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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
秋颜是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牺牲自己瓦解敌人的棋子。
她的主人是当朝罗丞相的嫡女罗潇,她的任务就是让贵妃之子亓越,爱上自己。
“就这么简单?”秋颜这样问罗潇,她本以为自己会去执行一场刺杀。
罗潇抚摸着刚做好的发髻,捻起金簪插入浓黑的发中,笑言,“简单?我要的是二皇子对你的真心,可不是逢场作戏。”
真心?古来皇家多薄幸,何来真心?
罗潇打扮一新,把着装素雅的秋颜摁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如花朵般娇艳的面容,勾起嘴角,“今日便是个好机会,你与我同去。”
今日是皇后生辰,宫中大宴。
秋颜无心于宫宴上虚与委蛇,趁着罗潇与四皇子交谈,偷溜去了御花园。
这一场偷跑,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见了目标二皇子。
本以为会是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与之相遇,皇子千金,一见倾心,没想到却是在这静默的千鲤池边,一个饮酒偷闲,一个折柳逗鱼。
遇见即是缘分,至少在二皇子眼里,这个没有见过的女子当真令人耳目一新。
“敢问姑娘芳名?”
分开之时,二皇子这样问。
秋颜莞尔一笑,微微福身。
“民女襄阳候之女,苏珏。”
襄阳候府乃是罗潇母亲的娘家,真正的苏小姐早夭,罗潇让秋颜顶着苏珏的名方便执行任务。
秋颜不知道罗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宁愿把襄阳候府作为赌注,成功了将是荣华一生,失败了则会再无退路。
“我雇用你可不是给你讲故事的,”罗潇轻捻起探子送来的密报,丢入火盆中,眸光流转看向秋颜,“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记住你的本分才能活得长久。”
秋颜隐约能明白,罗潇参与的是一场暗波汹涌的夺嫡。
本朝挑选储君,立嫡立长,四皇子为嫡,二皇子为长,罗潇选择了四皇子,但是罗家选择了二皇子。
“你要与你的父亲作对?”秋颜看着罗潇光洁的侧脸,想起平日里罗家人相处的冷漠。
罗潇起身,捡起梳妆台上新送来的牡丹钗,在秋颜的发髻上比划了两下,然后满意的戴在了黑发间,随口接话道,“一会儿跟我出门,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避开的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秋颜摸着那牡丹钗若有所思,跟着罗潇的脚步都放慢了许多。
再抬头,周围已是陌生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再不见罗潇的背影。
“苏小姐?”
闻声转头,目标出现。
秋颜看着马车里探头的二皇子,忽然感觉这便是天意,推动着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
“苏小姐要去何处?”秋颜上了马车,顺理成章的得到了二皇子细致的照顾。
听到秋颜的回答,二皇子神色一动,笑道,“真是有缘。”
秋颜笑而不语,既是罗潇安排好的,那么结果也显而易见,现下不过是提早遇上罢了。
马车里,两个人都相顾无言,一路静谧直到出了城。
一支利箭悄无声息飞来,穿过马车窗口钉在了秋颜耳侧的车壁上,箭身微颤,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铁制的箭头寒光乍现,昭示着危机降临。
是暗杀。
秋颜有点意外,而明显习以为常的二皇子身手矫健一把护住她,面容严肃,周身戾气。
“呆在里面,不要动。”
二皇子冲出马车,与杀手战成一团,秋颜索性装起了柔弱,扒着窗看外头打得火热,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这也是罗潇的安排?那她是想要二皇子救我,还是我救二皇子?”
当秋颜还在纠结需不需要飞身去救一下处于下风的二皇子时,已经有两个杀手摸向了马车。
秋颜神色一凛,堪堪躲过从车壁刺进来的长剑,翻身一滚,跃出马车,随手捡起一把丢在地上的刀就要往杀手那边砍。
“苏小姐!”
