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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等陈以晖回到野戍城里头,就看到林远君跟陈以昂勾肩搭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仿佛关系很好的样子。
正疑惑间,林远君便看到走在陈以晖身后的兰姑娘,赶紧颠颠地跑过来搭话,太热情了,吓得兰姑娘直往旁边躲,最后远远地朝陈以晖喊了一句:“明天我过来找你。”便跑了。
陈以昂看见他哥牵着马回来,正问他去哪儿玩儿了,怎么不带上自己?还没等陈以晖回答他,就被林远君轰到一边,道:“赶紧回伙房做饭去。”
陈以昂还没适应这么急速的变化,刚才的关系好转只是自己的错觉吗?他愣愣地答:“啊?我又不会做饭。”
林远君推着他赶紧走,道:“那你随便找点什么事儿干。”回身搭住陈以晖的肩膀道,“好晖儿,快告诉舅父,刚才去哪里了?明天还要去哪里?能不能带我去啊?”
陈以晖道:“舅父想去?恐怕不太合适。”让陈国将军去教游族女子识字吗?
林远君的脸色都黑了,道:“这边关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
未曾了解前因后果的林远君内心焦灼,陈以晖忙道:“我们去书房说,我正好有事想与舅父商量。”
见陈以晖面色严肃,林远君便也收了玩笑之心,屏退侍卫,两人回了书房。
只留下陈以昂还站在原地,半天琢磨过来,高喊一声:“怎么又把我一个人扔下啦!”
“哼。”陈以昂甩甩袖子,便把迟浩想起来了,随便抓了个兵士问医官营怎么走,便寻人去了。
书房之中,林远君听了陈以晖的想法陷入长久的沉默,陈以晖也不急,倒了杯茶给舅父。
许久,林远君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想帮助游族,建立他们的国家?”
陈以晖点头道:“今天我遇到的那个游族女子,听说是他们部落头领的女儿,我问了她,也问了兰姑娘,他们部落已经在关外数百里的山坳里安了家,这说明,也不是所有游族都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帮助他们安定下来,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家园,那些路过的游族,说不定也会有一些愿意留下来,至于那些天生不肯安定,却还要抢掠他人的路人,他们也会不喜,到时候,游族会成为我们的同盟,甚至,将那些侵扰我们的游族挡在他们的地盘之外。”
林远君是武将,从未想过此节,他道:“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想法,攻下游族领地,将他们外赶五百里。”
陈以晖摇头道:“游族是杀不净的,他们可以躲藏在任何地方,积攒实力,伺机卷土重来,让我们疲于应付。而且,游族确与我们不同,他们连女子都能提刀上马,确实骁勇异常,硬碰硬的话,伤亡不仅是他们,我们也会更惨重。”
一位好的将领,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兵士白白送死。不过,林远君问道:“帮游族建立国家,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陈以晖笑道:“我们自然不会白白替他们建立国家,游族多疑,也不会信任我们。我们要做的,只是让游族人明白一个国家的好处,该做什么他们会慢慢懂得。那个时候,作为唯一与他们相邻的国家,他们需要依仗我们的地方很多,如果他们愿意学习陈国的语言、文化岂不是更好。”
“他们依赖我们,就会同我们同仇敌忾,到时候,”林远君不笨,很快便窥见个中端倪,道,“他们将成为我们陈国关外的又一道坚固的边防。”
陈以晖道:“我们陈国也会是他们坚实的后盾,守望相助不是很好?”
林远君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皱了眉道:“你的想法是好,但是圣上……”
陈以晖微笑道:“舅父,你也知道这只是个想法,别说教那些生活方式已经习以为常的游族了解国家的概念,就是能与他们顺畅地沟通都不知要耗费多久。”
林远君懂了,陈以晖已经对圣帝不抱希望,他将希望寄托在将来。可是,林远君心下沉重,将来这个词虽好,可若不能改变,又有什么意义。
这么想着,林远君抬眼看去,陈以晖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即便他刚刚所考虑的是一个部族,甚至是两个国家的未来,也丝毫不能动摇他内心的坚定。王者,这不正是一个王者该有的胸襟?
