于人~”
    男子说罢便起身,又对身后几人吩咐道:“带她回府~”
    这男子一看便是个采阴补阳的主儿,苏浅并未反抗,任由这些人将她带进了一座府邸。
    夜晚,她房门外的锁被人打开,又是白日那位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见苏棠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他便笑问道:“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苏棠淡淡地回眼,不疾不徐道:“在想我究竟是该杀了你,还是先留你一条性命。”
    男子听罢,正待放声大笑,却不料突然一股雄厚的威压如山一般朝他身上碾了过来,男子瞬间跪倒在地,莫说抬头了,便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只瞬间,他便满头大汗。
    “前,前辈,饶命。”踢到硬板了,他心底悔不当初。
    “饶你并非不可。”苏棠淡淡地说道,“但需要你先告诉我,何为国师天威?”
    男子额间汗如瀑下,艰难地抬头,求道:“前辈息怒,是晚辈有眼无珠,口出狂言,还请您看在家师云奕真人的面上,饶晚辈一条性命。”
    唯有金丹修士,才能以真人相称。
    苏棠秀眉微蹙了下,邪修功法不正,能修至金丹少之又少,若这云奕当真是名金丹修士……
    那她必定是,踩着无数人的血骨,一点点攀爬上去的。
    这样的人,在云霄大陆,不可能籍籍无名。
    苏棠撤了威压,对那男子问道:“云奕何在?”
    男子顿觉浑身一轻,连忙回道:“家师尚在闭关。”
    苏棠沉凉的目光瞥过来,男子连忙补充道:“就在国师府内。”
    转日起,苏棠便摇身一变,成了国师府中的一名婢女。
    而保举她的人,正是那位国师高徒,庄全。
    “前辈,明日我方师弟归京,师父也许就要出关了,你看能不能……”庄全围在苏棠身边,想求收回打在自己识海中的那缕神念。
    “你放心。”苏棠扫着落叶,淡淡回道:“此间事了,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庄全固然为恶,但总算还没有人性尽丧,对他府上那些女子尚存了几分宽恕。
    苏棠对替天行道不感兴趣,毕竟修行一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庄全又一次失望的离开,却在即将拐过庭门时,被苏棠叫住:“等等。”
    “你说的方师弟,是不是叫方白阖?”苏棠抬眸问道。
    “正是,前辈认识?”庄全惊问。
    认识或者不认识,结果总都是要见面的。
    次日,苏棠照常出来打扫庭院。
    没多久,国师府里就热闹了起来——但不是因为方白阖归京,而是因为云奕出关了。
    方白阖携妻,又带着朱世壕,一同入了国师府,匆匆将安置任务交布出去之后,他便径自前往大殿,去拜见师尊。
    “弟子幸不辱命,还乡数月,终于寻得一名五阴之时出生的女子,且已求娶为妻,带至京城。”方白阖跪在殿中,一一回道。
    高座上的女子闻言笑道:“你做的不错~”
    “这丹药和功法,便赐与你了,回去好好修炼,退下吧~”
    但方白阖却犹豫了下,问道:“弟子不知,师尊寻这女子,究竟是为何故?”
    他问罢,堂上方才还在笑的云奕瞬间冷了脸,一甩袖便将他震飞了极远:“多事!滚!”
    方白阖咳着血从殿中走了出来,抬眸便见一女子,立于树下,手握着扫帚,正目光淡淡地望着他。
    久居京都,他见过无数美人,但如这般清冷的,他第一次遇见。
    方白阖有片刻的失神。
    反应过来后,对她说道:“这里不用打扫,你到外院去吧。”
    想了下又补充道:“以后也别靠近这里。”
    说罢他便掩了袖上血迹,反将师尊所赠之物握在了手里,只要他走出这里,立马就会有众弟子来向他讨要,方白阖从不吝啬。
    欲出庭门之间,苏棠拦住了他去路:“知你手上是何物吗?”
    这些丹药和功法,皆是害人之物,虽能让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却也在透支他的生命。
    方白阖未答。
    事实上国师所赠之物,他从不敢用。
    他跟随国师的时候较早,对一些事也隐有猜测。
    只是他力量太弱。
    许多事不敢问,也不敢深猜,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朱世壕的剑,也是你给的吧?”苏棠一句话,惊得他瞠目。
    “你?”他不笨,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朱世壕说,他娘子美若谪仙,性情冷淡……
    总结得很到位啊。
    (八)
    朱世壕当晚就找上了苏棠。
    她做着国师府婢女的工作,却住在国师首徒庄全的后院,府上人都说,她是庄大师新收房的侍妾。
    “你……”朱世壕站在月洞门下,被猛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吓了一跳。
    其实当方白阖告诉他,他娘子也在国师府的时候,朱世壕并不相信。
    一来方白阖没见过苏棠,二来苏棠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因他曾经问过:你若离开,会去哪里?
    她说很远。
    他固执追问很远是有多远?比京城还远?
    她那时轻笑,回说云霄之外,大邕不过沧海一粟。
    他那时只觉此话荒诞不经,便因她敷衍而恼怒。
    但如今他从江南一路走来,经数十日行至京城,途中不仅见识到了山河壮阔雄伟,更领略到了英雄豪杰风采……
    他突有顿悟,想这儿女情长,大抵也不过,是人生漫长的经历中,一段惊艳的风景吧。
    路过,或是错过, 他至少遇见过。
    而后他生命里,又出现了另一种热切——
    他想变强,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不再是凭借手中一把剑,亦或是吞服什么灵丹妙药……
    他想像方白阖一样,做一名强者。
    可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放下感情,又好不容易才坚定变强……
    为什么他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再遇见苏棠。
    他没有欣喜如狂,却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尤其,当她住在其他男人的后院时。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苏棠在他面前开口,仿佛那个主动迎出来的人并不是她。
    朱世壕左右环顾了下,不确定这后院中究竟住了多少女人,他只得拉着苏棠往僻静地走:“换个地方说话。”
    这若放到从前,他是决计不敢,而她也是决计不会,任由他牵扯着走的。
    朱世壕不禁有些诧异,侧眸看了她一眼,但见月色下她如玉凝脂般的面容,清冷依然。
    他心神一漾,连忙放开,回身问道:“你怎么会来京城?来这里多久了?”
    朱世壕估算着她顶多能比他早到个一两日,却不料她淡淡地回道:“我入京已有半月,此番只为还报恩情,待因果了断我自会离开,你不必再来寻我。”
    还恩,指的其实是朱家的恩。
    但为何要到京城来还,因为这里将会是朱世壕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引他入了正途,苏棠便算还尽恩情。
    “呵~”朱世壕苦笑,强忍着心抽疼的感觉,无谓道:“你放心,我来只是问你两句,问完了就走,以后也不会再来。”
    是,他不会再来。
    就像她曾经住在清棠园里一样,他早已习惯了隔墙凝望。
    “还有什么要问吗?”苏棠问他。
    朱世壕低头看她:“我问你会说实话吗?”
    “我从未对你说过假话。”苏棠答道。
    “对~”朱世壕涩笑,点头道:“你句句真话都直戳我心窝。”
    苏棠默了默,道:“你既没话要问,那我便回了。”
    她转身欲走,他却突然伸手,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怀里,俯首,寻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院里风有些止,树格外静。
    他一顿辗转厮磨,许久才松了唇问:“你为什么不躲?”
    未完待续……作者熬过答辩就会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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