二皇子的声音把秋颜的理智拉了回来,现在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侯府小姐。
“啪”的丢开手中的刀,秋颜的脸色瞬间变了,瞳孔里满是惊惧,嘴唇泛白微微发抖,身体僵硬,才退了两步就踉跄着摔倒在地。
“苏小姐!”二皇子解决掉自己周围的杀手,迅速赶来一剑挡开杀手的攻击。
然而这两位似乎比起刚刚围攻的人更加厉害,招招狠辣,转眼二皇子身上就添了几道伤,然而每一道都避开了二皇子身上的致命处。
秋颜看得迷惑不解。
一个破绽露出,二皇子抓/住机会,捞起秋颜抱在怀里,朝城外密林逃去。
“殿下为什么往城外躲?快点回城不是才安全么?”秋颜扶着受了伤体力不支的二皇子沿着山间小道往深处走。
二皇子用长剑支撑着身体,喘了喘气,看向路的尽头,“回城的路上一定还会有人手,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回去的。”
日头渐渐沉了,若是再不赶回去,就只能夜宿密林了。
“殿下?”
二皇子晕了过去,整个人挂在秋颜肩头,粗重的呼吸就在秋颜脖颈处。秋颜一探,二皇子发了高热。
等到二皇子从昏睡中醒来,天色已晚,不远处有一团篝火,秋颜正抱着自己的头打着瞌睡。
二皇子一动,秋颜就醒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揉揉眼睛,一脸不好意思的与二皇子拉开了距离。
“要吃东西么?只有这个。”
秋颜从旁边摸出几个洗干净的野果子递给二皇子。
二皇子坐起身来,低头看见身上几处外伤已经粗略的包扎过了,再闻闻手里的果子,有些复杂的看向秋颜。
“以前在乡下庄子上待过,学过一些。”
看出疑惑的秋颜找了个借口,谁让当初罗潇说自己是从庄子上接回来的呢。
二皇子撇到秋颜缺了一大块的裙边还有擦出细小伤口的手背,心中的谨慎不由得放下来,目光也变得柔和。
“殿下冷不冷?要不要坐得离火近一点?”
“我叫亓越。”
二皇子撑着身体挪到秋颜身侧,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秋颜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知道她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温馨度过一个夜晚,清晨,亓越就带着秋颜来到了山中一处隐秘的小屋。
“没想到这里还有房子?”秋颜一脸惊奇。
亓越推开屋子里的床板,露出了石砖做的台阶,“这是外祖家设置的逃生密道。”
亓越的外祖家便是重权在握的冷家,这一条密道竟可以直通入冷府,秋颜背后一凉,倒吸一口气。
“苏珏,”亓越拉过秋颜的手,“从这条密道进去,你就是我冷家的人了。”
秋颜所持身份乃是襄阳候嫡女,一向在党派中持中立态度的襄阳候从不与诸皇子结交,现在,秋颜的态度可谓是代表着襄阳候府的态度。
“苏珏,愿意跟随殿下。”
罗潇看着几近完好的秋颜,面色不改,手中把/玩着一支寒气森森的利箭。
“恭喜你,终于进入冷家了。”
“罗小姐好计策,”秋颜将获得的密道出入口和详细地图放在桌上,“只是下一次,可否将计划提前告知,也好让秋颜早做准备。”
罗潇看过地图,便招手丢到火盆里销毁,懒懒的说道,“告诉你你又如何能真情表露,你看你不过受了一点伤,亓越那家伙便日日送来良药,生怕落下一点疤。”
秋颜袖中的拳头攥紧,无言以对。
“不过冷家人这么快就信任了你,这让我很惊讶,”罗潇歪着脑袋,思考接下来如何做。
秋颜目光微垂,“冷家还是半信半疑,并没有完全相信。”
“哦?”罗潇挑眉,“这样啊。”
不过几日,一纸圣旨让秋颜如临晴天霹雳。
赐婚。一道圣旨,两段姻缘。这一看便是罗潇的手笔。
“为什么?”秋颜质问的语气都在颤抖。
罗潇已经在挑选嫁衣的料子了,语气轻快,“你不是说冷家不信任你么?只有当你和亓越绑在一起的时候,冷家才会相信襄阳候府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而把你和亓越绑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结亲了。”
秋颜握着罗潇塞来的一段红绸,眼前一片迷茫。
秋颜和罗潇,是同一天出嫁,一个去了二皇子府,一个去了四皇子府。
坐在轿子里的秋颜,看不到外面招摇的十里红妆,看不到亓越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她只看得到泄露了紧张情绪的手指还有身上大红的嫁衣。
她想起罗潇的话,“我要的是二皇子对你的真心。”
她自问,自己对亓越并无真心,那么亓越对自己可有真心?