可惜,选择远离都城的陈以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成王之路。
林远君突然觉得很焦灼,想做点什么,为外甥做点什么,为黎民百姓做点什么,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不过,林远君抓了抓脸颊,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外甥,他虽然性情随和,但却坚定到固执,已决定的事没人能逼他改变。要改变也得他自己从心眼儿里愿意去变。
这场谈话很快便告结束,两个人各有所思,盘算着他们心中的未来。
边关无战事时,日子虽清苦却随意。陈以晖每天都会抽时间和兰姑娘一起去教珠珠说话写字,兰姑娘不明白为什么陈以晖如此热衷这件事,只当他太闲了想找点事做。待到那两个人能靠比划和猜勉强交流之后,兰姑娘就不天天来了。
珠珠比陈以晖预料得更加热衷学习,有时还会带着弟弟来。她的弟弟很小,才会爬而已,她就随意把孩子放在地上,随他到处乱爬。陈以晖跟她说过几次了,她总是操着生硬的陈国话道:“你们太娇惯,不能娇惯,长不壮。”
到最后,陈以晖也没能明白,为什么不娇惯就是扔到地上不管,不过好在那孩子确实结实,要是像陈以昂小时候那会儿,三天两头儿地生病,当姐姐的也不会这般宽心。
这两天陈以昂倒是过得很舒心,碗也不用刷了,每天去看看猪,瞅瞅牛,喂喂羊,倒也自在。甚至他刚到边关那天晚上住过的营房,同屋的兵士也总来找他,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问他最近都住哪里,怎么也不回去了,他则得意洋洋地道:“我可是林将军的外甥。”
边关的兵士多是跟随林远君多年,对他是很服气的,不过林远君很少提及自己的家族,所以大家也只以为陈以昂是都城来的甥少爷。
一来二去混熟了,几个人凑一块儿更是无话不谈。尤其陈以昂留在伙房,伙伴们都很羡慕,那个最壮的总是能从陈以昂这里拿到肉包,另外几个人羡慕不已,便央求陈以昂道:“弄只羊出来烤着吃吧!”
陈以昂忙摆手道:“那都是有数的,每天早上点一遍,晚上点一遍,少一只很容易看出来。”
“那怎么办?”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子道,“好想吃。”
陈以昂难得讲义气,拍着胸脯道:“我给你们想想辙。”
没过几天,伙房的刘头着人来请林远君过去看看。当时林远君正带着陈以晖与一干副将在习武场切磋,听说伙房有事,一帮人没多想,一起过去了。
到了伙房,刘头着人抬上来一只刚烤熟的全羊,外焦里嫩,香软可口,再仔细一看,一位副将开了口:“不对啊,这羊怎么没腿啊?”
伙房众人哭笑不得,很快,以陈以昂为首的几个兵士被带了进来,他们手里还捧着啃了一半的羊腿。
一屋子的人一看就明白了,伙房的羊都是先行烤好再分切,一定是这帮家伙鼓动陈以昂偷羊腿,陈以昂太年轻没经验,又贪吃,把其中一只羊的腿全割了,伙房的人当然立马就看出来了。
这帮家伙竟然也没往远处去,躲在屋后墙角就分着吃,被伙房的人抓了个正着。
因了陈以昂是林远君的外甥,伙房的人才没有私下惩罚,而是直接叫了将军过来。
到此时陈以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捧着一条羊腿一脸的莫名其妙,嘴边还挂着肉丝。一屋子的兵士乐不可支,又纷纷替他们求情。
林远君也很想笑,平常看着挺精明的孩子怎么办这么蠢的事,可又得保持严肃,更不能让属下觉得他徇私,何况偷窃并不是小事,不在现在教他懂得这是很严重的问题,难免以后不当回事。
林远君暗中调整情绪,才阴沉沉地开口道:“我平日里亏待你们了么?”
众将发觉林远君语气严肃,也便跟着正经下来,不敢再嬉笑,可见林远君治军并不像他私底下那般,还是很严谨的。
这些兵士都没读过多少书,有不少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也只是似懂非懂,倒不如更直接一些,于是林远君道:“多的我也不说,认为自己有错的站出来,自己说说哪里错了。”
陈以昂看着他们都往前迈了一步,为首的壮汉道:“我们不该鼓动昂去偷羊腿,羊是全军的财产,我们不该私自侵占。”
林远君点点头,又挥手道:“自己下去领军法。”
“是。”诸兵士并未犹疑,赶紧放下刚啃几口的羊腿,列队往外走。主管惩戒的那位副将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唯独剩下的陈以昂傻了眼,军法?军规?在都城里散漫惯了,听这些词甚是耳生。看到那几个人离开了,其他人的目光慢慢都落在自己身上,陈以昂也不由得浑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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