盖头掀起时对上的那一双眼睛,秋颜突然觉得,若这是真的该多好。
婚后秋颜与罗潇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公主的百日宴上。
“看来你过得不错,”罗潇接过秋颜提供的冷府及二皇子府内部兵力分布图,还是看过就销毁。
秋颜撇过脸,不敢直视罗潇,“冷家已经完全相信我了。”
“是么?”罗潇捋着手中的帕子,“如果你能为亓越生下孩子,冷家会更加信任你。”
秋颜一愣,手掌不由得抚上小腹。
秋颜并没有身孕,但她想起了亓越时常看向自己的眼神。
回府之后秋颜一直很不安,亓越抱着她,轻轻抚平微蹙的眉头,“怎么了?”
秋颜摇头,这件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秋颜没有怀/孕,但是罗潇有喜了,那几个月里,秋颜见到罗潇时都看见她的脸上洋溢着不同往常的笑容。
直到罗潇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秋颜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冷家人预备给亓越纳侧妃了。
“秋颜,你知道我不需要没用的棋子。”
罗潇的脸恢复了从前的冷艳。
冷贵妃把秋颜召进了宫里,旁敲侧击,就差直接让秋颜把皇子妃的位子让出来了。
“若不是亓越喜欢,本宫才不会让他娶你。”
然而秋颜还是辜负了冷家人的期望,只有她自己知道,将自己训练成一枚棋子的过程里,身体早已被损害了,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
侧妃被迎进了门,但那一日,亓越还是宿在了秋颜的房里。
一夜无眠的秋颜,看着身侧的亓越,突然流下了眼泪。
罗潇告诉她,既然侧妃进了门,那就安排侧妃怀/孕吧,宫里传来消息,老皇帝快不行了,行动就定在老皇帝病危,侧妃生产之时。
侧妃有孕了,冷家一片欢喜气氛。
“你这皇子妃做的还真是名存实亡,要是我早就主动让贤了!”普通的一场小宴,竟有胆大的别府王妃前来奚落,秋颜强忍内心的煎熬,不与其争辩。
“本皇子的皇子妃只会是苏珏一人,还请王妃自重!”亓越揽着秋颜的肩膀,含/着怒气呵斥对方。
秋颜眼皮微颤,忍着泪珠不掉下来。
老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亓越时常被叫去宫中侍疾,而侧妃的月份越来越大,整个皇子府与冷家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
罗潇托人偷偷给秋颜送去了催产药,握着小小的纸包,秋颜的心摇摆不定。
傍晚,亓越一身疲累回到房内,秋颜体贴的送上茶水。
“父皇的病如何了?”
亓越摇头,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反反复复不知何时才有起色,问太医也是个个闭口不谈。”
秋颜默然,老皇帝时日无多,夺嫡在即。
侧妃有孕八个月的时候,秋颜收到了罗潇的密信,上书“明日动手,侍疾为号。”
默默看完,秋颜揉碎纸条,丢进了香气袅袅的铜制香炉里。
第二日清早是个晴天,看着就不像是会发生逼宫夺位,杀戮四起的日子。
过了午后,就有人来传话,让亓越入宫侍疾,秋颜眼皮一跳,望了望窗外/阴下来的天。
侧妃院子里的丫鬟捧着安胎药路过,秋颜拦下,说要亲自送去,丫鬟诚惶诚恐,一路小心跟随。
秋颜看着侧妃喝完药就离开了,路过小花园的池边,扬手抛出一团揉碎的纸屑,它曾包着催产药,而如今药粉已溶着安胎药进了侧妃的肚子。
依旧是阴沉沉的天,秋颜听到侧妃屋里传来一声惊叫,早产了。
即使所有人心里都怀疑早产是因为秋颜,但二皇子不在府中,谁也不能把秋颜怎样。
侧妃的屋里传来痛苦的呻/吟,伴随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惊雷,秋颜的心跳得好快。
有下人偷偷传了消息去冷府,冷家人气势汹汹又焦急万分的上门来,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突然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震耳的雷声盖住了侧妃的叫声,大雨倾盆而下,有人冒着雨从皇城赶来,口中直呼,“皇帝驾崩!二皇子逼宫!”
“啊——”
婴儿的啼哭夹杂着外头来人的呼喊声,一时间皇子府内外慌作一团。
秋颜看着稳婆手里的小婴儿,笑道,“真可爱。”
稳婆哄着还未睁眼的孩子,接话道,“是啊,只是可惜,一生下来就没有亲娘了。”
秋颜嘴角的笑意淡去,目光悲凉。
外头一阵骚乱,不断传来下人惊恐的尖叫与求饶。秋颜知道,那是来讨/伐亓越的队伍。
稳婆抱着孩子神色慌张,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问秋颜发生了什么事。
秋颜摸着那孩子的小/脸,脸色一变,突然一推稳婆,急促的喊道,“快!快走!他们是来杀孩子的!快带着孩子走!”说着解下亓越从前给她的信物——刻着“越”字的玉珏,一把塞到稳婆手里,催促她抱着孩子快走。
稳婆三步一回头沿着小路朝后院的后门跑去,而秋颜则坐在屋里等着来人。
来人秋颜并没有见过,但她可以肯定就是罗潇的人。
“孩子呢?”
秋颜微笑不语。
杀手沉下脸来,招手让后面的人加快速度找寻。
“苏珏!”
秋颜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喊她,滂沱的大雨里,一个身影奋力的向她靠近。
“亓……越……”
浴血奋战后的亓越狼狈不堪,身后跟随的人也不过寥寥,亓越拽起秋颜的手,直直往外冲。
“走!”
他没有问问那个侧妃,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父亲,秋颜捂着嘴努力控制表情,让自己不要崩溃。
一路拼杀,秋颜丝毫未损,但亓越已经重伤在身,身后也再无人支持。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脸上,模糊了秋颜的双眼,她哭着哀求亓越放开她,放开她,亓越还可以逃的更远。
“不!跟紧我,我们会逃出去的,会的!”
一路且战且行,终于赶到了冷府,秋颜看着浑身没有一块完整布料的亓越,心越来越沉,她知道这条密道可以逃出去,但她也知道密道的出口有什么。
“后悔么?”行走在黝/黑的密道里,亓越这样问,“跟着我,后悔么?”
秋颜支撑着亓越向前,嘴角挤出一个微笑,“不后悔。”
“母妃被软禁了,外祖被抓,舅舅被杀,冷家已经完了,”亓越苦笑,抚上秋颜的面庞,“我,只有你了。”
你还有一个孩子。
秋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密道的终点,罗潇和四皇子等候多时,秋颜觉得这世道如此的不公,刚刚让自己狼狈万分的大雨说停就停,西下的夕阳照在四皇子的身上,仿佛是天然的黄袍加身,昭示着他的地位。
“做的不错,秋颜。”
罗潇的一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生生切开了秋颜和亓越的心。
“给你最后一个任务,”从未与秋颜开口的四皇子丢下一把长剑,冷言道,“杀了他,我放你走。”
罗潇侧目,似乎感觉不妥,但转了转眼珠,也没有反对。
秋颜拾起长剑,冷笑一声,“四皇子打得好主意,可惜秋颜恕难从命!”
目光转瞬变得犀利,秋颜提剑跃起,直指马背上的四皇子!
四皇子身形微动,身后早有弓箭手抬起箭头,箭矢离弦而去,对准了亓越。
“不!”
秋颜再想回身为时已晚,箭头穿胸而过,致命一击,亓越皱起眉头,捂着鲜血涌/出的胸口倒下来。
秋颜丢下长剑,扑倒在地痛哭,她还想上前抓/住亓越伸出的手,却被将士摁在地上,只能徒劳的悲泣。
有人上前检查,确定亓越已经断气,摁住秋颜的将士才放开了手,秋颜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拖着丢下的长剑站起身来。
“罗潇,我忘了告诉你,”秋颜提起手腕,凄凉地笑道,“亓越他的孩子,还活着。”
说罢,手腕用力滑动。
罗潇瞪大了双眼,看着秋颜的颈边溅出/血花,瘦削的身体慢慢软倒,躺在了亓越身畔。
“亓……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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